【杏子黄了看雀子】 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
门前一棵杏树,杏黄时节引来家雀一群偷食,那雀儿鬼精,专啄杏子黄软的部分。
父亲有点生气,要吃你全吃喽,要么别吃,作腾得满树毛包儿,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父亲找来一个“丫”形树杈和一截自行车的旧内胎,树杈去了皮,用砂纸打磨得溜光,剪两小条旧内胎做皮带,再取一小块椭圆形的做皮兜。
皮兜两端分别凿了一个小洞,四部分各司其职地组合在一起,一个精致的弹弓就做成了。
就在父亲翻箱倒柜愁眉苦脸的时候,被我发现了,我看见父亲手中紧紧握着的弹弓,惊喜得像见了稀世珍宝。
起初不会玩,拿反了,鹅卵石的子弹打到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
父亲说我还不知道这个?关键是小石子儿都变成水泥糊在马路上高楼上了,到哪儿找去?半天之内,你要是能找得到鹅卵石来,我高价买你的! 是啊,看见了这个弹弓我忘记了身在城市。
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已经站在了我和父亲身后,父亲嘀咕,不愧是当过话务兵的,耳朵长。
母亲不屑地说,你个尖刀班,做个“皮搜子”(弹弓)干啥?又没有小鬼子打。
嘿嘿,一说打小鬼子,父亲来了精气神。
想当年,要不是俺一“皮搜子”打瞎了小日本儿的狗眼,哼哼……� 母亲知道了父亲做弹弓是打偷杏子的雀儿,就激动了,人家吃你一个两个杏子,你就把人家当鬼子打,打人家干什么?雀子们不来,我还闷得慌呢! 父亲说眼瞅着杏子黄了,可不能再让它们糟蹋,弄得一塌糊涂,看不得,吃不得。
去年就白浇了一春的水。
母亲接着说,行了,你这武器也装备好啦,咱换换岗,你歇个晌去吧。
母亲就端了马扎,坐在门楼底下的阴凉里。
我也端了马扎,坐在母亲身旁。
母亲小声说,你爸只备了武器,没有弹药啊。
我们就捂着嘴偷偷地笑。
说笑间,飞来两只长尾巴的雀儿,像是来察看地形的,母亲示意我别惊动它们。
只见那两只雀儿先是鬼鬼祟祟地,落在枝头,并不吃那杏子,眼睛滴溜溜八下里转。
认为平安无事了,就“叽喳叽喳叽叽喳”发出一串叫声,像紧急集合号似的,要不就是冲锋号。
埋伏在花丛树丛里的大部队“呼呼啦啦”一下子全飞出来了落在杏树里,灵活地寻找着杏子的柔软部分,然后啄食。
边啄边不停地点头,似乎在称赞:好吃好吃。
瞧,它们的组织纪律性多么强。
母亲用欣赏的语气说。
大概那杏肉还来不及咽,正噎在了脖梗里吧。
这突来的事故并没有慌乱它们的手脚,只有那两只长尾巴的雀儿,在墙角害羞地躲躲闪闪了一会儿,也窝到夹道里去了。
我们回过头,见父亲正手握弹弓愤愤不平:不要脸的小东西,作腾…… 母亲说,谁吃不是吃?在城里见个鸟儿比上访的老百姓见市长还难,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水泥,连捉虫的缝儿都没有,别说虫儿了,奔到咱家吃个杏子,还要遭打。
看见它们,就想起了咱们打仗那会儿,那两只长尾巴的雀儿是先头部队,尖刀班,冲锋陷阵的。
这同样是一场战斗,这是鸟类与人类的战斗,面对严峻的生存形势,鸟类不得不军事化了。
母亲讲得有声有色。
父亲说,我跟它们战什么斗?小孩子都知道保护鸟儿,我全歼了它们,也算不得英雄。
说着,父亲从兜里掏出一把东西,你们看这是啥? 玉米!金灿灿、黄澄澄的。
母亲说,这可是咱后花园自己种的,没有污染留着自己吃的。
父亲说:谁吃不是吃?这是俺的子弹!嗖嗖嗖发出去,把馋嘴的雀儿牵到地面上,哪个不听话,俺就崩它。
唉,咱俩离了休,拿着原工资,住着带花园的房子,啥事情没的干,说起来也多亏了这些雀儿们来给咱解闷儿啊。
躲在花丛树丛里的鸟儿们很可能听到了父亲的话,“呼呼拉拉”地飞出来了。
冲着地上的玉米粒不住地啄着,丝毫没有陌生感。
那样子,就像我家养大的一群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