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频临南极爱国者山营地】南极科考站

一叶走天涯      开栏的话:   叶研,范长江新闻奖得主,中国青年报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记者。

这位当年曾试图偷越国境参加缅共游击队的热血知青,采访老山前线时,他扔掉手中的笔,抄起机枪直接用子弹和敌人“对话”;大兴安岭森林大火中,他哪里是记者,分明是一支扑火队伍忘我的指挥员;后来的采访中还上天入海――随伞兵跳伞、跟舰艇远航。

还有长江抗洪的巨浪,帕米尔高原的紫霞,珠峰北坡大本营的白雪,高黎贡山无人区的豪雨,都如同一阵清风从眼前刮过――俱往矣,这位风流人物忽而又走遍了7大洲的53个国家和地区,捎带着还去了南极和北极。

他是谁?神仙吗?不!是记者。

古人说,观一叶而知秋;我们说,读一叶而知天下。

请读者从本期开始和我们一起,随着叶研的笔走遍天涯。

原以为参加中国南极第15次考察队归来,就再没有机会踏上南极洲。

谁想到2001年底,又有机会前往南极采访。

南极点美国阿蒙森――斯科特科学考察站返回爱国者营地后,遇到极地风暴,滞留16天,2002年1月返回南美洲。

司南指北      DC—3运输机轻巧地落在地球南纬90度上千米厚的冰盖上。

这里是美国阿蒙森――斯科特科学考察站的站区。

当地海拔高度刚刚超出3000米,气温零下29摄氏度,风力在4级左右,阳光灿烂。

所有外来人在这里落地之后的第一件事是找地球“最南”的标志。

在离考察站主站区50多米的地方,有12面国旗(南极条约发起国)在雪地上插成一个半圆形,半圆围着一个1米多高的圆柱。

柱子漆成理发店灯标一样的红白色,圆柱顶上是一个锃亮的金属球。

南极点的人无一例外地要在这里留影。

这是1956年美国在这里建站时竖立的南极点标志,如今的南极点不在这里。

准确的地理极点在金属球旁边20多米的地方。

地球的自转轴在一个几十米直径的范围摆动。

南极标每年12月31日根据地轴的变化修定一次。

2000年的极点标与2001年的极点标相距10多米。

极点标是固定在冰雪上的1.20米的金属管,金属管上有个铜饼。

2001年极点标的铜饼上刻着天蝎星座,纪念2001年在该站工作期间病逝的一位科学家。

极点是个有趣的概念。

极点标处可以看到一个典型的自然现象。

把中国的司南放在地上,在中国当指南针使用的司南指着北方。

具体所指是3000公里外的法国迪蒙・迪尔维尔科学考察站

该站设在南磁极,东经140度、南纬67度。

南极点以外360度都是北方,所以在这个特定的地方出现“司南指北”当属正常。

南极点汇集了格林尼治世界标准时线、国际日期变更线等区别时差的所有经度,所以世界各地的时间概念在这里也融合了,只剩下一个长长的白天和一个长长的黑夜之间的循环。

阿蒙森――斯科特科学考察站在冬天使用美国丹佛市时间,因为极夜期间与丹佛市美国南极计划中心联系频繁;夏天使用新西兰惠灵顿时间,因为美国等外界人员一般从新西兰乘飞机经美国南极麦克默多站到阿蒙森――斯科特科学考察站

于是我们到达南极点的时间应为惠灵顿时间2001年12月19日凌晨2时16分。

这个夏季南极天气反常,麦克默多航线上的5架运输机正常情况下应每天到阿蒙森――斯科特科学考察站1—2个架次。

此时受极地风暴影响,麦克默多航线已中断十几天,所以来自南极半岛方向的DC—3运输机降落,引来不少人围观。

中国人在南极点      在阿蒙森斯科特科学考察站工作的中国科学家白新华和萧可成穿得厚厚地跑来,带我们走进站区。

白新华是安徽安庆人,1996年北京大学毕业,1998年参加美国阿曼达研究计划,主要研究宇宙线和高能天体物理。

他已3次到南极,并于1998年至1999年在阿站越冬

萧可成是南京人,1985年南京工学院毕业,现在哈佛天体物理中心工作。

两次到阿站,这次准备越冬

他们介绍,近年来每年都有几位参加美国南极研究的中国科学家到阿站,1997年至1998年还有一位中国女科学家在这里越冬

据资料记载,肩负中国南极考察使命来到过这里的有高钦泉、横穿南极洲的秦大河等共3人。

2001年12月2日,中国台湾的三对夫妇也乘飞机到过南极点。

后来中国7+2探险队王石等人在攀登文森峰时,应该是也到过这里。

沉降的半球形      以挪威探险家阿蒙森和英国探险家斯科特命名的这个考察站像个科幻片中的外星居民点。

它在各种科学画报上的著名的半球形主建筑在银白的冰盖上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圆顶。

同行的科学家刘小汉说,这个半球形主建筑已沉降了近5米。

由于人的存在的温度影响,作为地基的冰盖缓慢融化,这是让所有南极内陆考察站头疼的问题。

建筑物的基础受到冰的挤压移位而变形,每隔几年就得翻新重建。

白新华指着大半球一侧的3层黄色建筑说,新的主楼已经完成了构筑,正在内装修。

沿着宽斜的雪道进入大大的半球,里面排列着几栋集装箱式二层建筑。

这种货柜式房屋包括站办公室、电影放映室、阅览室、可吸烟的带台球桌的酒吧,还有一间邮局兼小卖店。

乡村风格的餐厅可供200人轮流进餐。

目前是夏季,阿站已超过210人。

冬季一般有40多人越冬,今年计划近60人越冬

南极最大的考察站是美国的麦克默多站,俨然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小城市,有超市和教堂。

夏季时人员超过1800人。

现任站长凯蒂・约翰逊介绍了站里情况。

她看上去35岁左右,已多次在南极越冬

中国客人把金光闪闪的司南复制品赠送给该站时,她开始竟没敢相信――那东西太漂亮了。

凯蒂特地走到半球形建筑外的阳光下正式接收这尊中国人两千多年前发明的指向南极洲的仪器。

同行的中国人在极点标多逗留了一会。

以这里为地理起点直到北极点大型采访工作算是开始了。

DC—3运输机向北起飞时,正是南极的盛夏,太阳与极点夹角大致是30度。

6个月后我们到达北极时,北极的极昼又到来了。

如此说来,这次采访也是一次追逐太阳的旅程。

南极天气是第一游戏规则      把我们几个中国人从2001年滞留到2002年的,不过是几个接踵而至的气旋。

2001年12月19日(智利时间)上午,我们从南极点返回爱国者山。

这时沉重的黑云已经从山的北侧开始压向营地

没多久,风速超过了每秒30米,冰面上乱窜的雪龙变成白色怒涛。

原定21日返回智利的行程被白化天气取消。

英国人管白化天气叫做牛奶天气

雪花在狂风中互相撞击,失去天成的六角形,变成冰粒雪粉,阳光在混沌的云天雪浪中折映成散射,抹去了物体的侧影。

天地皆白,分不清远近高低。

20日,我们乘雪地车勉强到达营地8公里外的一架DC—6运输机的失事地点观察采访,往返行车靠GPS导航。

在牛奶色的包裹中,人瞪着两眼往雪堆上撞,往雪沟里迈。

1993年,那架DC—6就是遇到了同样天气无法在蓝冰跑道上降落,扎进了雪堆。

飞机在速度的作用下,拿了一个大顶之后,侧翻回正。

幸亏营地派车及时赶到,机上5人获救。

如今飞机被埋在两三米深的积雪下,人们只能看到墓碑一样的垂直尾翼。

爱国者山是独立山脉的余脉,独立山脉是威尔斯沃斯山脉的支脉。

海拔4897米的南极洲最高峰就是威尔斯沃斯山脉的主峰。

爱国者营地位于南纬80度18分、西经81度20分,海拔1000多米。

它离南极点大约1200千米,与南极圈直线距离大约2800千米,是西南极半岛进入南极内陆重要航线的唯一的支撑点。

由于这个独特位置,爱国者营地担负着转运人员、组织救援和接待避难的重任。

平均每年夏季有150人经过这个营地

迷朦的雪幕中,爱国者营地的地形时时起着变化。

不知归期的延宕中,电视摄像师郑鸣度过了在南极冰盖的第二个生日。

1999年他在南极东半部的格罗夫山曾过了一次生日。

风雪没有露出停息的架势,圣诞节又到了。

圣诞前后坐雪橇,本来是很有意境的事,但风速提高到每秒40米,白毛风演变成极地风暴。

大家问搞了17年南极研究的科学家刘小汉:“这是最厉害的风雪天吗?”刘说:“当然不是。

”   营地的电源是3块1平方米的太阳能电池板,铱星电话只能用作整个营地的对外联络。

营员和外界基本失去联系。

不大的营区插满红色标杆,指示着从帐篷到餐厅和厕所间不足20米的路径。

人们清晰地记得早年日本考察队员出帐篷拴狗迷失在帐外冻毙的事故。

帐篷在强风中一刻不停地哗哗抖动,帐篷外的积雪天天升高,每次进出拉开帐篷门的拉链,都有大团的雪块扑进帐篷,最后不用铁锹是出不了门的。

不拉好衣兜的拉链,真地能灌一兜雪块。

寒区生存比较难适应的是个人卫生问题。

水很有限,甚至没有干净的水盆。

攒了许多天的头皮屑,浑身起味发痒。

雪地靴里毡袜、毛袜、尼龙袜,上床睡觉又湿又臭扒不下来,憋急了用雪擦擦脚还可以。

但是如果用雪擦澡的话,一般人还是没这种训练。

大风里人都站不稳,散热太快,上厕所是个需要下定决心的事。

厕所是间雪块搭建的棚子,撒气漏风。

如果穿的是连体羽绒服,那就更需要一点毅力,拉开拉链,把整个上衣部分脱掉,从身后揽到胸前抱住,再蹲下办事。

哆哆嗦嗦解决问题后,最好喝一杯热饮,或者干脆灌一盅白酒。

27日出了太阳,风雪偃息。

一眼能看到爱国者山和地平线。

没等高兴,新问题又来了。

蓝冰跑道被积雪盖住,飞机下来就会打滚、拿大顶。

DC—6运输机的破烂垂直尾翼就立在雪里作证。

清理跑道需要3天。

这3天跑道没清出来,气旋又来了。

帐篷、厕所、餐厅三点一线的日子再次重复。

原计划进入南极内陆共6―7天,我没带电脑。

眼睁睁地看着写稿任务欠账越来越多,又不得不听信从文森峰下来的一位瑞士登山者的话――在南极天气是第一游戏规则。

2001年最后一天,帐篷突然停止轰响晃动,天色晴暖如春,大气清澄如洗。

钟声响起时,太阳不落,高悬在晴空完成了新年的转换。

被困在营地的11个国家的35名男女走出帐篷,互相拥抱,互祝成功顺利,共同祈祷和平。

喷射的香槟酒的瓶塞在蓝天上划出弧线,而且人人都知道了飞机将在中午到达的消息。

即要离开,更感到冰盖景色的纯净温柔。

那些把大自然当作情人的天涯游客,不由得想起墨西哥民歌《假如这是最后一个夜晚》:“亲我吧,热烈地亲我吧,假如这是最后一个夜晚……”   这不是最后一个夜晚。

几小时后,天气又变。

到气象员的尖顶帐篷去打听,说是南极洲上空同时滚动着3个气旋。

营地风速达到每秒50米,能见度3米到10米。

帐篷之间行走需3人结伴,肘弯挎着肘弯,还是前仰后合。

刘小汉这次说:“根据风速和能见度的标准,这是极地风暴中最强的‘一级风暴’。

这种风吹着人在地上打滚的天气,在南极的夏季非常少见。

”   这次风暴持续了4天。

2002年1月5日(智利时间),俄制伊尔76重型运输机落在南极爱国者山下。

被困营地的人们第一件事是卸货,把营地所需的物资搬上雪橇。

第二件事是把营地的垃圾和一桶桶封装的粪便用雪地摩托拉到蓝冰跑道,装上飞机。

在登上飞机的那一刻,我已经开始怀念南极内陆了,虽然在那里天气主宰着一切。

(作者单位:中国青年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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