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妹峰上的记忆 幺妹峰

“就是在2月份,大概也是这个海拔,一大块冰壁杵在面前,我爬上去固定冰锥,结果一镐下去整个冰壁裂了个大缝子出来……”周鹏眼瞅着,那足有半面墙的冰块裂开,倾斜,然后顺势下坠……落入山沟摔得粉碎。

“想起来都后怕,冰墙是往内侧倒的,要是往这边倾斜……我现在就不可能坐在这里接受你采访了。

”   这个26岁的年轻人,浓眉大眼,皮肤黝黑。

自从珠峰集训队认识了搭档严冬冬,两个人就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一起设计线路图,一起准备登山工具,一起冒风雪顶冰霜冲击一座座山峰。

两个大男孩对于“攀上顶峰”的这爱好,如痴如醉。

说到周鹏爱上登山,也颇为曲折。

这个土家族孩子生在湖北农村,上小学时,“每天三公里路,一周六天不间断”。

就是儿时这样的生活条件,让他变得脚力超强,上初中时,这个距离变成了十二公里。

但那时的周鹏,根本对登山攀岩毫无概念。

“更奇怪的是,第一次对登山有个轮廓,是因为北大登山队的山难事件。

周鹏回忆说,那时他临近高考,从电视上看到这件事之后一直想不通。

“只是爬山这件事情,为何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后果?”这个此后看不免幼稚的问题,就一直在周鹏脑子里,直到他考进中国农业大学。

毕业那年,当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过身后那铺天盖地的雪崩时,他早已明白,户外登山远不是他脑中想像的样子,而这时的周鹏,已经从一个半大小子,被二十来座海拔5000米之上的高峰磨练成中国年轻一代的登山专家。

“我所经历过的都不算特别严重的事故,和所有爱好登山的人一样,我们可以撇下城市生活去登山,就是心里愿意这么做。

愿意跟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站在山顶上。

”那次在玉珠峰遇到的雪崩,就是周鹏登山队里的几个朋友一起去踩线修路,即将翻越山腰时,周鹏隐隐听到有低沉的声音从山上传来,“凭直觉我觉得是雪崩,但是太快了,回身告诉大家要撤离的时候,雪已经下来了!离我十米远的一个队友来不及躲闪,直接被卷了下去……”等到眼前飞雪渐弱,周鹏冲到雪堆里一脚深一脚浅的跑过去挖人,所幸的是同伴没有被雪掩埋在底下,而是露出上半身不得动弹。

我们做了一个简单的担架,用了一天半时间,轮流把他抬下山去治疗,也因为这件事,几个兄弟走得更近,经常一起去登山

周鹏说,登山的最大目标是要登顶,还有沿途一路获得有价值的体验,但一旦途中有伤员出现,那么最大目标就是把伤员抬出山送医院,没什么可商量的。

“我至今也无法解释我为何痴迷登山,身边的人都在担心我,怕登山出事。

可即便有危险,我还是想爬上去看个究竟。

”   这也就是周鹏和严冬冬,第三次站在幺妹峰下的原因。

在四姑娘山中,属幺妹峰海拔最高地势最险,时至今日能够站在幺妹峰顶的人,全球算起来不过十来人,从2008年12月第一次初试从中央南壁攀上,周鹏和严冬冬就盯住了顶峰

2009年2月,攀至5950米高遇冰壁断裂而放弃,9个月后,两个人准备再次登顶

“只有我们两个人,跟老一辈的登山家相比,我们更多选择阿尔卑斯式的攀登方式。

周鹏从衣柜的转角处拽出他的装备包,足足上百斤:各式各样的冰锥冰镐,打孔钻头,安全带,攀岩绳索,还有那双陪他一起完成奥运火炬接力任务的连体高山靴。

“阿尔卑斯式以个人或两三人的小队来爬山,装备轻便,行动快速。

在中途不靠外界补给,要一鼓作气爬上山顶并且平安回来,若是不能登顶就折返。

周鹏一边解释这种方法,一边用手拍了拍右腿。

“这种登山方法要求快,要计算好时间,一旦日程出了问题,就很容易出事,因为你没有大本营可以提供更多保障。

周鹏的右脚就是这样冻伤的:因为登顶用了超出预算的时间,下撤时候已是深夜,只得在半山腰呆到天亮。

“我和严冬冬就在雪地里,刨了一个坑出来,两个人蹲在里面挤着取暖。

一直等到天亮,整个人都冻麻了……”在周鹏记忆里,任何高海拔山峰似乎都是这样:筹谋计划很久,从山底开始攀爬很久,流汗劳累很久,但真正爬上顶峰,最多只会呆上十分钟。

为了不耽误下山时间,匆匆照相留念,甚至连好好欣赏一下风景的时间都没有,就必须迅速下撤。

由于采用阿尔卑斯式登山,两个人的背包只有6—8公斤重,唯一能作为御寒的工具只有一条睡袋。

但就是这次幺妹峰登顶,让周鹏和严冬冬成为第一支完全由中国人组成,从幺峰南壁以阿尔卑斯式成功登顶的队伍,并开辟出一条全新攀登路线。

两个人也成为幺妹峰攀登历史上,第四和第五个登顶的中国人。

这件事经外媒报道后,两人名为“自由之魂”的队伍获得金冰镐奖提名,并在今年年初获得金犀牛奖。

不过让周鹏最兴奋的,还是两年前的珠峰之旅。

那年他24岁,就已经成为奥林匹克火炬传递活动珠峰传递阶段的成员,全队大约五十名队员,分布在珠峰登顶沿途各地,在最后点燃时刻用到的奥运火炬,就是沿着这条传输线,用人力一段一段传上峰顶。

“直到登顶的前一天,我们都不知道最终的登顶名单是谁,我当然希望自己能在名单中,所以最后发现没有的时候,挺失落的。

但也很快过去了,珠峰传递和平地接力不同,我们算一个整体,所有参与其中的队员,每个人最后都得到了一把奥运火炬

周鹏如今就将这把火炬放在家里,他舍不得拆包拿出来,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剥开塑料纸拿出来看看。

如今的周鹏,供职中国登山协会,专门负责户外登山课程培训。

在他带过的“徒弟”中,八成学员都比他年长,而这个年轻的指导师傅,则要在每一次行进中走在最前方。

至于登山的风险,他当然清楚。

“这就跟开车一个道理,你当然知道会有发生车祸的几率,但你还是会继续开车,对吧?”      登山日记   “我们靠在一起取暖,中途不知道醒了多少次,每次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他也没睡着,发现我们两人都在颤抖,估计他也和我同样的感觉。

我们最冷的部位就是脚和膝盖。

怎么都暖和不过来。

这一夜,很漫长,无数次醒来都不是天亮。

这一夜,很冷,我们和颤抖为伴!      5700米到顶峰后返回6130米――劫后余生!   沿着昨晚架设的半段绳子上升,开始今天的攀登

爬完这十来米70度左右加满碎石的冰坡,上面就是硬雪坡了。

继续我们的行进间保护方式攀登,冬冬在前面领攀。

用冰镐插进雪里作为保护点,保护冬冬跟攀上来。

我们所站的是一个顶峰,向北边还有两个顶峰,明显能看出中间的一个和我们所站的顶很难分出谁高谁低,最北边的是最矮的。

我们顶峰和中间的顶峰是一段并不是很长的雪檐连在一起,成一个大“V”字形。

夕阳的血色已经褪完,我们也不再打算再去中间的顶峰

拿出我的GPS手机定了个点,6247米。

这里手机信号还不错,短信密密麻麻的来。

但在放回冲锋裤口袋的后,拉链没有拉好,它壮烈地投奔了幺妹的北壁。

拍照,下撤。

魔鬼的下撤   从下面刮起来的雪粒让我睁不开眼睛(墨镜早已取掉),我几乎闭着眼睛打镐,用心去判断镐的结实程度,我相信我的判断。

脚踩空就踩空,我吊在镐上继续踩,直到踩结实。

打稳一镐我就停下来歇上几秒,闭上眼睛,也不觉得累。

这种时候在我脑子里居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要是好莱坞能把现在的镜头拍下来,该获奥斯卡奖了。

或许正是这样才让我感到放松。

我的头终于比雪檐低了,也终于感到风小了,但听到了冬冬不好的消息――冰锥打在硬雪里的,并不是很结实!我只能继续我的倒攀,认真的倒攀。

或许我根本就没有真正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对我的心理状态有些影响,但还能承受。

再说我已经过了最难的地方,我更加有信心了。

下到冰壁后,我眨眼睛的时候觉得眼皮挺重的,一摸才发现睫毛和眉毛都成了小冰柱。

我试着在冰壁底下寻找能让我们俩过夜的地方,但始终觉得风太大了,不太合适。

我们迅速决定回到冬冬挖洞的悬冰川底下,那里风应该很小。

我打了个冰洞下降。

再倒攀一小段后我准确找到了我们上来的缺口。

我先下,冬冬保护。

在我迈入南壁的一瞬间,我感觉到了风平浪静,我又把头伸出雪檐,告诉冬冬“这边是另一个世界”。

没几分钟我就到了冬冬之前挖的雪洞里,打了根冰锥在硬雪里保护冬冬过来。

这时是晚上八点十分左右。

自由之魂   这次我们完攀了幺妹南壁直上的路线,我们把它起名“自由之魂”,这也是我和严冬冬搭档的名称。

这一次攀登带给了我们全新的认识和体验。

计划的一改再改,跨营地的大胆假设,面对三个顶峰时的不知所措,魔鬼般的倒攀,6130米没有睡袋的雪洞;行进间保护,倒攀……这些都有待于我们进行更深刻的实践。

幺妹,幺妹南壁,我们一共来了三次。

每一次都给了我们很多第一次。

在这里,我们从无知跨入成长。

第一次,完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

第二次,给我们定义了“自己的极限”。

第三次,整合我们攀登思路,奖惩分明。

这里,是我们这次的一个终点,但又是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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