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宋型文化符号的解读 宋字加符号

关键词:宋诗 酴� 宋代文化   摘 要:酴�在宋代成为一种时尚的审美花卉,与宋人生活建立了广泛联系,凝定为一个文化符号。酴�清幽雅澹的意蕴,与宋代文化气格正相一致,因而被人格化为“韵友”、“雅客”。宋诗中,酴�成为宋人清雅情怀的外化。      酴 (亦作“酴 ”或“酴 ”,也有作“荼蘼”者),一种蔷薇科蔓生灌木,《广群芳谱》这样描述酴 :“藤身灌生;青茎多刺;一颖三叶,如品字形,面光绿,背翠色,多缺刻;花青跗红萼,及开时变白,带浅碧,大朵千瓣,香微而清。盘作高架,二三月间烂熳可观。盛开时折置书册中,冬取插鬓,犹有余香。”①宋代之前的文献中几乎找不到关于酴 花的记载,至宋代它才被人们广泛注意②。酴 花在唐诗中仅出现一次③,而宋诗中却有140多位诗人歌咏酴 ,创作了450余首作品。其中既有苏轼、黄庭坚、陆游等宋诗大家,也包括众多不甚知名的文人。而陆游、杨万里、郑刚中等,一人就作有数十首的酴 诗。酴 在宋代被人们所发现,并迅速成为一种“时尚”的审美花卉,这与宋代文化有密切联系。它已凝定为宋代文化的一个因子,承载着宋代文化的某些要素。      一、酴 与宋人生活      酴 的游枝蔓条充满流动感和飘逸美,可以“延蔓庇覆,占庭之大半”④,形成青翠帷幕。张耒《夏日七首(之一)》:“两架酴 侧覆檐,夏条交映渐多添。春归花落君无恨,一架清阴恰满帘。”所说正是对酴 青翠帷幕的喜爱。这种翠帷使酴 具有了一个与其他花卉不同的特点,即除去纯粹的审美功能,她还可以满足人们遮阴避阳的实际需要,为人们在酷暑中提供一个清凉之地,在喧嚣中营造一个清幽之居。酴 架下,人们不仅可以闲情漫步、读书做诗,而且还可以设宴张乐、把茗畅谈,极尽风雅之事。如刘子 《酴 洞》:“不爱酴 花,爱此酴 树。青条含露滋,轻阴覆行路。昼永倦寻书,时来散幽步。”说的是架下闲步。再如苏辙《荼蘼洞》:“猗猗翠蔓长,蔼蔼繁香足。绮席堕残英,芳樽渍余馥。”说的则是洞中宴饮。酴 藤蔓形成的这一清幽空间,宋人或称作酴 架、或称作酴 洞、或称作酴 轩。其中,酴 架是最客观、最直接的称呼,酴 洞是最形象、最富诗意的称呼,而酴 轩则是最亲切、最生活化的称呼。通过这些名称,可以看出酴 的架下清荫已经成为宋人的重要活动场所,这些不同指称是一个形象的反映。   酴 与酒有着分不清的瓜葛,有人认为酴 花即取名于酴 酒,如《全芳备祖》引“岁时记”说:“酴 本酒名,世以所开花颜色似之,故取为名。”⑤宋代的确有种“酴 酒”,不过它是用酴 花调配而成的,朱翼中《北山酒经》载:“酴 酒:七月开酴 ,摘取头子,去青 ,用沸汤绰过,纽干,浸法酒一升,经宿,漉去花头,匀入九升酒内,此洛中法。”⑥用酴 酿制美酒在宋诗中也有反映,如苏轼《荼蘼洞》“分无素手簪罗髻,且折霜蕤浸玉醅”,郭印《酴 阁》“况此偏宜酿,逢人问酒方”等。   在宋代,酴 是朋友间的赠答之物。这在宋诗诗题中可以明显地看出,像梅尧臣《志来上人寄示酴 花并压砖茶有感》、黄庭坚《以金沙酴 送公寿》等。在这种赠答活动中,有时甚至形成了诗人间的往复唱和,如郑刚中因为其友孙立之有《以酴 奉太守赠二绝》,他便作《孙立之以酴 奉太守赠二绝予戏用其韵》回赠,第二天太守以酴 赠郑刚中,郑刚中又分别写有《翌日赵守转以酴 惠予用前韵谢之》《拟为孙立之谢》以示谢意。   因为具有清幽的香气,酴 常被人们放入绛囊,薛季宣《县舍酴 始有开意会走迁居簿厅》即云“举袂与君为此别,幸传 德绛囊携”。应当说这并不稀奇,酴 之外的不少花朵也可以也常被做成香囊。但放入枕头的情况就比较少见了,而酴 在宋代就享有此种待遇。陈耆卿《赤城志》记载:“江西人采以为枕衣,黄鲁直诗所谓‘风流彻骨成春酒,梦寐宜人入枕囊’是也。”⑦实际上不只江西人有此嗜好,其它地方同样如此,这或是宋代的一种普遍风俗,如江阴葛立方《题卧屏十八花•酴 》云“政须把酒酬清艳,莫待幽香闭枕囊”。   酴 不仅与普通人的生活有着多方面的联系,它还进入宋代的宫廷和官舍。周密《武林旧事》中详细记载了太上皇宋高宗乾道三年三月初十一日与宋孝宗等人的“家庭活动”,“清妍亭看荼蘼”⑧是其中的重要一项。在张公庠、王仲修、周彦质、宋徽宗等人创作的反映宋代宫廷生活的《宫词》作品中,酴 也屡屡被提及,如宋徽宗《宫词》“满架酴 旖旎香,小亭芳沼戏鸳鸯”。可见酴 在宋代宫廷之中也是一种十分重要的花卉。陈 《南宋馆阁录》记载:“蓬峦在汗青轩后,北有酴 架”⑨。馆阁文化高涨的宋代具有特殊意义,那里往往聚集着当时文人的精英,多数有影响的官僚、文人也都有任职馆阁的经历。酴 被移植于馆阁,且被陈 大书一笔,或可说明它与宋代文人、宋代文化已具有了深层次的联系。      二、酴 的人文意蕴      黄庭坚歌咏酴 的《观王主簿家酴 》历来受人关注:   肌肤冰雪熏沉水,百草千花莫比芳。露湿何郎试汤饼,日烘荀令炷炉香。风流彻骨成春酒,梦寐宜人入枕囊。输与能诗王主簿,瑶台影里据胡床。   惠洪云:“前辈作花诗多用美女比其状……山谷作《酴 》诗曰……乃用美丈夫比之,特为出类。”⑩方回评:“律绝高,万钧九鼎,不可移也。”{11}王若虚则说山谷以何郎比酴 “有以见其好异之僻”{12}。我们认为,山谷之所以有此“出类”之举,除了其做诗求新的主观因素外,更重要的是酴 自身所具有的美学意蕴。正如西湖与西子存在相近的美学意蕴,被苏东坡敏锐发现,从而成就了千古名作《饮湖上初晴后雨》,酴 与何郎、荀令之间也存在某种相近的美学联系,被黄山谷敏锐发现,从而打破了以女子比花的陈套。   那么酴 有着怎样的美学意蕴呢?宋人形容酴 的词语中,“清”、“幽”、“雪”、“玉”等是使用频率最高的,凡是描写酴 的作品几乎都会出现其中的一个或几个。如:   幽姿不可名,清芬难具陈。(周紫芝《次韵庭藻酴 》)   云鹤嬉晴来万只,玉龙惊震上千条。(晁补之《次韵李 酴 》)   碧合晚云霞上起,红争朝日雪边流。(王安石《酴 金沙二花合发》)   清香无物敌,粉叶自成围。白玉珑璁髻,真珠缨络衣。(郑獬《酴 》)   东风暖送龙蛇起,丽日晴烘玉雪香。可惜开时春向晚,不教桃李见清芳。(陈起《酴 》)   这些词或表酴 花香,或表酴 花色,或形容酴 藤蔓,尽管描绘重点有所不同,却有一个相同的特征,即在美学意蕴上都倾向于“幽”、“淡”,我们可以用“清幽雅澹”来概括。王庭 《中夜起坐惜春亭月照酴 清香郁然因成四韵》可以说是对酴 这一美学内涵的最好诠释:   袖手归来避世尘,酴 对坐惜余春。靓妆不入市廛眼,幽韵只应丘壑人。醉唤江梅君益友,力移亭竹我比邻。天公着意怜诗客,月色西窗一夜新。   诗人开篇便标示了超俗的心态,并引入酴 与之感发;颔联明确指出酴 花的“幽韵”非依恋尘世之人所能欣赏,她只属于超逸绝俗的“丘壑人”;颈联中“君”、“我”两个代词,将“避市尘”的诗人与雅澹的酴 统一起来;颈联还使用了“梅”、“竹”这两个最能体现宋人雅趣的意象,二者与酴 相互诠发,使其雅澹意蕴得以强化;尾联回扣诗题,用“新”修饰月夜,形成清幽之境,对酴 之雅澹起到了映衬的作用。   清幽雅澹的意蕴宋人的审美情趣恰相契合,从而使酴 的这一意蕴进一步强化和人格化。宋代虽然存在“以俗为雅”、“雅俗贯通”等现象,但“忌俗尚雅是宋代士人的精神指向”{13}。与“雅”相应,宋人同时表现出对“韵”的强调,钱钟书先生指出“吾国首拈‘韵’以通论书画诗文者,北宋范温其人也”{14}。“雅”与“韵”不仅是品评诗词书画等艺术作品的两个关键词,而且对它们的追求也表现于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从而构成宋代士人品格的突出特征。而酴 的清幽雅澹与“雅”、“韵”不谋而合,换句话说,清幽雅澹是“雅”、“韵”的一种表现方式。正因如此,酴 获得了宋人“雅”与“韵”的高度评价。以“雅”歌之者,如陈傅良《己未上巳清明》:“酴 雅欲延春赏”;李彭《醉书》:“酴 夺目表春余,闲雅雍容亦甚都”。以“韵”歌之者,如陈与义《酴 》:“影动春微透,花寒韵更长”;刘子 《酴 》:“横钗素朵开犹小,扑酒余香韵绝伦”。宋人甚至进一步将其人格化,呼之以“韵友”、“雅客”。王十朋《觅季仲达酴 》云“好事主人仍好施,定移韵友乞山翁”,董嗣杲《酴 花》云“韵友相送春已遒,翦琼肌骨更娇柔”,其中“韵友”都是指酴 。史浩《次韵范经干昆季昌国杂咏酴 花》云“春迟故欲牡丹伴,韵胜还驰雅客名”,龚明之《中吴纪闻》记“张敏叔(张景修)尚以牡丹为贵客,梅为清客,菊为寿客……酴 为雅客”{15}。这种“韵友”、“雅客”的人格化称呼,是酴 美学意蕴的集中体现,也是其文化内涵的集中反映。   可以说,在宋代特定的文化氛围中人们发现了酴 、造就了酴 ,宋人在欣赏酴 的同时,将自己的审美追求投射于其中,促使酴 成为宋人生活情味的一个象征。      三、宋人清雅情怀的外化      酴 清幽雅澹的意蕴及“韵友”、“雅客”的人格化定性,同宋人情感产生了广泛共鸣。诗人或用它表现自适心态,或用它表现风雅之情,宋诗中的酴 成为人们清雅情怀的外化。   宋代虽为崇文之世,但士大夫的命运却并不平坦,党派之争、学术之争、权相政治、“文字狱”等一系列因素使文人仕途充满变数。面对严酷的现实,反抗者有之,超脱者有之,逃避者亦有之。但不管对挫折的态度如何,宋人普遍具有内倾的心态、尚静的品格,自适成为他们共同的追求。清幽的酴 洞,无论对隐居朝市的“大隐”之士,还是对退居山林的“小隐”之人,都是规避现实、远离喧嚣的绝好场所。悠游于其间,人们可以获得暂时的宁静,同朋友品茶饮酒,体验嘈杂现实中所无法体验的静暇。宋诗中的酴 蕴含着诗人悠然、自适的情怀,如司马光《修酴 架》:   贫家不办构坚木,缚竹立架擎酴 。风摇雨渍不耐久,未及三载俱离披。往来遂复废此径,举头碍冠行 衣。呼奴改作岂得已,抽新换故拆四篱。来春席地还可饮,日色不到香风吹。   所记是生活琐事:酴 架倒、曲径不通、与童仆修架,并期待来年的架下饮酒。但这琐事中表现出的却是诗人自然的生活和自适的心态,全诗充满闲适淡薄之情,丝毫没有物竞的意味。又如张侃《归来五首•酴 》:   酴 数尺长,伐木成小架。玉色映晚春,浓阴接初夏。浊醪任浅深,细草堪枕藉。兴来信步行,浮云出山罅。   “四库馆臣”说:“侃独志趣萧散,浮沉末僚。所与游者,如赵师秀、周文璞辈皆吟咏自适、恬静不争之士。故所作亦多 隽圆稳,时有闲澹之致。”{16}此诗正可谓是“闲澹之致”,颈联中“任”与尾联中“信”,是诗人任其自然、去除机心的表现,尾联则颇有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韵味,表现出作者的萧散之志。   清幽雅澹的酴 也是宋人风雅之情的促发物,如王庭 《和刘允升梦草庵前月夜看酴 》:   谁与东皇殿后尘,更无凡木敢争春。来观梦草庵前月,疑是广寒宫里人。雨罢香风吹满院,夜深笑语动诸邻。诗词要并花奇绝,对此吟哦句自新。   面对酴 ,诗人雅兴大作,即便是恼人的春雨,也成为助兴之物,置身雨中花下,诗人感觉仿佛是“广寒宫里人”。雨停后兴致就更浓了,尽管已是深夜,仍然“笑语动诸邻”。然而若没有诗,这样的举动只能算作俗子的寻欢觅乐。作者当然不是庸俗之人,尾联表露出了他的风雅趣尚:不但要写诗填词,还要让诗词同酴 一样具有“奇绝”之韵。甚至一代理学大师朱熹,在面对酴 时也毫不例外地涌动起闲情雅意,其《丘子野表兄郊园五咏•荼蘼》云:   结 遂芳植,覆墙拥深翠。还当具春酒,与客花下醉。   不想辜负酴 营造的一片雅景,要与客畅饮,一醉方休。理学家对事物的感受有其独特的视角,这与他们格物致知、理一分殊的理论有关。朱熹因酴 而产生“与客花下醉”的畅想,再次表明酴 对宋人的风雅之情具有普遍的诱导作用。      在宋代,酴 与梅花的情况有些相似,都获得了极大的文化增值,具有了丰富的内涵。对它的解读,也就是对宋代文化的一种管窥。中国文化的许多方面在宋代得以凝定、强化,严复云:“研究人心风俗之变,则赵宋一代历史,最宜究心。中国所以成于今日现象者,为善为恶,姑不具论,而为宋人所造就,什八九可断言也。”{17}从这种角度说,对酴 等沉淀着宋代文化的事物的观照,也便具有了一种深层的意义。      作者介绍:常德荣,上海大学文学院博士生,主要从事唐宋文学研究。      ① 圣祖敕.广群芳谱[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992.   ② 朱翼中《北山酒经》、龚明之《中吴纪闻》、程大昌《演繁露》、谢维新《古今合璧事类备要》、潜说友《咸淳临安志》等,对酴 都有记载。陈景沂《全芳备祖》除搜罗大量描述酴 的诗词外,还转引了《海录》《岁时记》对酴 的记载。按,《海录》应为叶廷 《海录碎事》,《岁时记》当为吕原明《岁时杂记》。   ③ 酴 一词于《全唐诗》凡三见,分别为阎朝隐《奉和圣制春日幸望春宫应制》:“酴 岁岁满千锺”,贾至《春思》:“金花腊酒解酴 ”,无名氏《题壁》:“正值酴 夹岸香”。前两首中的酴 都是指酴 酒,而非酴 花。   ④ 李逸安等点校.张耒集[M].北京:中华书局,1999:760.   ⑤ 陈景沂.全芳备祖[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⑥ 朱翼中.北山酒经[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⑦ 陈耆卿.赤城志[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⑧ 孟元老等.东京梦华录(外四种)[M].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6:467.   ⑨ 张富祥点校.陈 等撰.南宋馆阁录•续录[A].北京:中华书局,1998:14.   ⑩ 陈新点校,惠洪撰.冷斋夜话[M].北京:中华书局,1988:34.   {11} 李庆甲.瀛奎律髓汇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1193.   {12} 丁福保.历代诗话续编[M].北京:中华书局,1983:525.   {13} 王水照主编.宋代文学通论[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1997:51.   {14} 钱钟书.管锥编[M].北京:中华书局,1979:1361.   {15} 龚明之.中吴纪闻[A].四库全书[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16} 永 等: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65:1403.   {17} 严复.严复集[C].北京:中华书局,1986:6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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