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赋]黄花赋作者

从省城回到家乡的小城,已经是8月21日。

梁爽脚虽已踏上了魏县的河山,确却地说是魏县的中心汽车站台,心却依然在省城的都市色彩中没回过神来。

说好的母亲来车站接他,此刻却不见人影,梁爽无趣地提着只装了几件T恤、衬衫的旅行包往回走。

一个暑假,仅有四五万人的小县城也不能变化成什么样,街道还是窄窄的街道,绿化树也歪歪斜斜的,以一种不纯粹的绿召示着夏日的色彩。

回家的途中,除了感慨省城的繁华,还遇见了高中的同学赵春平,也是今年毕业待分配工作。

魏县虽小,师范院校的大学生这几年却还管工作。

赵春平读的是省外的一个师范大学,而梁爽读的是一个省内的师范学院,牌子没有赵春平的有名气。

赵春平刚去教育局了解了工作分配情况。

他的家在县城城郊。

春平说今年的形式很不乐观,能找到工作就不错了。

估计十有八九是自己是没法进县城的了,只求不要分到离县城太远的偏僻乡镇就行了。

梁爽一个暑假都待在省城,今天才回来,当然不知道这些情况。

赵春平一说,也不由得有点慌,别人名牌师大毕业就留不到县城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师院毕业生还能留到县城?后来干脆不想这嘛事,对春平说反正咱们有书教就行了,管它在县城还是不在县城

四多年没联系,两人一时也找不到共同的话题,只是随便地聊了几句,互相留了联系办法就匆匆了告别,再说了八月街头的阳光也不是那么容易侍候的。

到家后,父母已经在吃饭。

显然以为梁爽还不会回来。

梁爽也不在意,一边不温不热地和父母们说了些自己在省城的经历,一边凑合着吃了点饭菜进肚子。

饭后,母亲收拾碗筷,梁爽就到自己的房间里午睡,这是梁爽从初中起就形成了的习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得午睡一阵。

一睡就睡过头,是父亲在掌灯的时候叫醒的。

起来洗了帕脸,母亲又叫吃晚饭。

梁爽想这小县城的日子也还有的舒怯的时候。

梁爽边吃饭边与父母们谈了今天回来遇到赵春平的事,当然也就自然地说到了今年工作分配的事。

父亲说眼下这情景能分配就不错了,还管他县城县城的。

母亲却说,能分到县城当然最好了,离家近,将来处对像也好办。

梁爽本想说妈您也太落伍,整个七八十年代的观念,但一想母亲说得也有道理,也就没有说出口。

八月二十六日到教育局领导工作派遣单的时候,在门口,梁爽又碰到了赵春平赵春平是向外走。

梁爽问他被分到哪儿。

赵春平说是杨家镇,语气平静中有些暗自庆幸。

梁爽当然知道原因,杨家镇是离县城不远的大镇,是全县最富的乡镇。

梁爽本想向他祝贺一下,可一看他暗自得意的样子,心里就不想说了。

便向他说了声,我还没拿派遗单呢,我先进去看看,回头我们再联系。

赵春平说好,改天联系。

就这样两人分了手。

在教育局的一个不认识的工作人员为自己翻找派遗单的时候,梁爽仿佛看见了“芦苇”两个字,因为只是一晃眼的瞬间,梁爽也不敢肯定自己看见的就是芦苇

再说前不久才听说,芦苇留校了,而且考了研。

所以也没太再意。

梁爽的派遗单是工作人员手中的一大叠派遣单中最后的一张。

上面写着魏县第一中学。

不光梁爽很惊讶,连发派遣单的那人也是在满脸怀疑中将派遣单递到梁爽手中的。

梁爽往出走时,工作人员还问了他是不是梁爽

梁爽是报到期限最后的一天去的,八月二十九日。

梁爽的是四年前梁爽高三毕业时的王校长,当时还上过梁爽那一届的高三的政治课。

梁爽还有点印象,但不太深刻。

王校长只是微笑着说了声欢迎你回到母校工作,便接过梁爽递上的派遣单补了句明天上午八点半召开新学年教师大会,准时参加,就算接待仪式完毕了。

梁爽本打算多和自己过去的老师、校长、现在的上司说几句话。

见状也只好作了罢,说了声王校长再见就退了出校长办公室。

梁爽独自在校园里走了一圈。

一中与四年前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当年的梧桐树更加茂盛了些,另外校门重修了一下,感觉是向现代跟上几步。

八点半开会,八点钟梁爽就到阶梯会议室找位子坐下了,一个靠后离走道较远的位置。

梁爽从当学起在人多的场合就偏爱处在一个不易被人注视到的角落里。

梁爽坐定后就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信于地涂写了起来。

这也是梁爽多年来的习惯,参加活动早到,然后练字或随便地写下一些词句。

慢慢地陆陆续续地老师们也大都来了,王校长在主席台上说了声,好现在开会,首先点一下名。

梁爽停下手中的涂写,抬了起头目注下前方。

叫完以前教工的名字后,才叫到新分来的。

梁爽是第一个被叫到的。

梁爽答有的时候,见有许多的老师向他侧头或转身望来。

他就腼腆地向这些日光颔了颔首,这些都是当年教过梁爽老师

然而在叫过他的名字后,梁爽分明听王校长喊了一个名字:芦苇

整个阶梯会议又是一翻搔动,梁爽也不由得举目向下四望,只听得前排的靠走道的地方传出了声到。

如四年前般充满自信,而且连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还是那么清脆。

梁爽没有看清到底是前排左起第几个发出的。

梁爽本想伸出脖子给找出来,但怕惊起身旁老师的注意,便消了念头。

学校开头的事很多,新学期的第一次全体教师会议开到接近中午一点才结束。

梁爽整个 上午的头都乱轰轰的,会议的内容也没听清楚。

梁爽心里有些窝伙,自己大凡与芦苇这两字碰到一块儿,就没顺心过什么,躲了四年,到头又成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

散会后,梁爽故意在坐位上多呆了一两分钟,他还没有找到以同事的身份与曾经的老师们融入到一块儿的心理平衡点。

下午新分来的教师开会,向校务委员会介绍自己的情况,并接受工作安排。

梁爽因为午睡来得有些晚,当然不是迟到,而是指相对其他三位新教师来说,要晚到些时间。

连王校长在内的九名校务委员和四位新教师坐在一中综合楼的行政小会议室足足开了一整个下午的会议,六点二十几才结束。

梁爽觉得这是自己二十几年来第一次连续坐这么长的时间,自己的腰和屁股早就开始酸痛了。

因为坐的位子靠门,所以梁爽是第一个走出会议室的。

但出门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了。

梁爽驻了足等叫自己的人追上来。

“对不起,梁爽下午又揭你的底了”芦苇三两步走上来向梁爽扮着鬼脸说道。

梁爽瞥了眼,将长发绾在脑后的芦苇,本想做点表情,但试了下,没找到一点感觉,哪怕是无可奈何的样子也没露出来。

梁爽说,四年前又不是没领教,认了总行吧。

有事快说。

梁爽感觉自己大学四年也没有长进什么出息,四年前没法应付的,四年后依然是无法应付。

芦苇梁爽和她一起去拜访方老师

梁爽说不想去。

芦苇说方老师是我们高中三年的班主任老师该去看看。

梁爽卢苇了一句,不是才看了一整下午(方老师也是校务委员)。

芦苇说,狗性难改,还是这样寡情寡意的。

梁爽说就算是吧。

说完就他径直走开。

芦苇在身后狠狠地骂了一句,死狗懒狗。

回到家,母亲问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芦苇不是打来电话说你和她要去方老师家么。

梁爽一听,恼怒又起,谁要去他就去,管我什么事。

母亲见儿子不高兴也没继续往下说。

梁爽吃过饭没。

梁爽说不想吃。

一周后,学校安排梁爽、王梅、严小斌三人按各自所学的专业历史、中文、数学任初中部班的课,芦苇一人在高中部上高二的英语,并协助学校团委管理学生工作,另外让梁爽辅导学校美术集训班学生,而且明确要求明年魏县一中艺术专业升学零的突破,就要在他辅导的美术集训班实现。

听了分工后,梁爽只觉得芦苇的嘴真是多事,让我历史毕业的却抢了专职美术教师的事,弄得自己有些为难而已,道也没跟王梅、王小斌两人一块儿把找王校长理论————“凭什么一起来的,自己   上初中的课而芦苇则上高二的课且还直接进了校团委。

梁爽原打算劝他俩算了,不要作无谓的事,反正有自己的课上就可行。

但一见当时俩人的汹汹气势,想劝也是劝不住,只自己推辞有事,而将劝阻的话留在嘴里。

王校长的态度当然是想得到的,一句话,这是校务委员会统一作出的决定,你们要么接受,要么走人。

眼下形势能分到一中也算是烧足了高香,王、严二人当然掂量得出轻重,最终只得无趣地退出了校长办公室。

因为辅导学校美术集训班,在学校待的时间多,学校专门给梁爽挤出了一间小屋子,是学校新教学大楼的后边一排小砖房中的一间,屋后就是学校的后围墙,围墙的再后边就是魏县高山公园。

说是公园,不外乎就是一座树木葱郁的山罢了,说是高山,也不外乎是花上十多分钟就能爬到顶的山。

初二的历史基本上是“豆芽科”待遇,一周两节正课,又没早晚自习,三个班历史一周总共才六节课。

组成美术集训班学生大多高三的,平时文化科学习任务就重得要命,哪还有时间参加什么美术集训不集训的,两周能参加一次就足够重视的了。

因为辅导集训班学校特免了梁爽每天的签到和坐班。

这样一来,梁爽一周除了上课外,几乎都是待在小屋,有时涂涂写写,有时在小屋的单人床上睡一下午的觉,要不就是打开学校后围墙的小门到高山公园去转一转。

日子,有点闲云野鹤的味道。

工作安定下来后,电话也少了,梁爽所性将大学期为广告公司打工攒下的钱买的手机也关了机,放在家里。

第一学期临近期末的一段时间,母亲托人给梁爽相了一次亲,对方是做生意的,在县城开了一家时装店,生意还不赖。

梁爽和那姑姑交往了几次,就打住了。

对方姑娘嫌梁爽是个教师没有多大的“投资”前景,不过给介绍人的托词却说是梁爽太胖了又不注重穿着。

梁爽本就对那姑娘没抱任何希望,只是母亲大人的一翻心意又不好拒绝,所以才与之交往了几次。

只是那姑娘的托词却让梁爽生了几天的气,自己一米七三的身高和一百六十斤的体重想相配,怎么能说我胖呢?至于说自己不注重穿着梁爽道没怎不服气,反正他历来都是奉行有布上身就是衣的习惯。

好在一两天后,梁爽也就忘了这嘛事,依然上自己的历史课,辅导自己集训班,作自己的画、睡自己的觉,逛自己的高山公园。

梁爽喜欢上画画,说来还有些偶然。

从小学到初中每年的暑假,梁爽都是在乡下的老家过的。

离老家不远的地方的山桠上有座寺庙,叫南垭寺。

每年暑假回了老家,爷孙都乐意到南桠寺庙子上去玩。

爷爷图的是每天总有些老人到寺庙上来喝茶聊天,小梁爽图的是不但每天有一群充满泥土气息的小伙伴,而且每天还可以看寺庙的里那一排排涂着花花绿绿、古灵精怪的菩萨塑像。

记得小学五年级暑假那年回老家恰逢南桠寺扩建,不但要重新给以往的菩萨重新“穿衣”,而且还在一面新修的墙上画了当时小梁爽根本搞不懂的“二十四孝图”。

那一个暑假,小梁爽完全被那几个民间的画人们手中的笔和五颜六色的调色盘给迷住了,天天都拉着爷爷到南桠寺去看,一天也没有落下,直到暑假结束那天。

父亲接梁爽县城上学的那天清晨,爷爷在送他们父子俩时无意间说了一句,爽儿对画画很上隐,天天都去庙子看画菩萨像。

回到县城梁爽的父母一商量就为梁爽在县文化宫的少年美术辅导班报了名。

从此,这样每周星期天上午参加半天的美术辅导就给坚持了下来,直到高考前夕才停下来。

父母们原意道不希望让梁爽往画家方面发展,只不过给没有什么兴趣爱好的儿子找个兴趣爱好罢了,没想梁爽道真的迷恋上了这画画,每天无论在学校还是家里,只要功课一做完就开始涂涂画画起来,也不做别的事。

高考若不是父母的坚决反对,梁爽还打算报考美术院校。

后来大学四年,梁爽没事之余也爱画画涂涂的,而且还参加了美术系大千业余美术学校的学习。

平常画的画一多,就学着美术系的学生将其中的一些还过得去的画,寄给一些美术报刊,试试运气,也没抱什么希望。

可无心插柳柳成荫,梁爽胡乱寄出的一些画却被一些很专业的美术杂志给用了,大三的时候数了一下竟有六十几幅。

梁爽心中虽有些高兴,却也没在历史系成天唐宗宋祖的人堆中找到与之分享的人,所以也没怎么着表露出来。

直到大三第二学期有一天,一个以省美协的名义打到学院院长办公桌上的电话,才让美术系的师生乃至全师院师生们知道,有一个叫梁爽的历史系学生被省美术家协会邀请加入省美协。

南川师范历史上只有两个人在读书期间受到过这样的邀请,一个是六十年代读师院(当时还是南川师专)美术系就读的刘丹青,即现在师院美术系主任,一个是八十年代中叶的蒲染,后来被保送到中央美术学院,现任教于鲁美。

而师院的第三例却是一个非美术专业的学生

梁爽当然不知道自己给南川师院带来的震撼有多大。

好在梁爽不是一个爱抛头露脸的人,自己虽然随处都可以听到夸梁爽如何如何神奇的人,但却不知梁爽刚从他们身旁走过。

所以师院虽热闹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但自己作为中心人物却没有,因此受到太多的骚扰,平平静静地度完了余下的一年多的大学生活。

那天芦苇指的揭露梁爽的就是,当时梁爽在向校务委员会介绍时没有说出自己是省美术家协会会员的事。

梁爽认为一个学历史的是不是省美术家协会会员根本不关痛痒,再说美协会员又不是政治局委员,是一种地位权利的象征,所以便在自我简介时没有提起。

可是芦苇却给说了出来,而且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随口说了句,是如数家珍地说出了,梁爽本人也没统计过的到 底有哪些刊物发表过自己的画。

梁爽当时就产生过一阵疑虑,可疑惑了阵也没想出什么有条理的东西来,最终就得出了个芦苇还是如同四年前那般一个多嘴爱自我的丫头,所以也只在心中埋怨了句,也没有继续疑惑下去。

梁爽不喜欢在自己认为是芝麻绿豆的事上用脑筋。

如果梁爽当时多想一想,也许就没有后来几乎毁掉了自己一生幸福的经历。

学生期末考试一完,参加工作来的第一学期就宣告结束了。

写总结,评估考核,然后开了两天的教师大会,领补贴、奖金,几件事一口气干下来,便是收拾打点回家准备过年。

从小到大就由母亲张罗过年的事,父亲顶多打个下手帮帮忙,梁爽插不上手。

寒假回家梁爽上午在家画画,下午如果不想画,就出门去逛逛街街,或者就是睡一下午觉,不紧不慢地等待着春节的来临。

腊月二十七下午逛完街往回走的时候,无意之中碰到了分到杨家镇中学的高中同学赵春平

当时赵春平一手提着一只很大的不透明塑料袋,感觉很重,他的两手有点微微发抖。

梁爽还没开口,赵春平就抢先说,过年了给县城的大姨送点年货。

梁爽也没说什么,只是礼节性地先向他拜个早年。

然后两个便分了手。

梁爽目送赵春平走了段路,见赵春平不时回头怪怪地盯上自己几眼,梁爽觉得他那极不自然的样子,有点滑稽,但忍了下没笑出来。

正月初二,梁爽与父母原计划回乡下老家去拜望几个父辈的叔叔伯伯,但早上卢苇打来话说方老师叫他们几个当年的学生到家去玩。

梁爽正想说,我早有安排了,不该会又是你编的吧。

梁爽还记得去年八月三十日的那档事。

可电话那头却抢着说道,这次我保证不是骗你的,刚才我给方老师打电话,方老师亲口说的,不信你立马给方老师打电话去问问。

梁爽说那过几天我再去。

那端说,要去就去,不去就算了,说完便啪地挂了电话。

梁爽愣了下才慢慢放下电话。

母亲在一旁说,那就明后天再回乡下老家吧!反正我和您爸还有几位老朋友没去拜年,乘这一两天我和你爸好好串串门,一年也难得串上几次门。

梁爽觉得母亲的关怀不露声色。

到了方老师家,梁爽才发觉这次又上了卢苇的当。

电话里明明说的是当年一齐毕业的好几个同学,而到中午饭前也只有自己卢苇两个人,除此之外就是方老师的家人。

一上午卢苇和方老师在厨房里又说又笑,梁爽和不太熟悉的方老师家人坐在电视机前很无趣地看着中央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

春节联欢晚会是除夕夜梁爽陪父母完完整整看过的,在梁爽的印象中从家里有了电视或者说中央电视台开办春节联欢晚会以来,自己每年的除夕夜都是这样过。

蒙娜丽莎的微笑道是可以千百次地重复玩味,也不觉寡味。

况且梁爽本就不怎么喜欢跳啊闹啊的东西。

午饭时方老师和她的家人都向梁爽劝了酒,梁爽经不住劝,几杯下去就上了头,而且梁爽还坚持一一地回敬了他们。

只是到卢苇那儿喝得有些怪味,彼此一句新年的祝福也没有,闷声不想地各自喝下了事。

梁爽感到有光照射自己眼皮的时候 ,已经是大年初三的早晨十点多,母亲说昨晚他们回到家时,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

鞋和外衣都是脱了 的,以为他是困了早睡,所以就没叫醒他。

梁爽也不便解释什么,只是辛苦了方老师的丈夫和儿子,将醉得不省人事的自己送回来。

二月十七日教师新学期报到,这天正是元宵。

中午的教师会开得较短,十点多就散会了。

估计是为了照顾老师们急于回家过元宵的心情。

邮局工作的父母早在正月初七就上班了。

十点多回家了没什么事可做,梁爽就收拾了学校分给自己的那间小屋,年前走时忘了做里面的清洁。

收拾完屋出来梁爽看见赵春平提 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这边远远地挪动过来。

赵春平看见梁爽喊一声,不快过来帮忙。

梁爽于是便过去帮了赵春平提了一个较大的包,不重,估计是衣物之类的东西。

梁爽问春平这学期你调到魏一中了?赵春平说我道是想一中,可一中不想我。

梁爽问那这些东西是谁的。

赵春平是咱门卢主席的(当年,高中时卢苇当过校学生会副主席),怎么你不还知道。

好啊!芦苇也要住进学校来,这下我可就有邻居了。

说完后,梁爽赵春平脸色有些不悦。

梁爽立即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口快,芦苇能让赵春平给她搬东西,足可见赵春平和她是怎么回事。

梁爽很后悔,但转而一想,说都说了后悔有什么用,再说彼此都是老同学,也不至于怎样吧。

所以很快梁爽又变得没事起来。

这时,芦苇端了一个小纸箱,也走了过来。

芦苇的房子与梁爽的房子中间隔了两间储放杂屋的小保管室。

三个人一齐动手(主要是在赵春平的劳作下),屋子很快收拾妥当摆放好了东西。

梁爽看了一下手表说,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

芦苇说那我请客,酬劳二位,反正我们三个人也难得在一起吃顿饭。

赵春平马上应和道好,不过由我来请客。

梁爽觉得自己夹他们两人中间不好,一时没有表态。

芦苇拍了下梁爽的肩说,一个大男人犹豫什么走吧!   新年还没过完 ,县城很多饭店还没开门营业。

三人很走了几条街才找到一家比较干净的进去。

要了几样菜说说笑笑地吃了起来。

梁爽吃得很不高兴。

其间,赵春平提议三人喝点酒。

芦苇说改天吧,这个时候了,先填饱肚子要紧。

赵春平梁爽和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芦苇的酒量对付我们还在话下。

芦苇说算了,今天酒就免了,明天我和梁爽还要组织学生报名,你政府官员到不怕,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一天不上班。

梁爽刚诧异自己居然不知道,在杨家中学工作没满一学期 ,赵春平就把自己弄到杨家镇政府去做临时宣传干事了。

却听赵春平说今天喝酒会误明天的事吗,该不会一喝酒就醉到明天吧。

芦苇说吃饭,要喝你就一个人喝。

梁爽吃得不高兴的原因就在于赵春平最后说的半句话,你该不会喝酒就醉到明天吧,肯定讥笑自己正月初二在方老师家喝醉的事。

后来又想这事赵春平怎么能知道呢,当时他又没去方老师家,所以梁爽又有些恨芦苇多嘴,除了她还有谁会这样不留颜面地揭人老底。

饭罢,卢苇梁爽赵春平两人去自己家玩。

梁爽本就不高兴,所以拒绝得很干脆。

芦苇说该不是回家补午觉吧。

梁爽说是。

弄得芦苇很尴尬,赵春平见状赶忙打圆场道走吧,同学之间难得在一起聚一聚,语气俨然与芦苇是一家人。

梁爽更觉不悦,不去就不去,我要回家睡午觉。

芦苇很愤怒地说,春平我们走。

话音未落完转身就走开。

赵春平也跟着转身离去,像征性的迟疑也没做一下。

工作没有变动,只是学校再次强调了今年艺术升学率要突破零的记录。

梁爽认为艺术又不是掰指头计数,想掰几个指头就掰几个指头,考试的时候发挥不出来,水平就发挥不出来,难道让人使些法术替学生画出来好东西不成。

三个初二班的政治六节课一上,当然还像上学期那样,有美术集训班学生来就辅导一阵。

余下时间,或者自己画几笔,或者打开学校的小后门转转高山。

开春后,高山的草啊树啊的又渐渐地变了颜色,绿了起来,比起魏县那些尘土飞扬的街道来说,也算是难得的景致了。

开学两个多月来,芦苇几乎也是天天住在学校的,但除了白天见面打个招呼外,梁爽从未和芦苇多说上几句别的话。

芦苇不是今儿借点墨水,就是明儿便笺纸用完了来找几张,常过来敲梁爽的寝室门。

梁爽大多时候都是不冷不热地打开门让芦苇进来,然后不冷不热地应付着芦苇离去。

开学初的前两三周见赵春平来找过芦苇几次,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不见他再来了。

梁爽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是五一黄金周之后。

此刻,无论是校园里的树木,还是被魏县人称作公园的高山上的树木都是相当的枝繁叶茂了。

当然这个时节的女人们(魏县一中的女学生们也应在内)身上的装束也枝繁叶茂了起来。

作为省美术家协会的会员,梁爽说的后一个“枝繁叶茂”不是指量上的重复,而是指款式上的多和色彩上的丰富。

而这个时候全国各大艺术院校(系)的专业考试也大都急急忙忙地卷起了自己的帷幕,露出了诱人的舞台,光等着千千万万的艺术之子们来上演了。

所以这个时候的美术集训班也才真正有集训的味道,从早到晚总有三三两两或独自前来的集训班学生来敲梁爽的寝室门。

这个下午,于是就这样地来了。

很晴朗的一个下午,甚至还令人感受到了夏天逼近的热。

一个叫赵春燕,美术集训班的,穿着一件新潮的紧身连衣裙扎着马尾头的女学生,很自然地敲响了梁爽的门。

“笃笃笃”直敲了三下才停下来。

过了一阵见没动静,欲敲第四下的时候,她的美术集训班辅导老师梁爽吱呀一声把门打开了,她来不及收回的手不偏不倚正好敲在了老师梁爽的脸上。

很自然地,老师梁爽迅疾伸手挡住或者说是想抓住朝自己面部击来的异物以求保护自己的安全。

结果来不及收回的女学生的手就被老师抓住了。

学生赵春燕和老师梁爽两人的动作本身来看都是一个合乎情理的动作而已。

然而从远处看上去,这动作却只能让人想起两种情形,一对情侣正在调情或者是发怒的女的刚抽了人的手给人给抓住了。

不管是两种情形中的哪一种,作为被极想给男的做点“文章”,同时又是女方的堂兄的,看来都是无可饶恕罪恶的。

休整了两个多月,或者是花了两个月才蓄起了一股勇气的赵春平,这天下午是来找卢苇作摊牌的。

跑了五六年的马拉松般的爱恋,在他看来继续跑下去的价值和希望已经是微乎其微得不值一提了。

从高中起赵春平就暗自喜欢上了与自己同年级的卢苇,虽然两人都是校学生会的活跃分子,都是当时魏县一中二千多学生中吸引眼球的人物,但两人却如同枕木两端的两条铁轨,可以彼此很近地欣赏,关注对方,却很难走得更近。

赵春平努力过,高三毕业据说卢苇也努力过,要不两人不会在五年前填报同一所省外师范大学的。

然而铁轨就是铁轨,即使能有相会的机会,那也就只能是在铁道的叉口,被铁路工人搬动的那几分钟里。

这话是卢苇说的。

卢苇还说过一些话,是赵春平无论怎样也不愿承认不服气的。

目睹此情此景的赵春平当然没有理由不生生气不发发火,而且那个女的还是自己的堂妹。

后来,赵春平不光在此事上生了点气发了点火,甚至还如愿地做了点文章。

在家里写了三四天自己无论怎么也不能承认的检查后,梁爽彻底认为自己是没有写下去的勇气了,而且到底又能写清什么?自己的名声、父母的名誉,还有那个不谙世事被自己堂哥利用的学生赵春燕的清白?平时温和的父母也变了,家里家外处处都是浓烈的火药味,像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凡高并不怕死,但凡高死之前的那段日子却是极其极其的难过。

白眼,饥饿,尤其是精神上的那种们无可奈何的孤寂,使凡高最终不得不祈求死神能及早将他带走。

三四天来,凡高的影子,确却地说是被人们认为疯了的凡高的影子不断地在梁爽的眼前晃来晃去。

于是梁爽想起了画画,他极想画凡高《星空》。

魏县邮政局公寓二幢二单元五号的门在某一天下午的傍晚被敲响的时候,梁爽已经将凡高的《星空》临摹到十之七八了,是一幅很大很大的即将完工的油画。

门铃响了几次,梁爽才去开门。

他的父母已经请假回乡下老家一周多了。

满怀心喜地等着屋人开门的两人,在门被打开后看见的却是一个蓬头垢面满身油彩的男青年。

几分钟后,被铁路工人搬开的两条铁轨,在火车驶过之后,又旋即被搬回原状。

毕竟铁轨是应该被枕木支着平行地向远方延伸的。

同样,用了心智作出的文章,虽然可以给原本平淡的生活,涂上几丝迷眼的色彩,但不能因此就说生活的本色给改变了。

生活毕竟还是生活。

王校长和方老师见给自己开门的男青年,虽然身上脏乱了一点,但他目光却像是眺望了很久远处的目光,什么东西也没有。

梁爽除了六节历史课之外,要么去转转高山公园,要么还是待在学校给的小屋子里睡觉、画画。

初夏是一个睡觉的好时节,不冷不热,一床薄薄的毯子往身一盖,就可以沉沉地睡上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

然后的舒惬地睁开眼,静静看上一会儿窗外梧桐树上的叶子。

随着梧桐树叶的一天天长大变得深绿起来,春天的痕迹也就一天天地模糊了起来。

其实也并非整个季节就这么着在梁爽的印象中模糊起来。

春天的一些色彩在梁爽的印象中还是有几分痕迹的,黄的红的绿的蓝的都有,甚至还有多种色的混合体。

夏天终于磕磕碰碰地来了。

高考一结束,学校的紧张气氛骤然地少了许多,毕竟离来年的七月还有一段日子。

缺了学生的校园,空荡荡的。

梁爽第一次觉得校园也有死气沉沉的时候,虽然老梧桐树上的蝉唱声不绝于耳。

老师们一边写着自己的年度总结,一边急切地等待着学生们的高考成绩。

偶尔也有三两个老师在一块儿商量一下,漫长炎热的暑假该怎么打发。

按贯例一中每年暑假,是要组织优秀教师和高三教师出外旅游的。

梁爽知道老师此时是在私下猜测旅游的地点。

自己既不是高三老师又不可能是年度优秀教师,再说即使自己够资格,也是不会去的。

梁爽最怕夏天出门,到处都是阳光到处都是灰尘。

老家南垭庙的那种古木参天,绿荫成廊的地方道是很难遇得到的,即使当你好不容易遇上了,那个地方怕早已是人山人海,蛙声漫天了。

教师还没正式放假离校,去年暑假在省城打过工的那家广告公司来信邀请梁爽帮忙完成一项大型的户外广告,说是仅次于矗立在重庆长江外滩的那幅创吉尼斯的巨幅广告牌。

梁爽有点心动,毕竟是几个足球场那么大的一片天地,可是够自己挥毫泼彩的。

然而离校那天卢苇来找他说,校团委和学生会准备在暑假举行一个学生暑期“三下乡”志愿者服务队。

地点已经初步确定是梁爽的老家石川镇,所以希望梁爽参加,多少能帮着做一下协调沟通工作。

梁爽说我的老家虽说是大理石川,可我又不是在那儿长大的。

卢苇说,不管怎么说,你老家总还有亲戚熟人吧!到时候多少也能用得上。

梁爽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答应了下来后觉得地点选择得有些怪,石川既不是魏县最富的乡镇,也不是魏县最穷的地方。

为什么去石川呢?   魏县一中暑期学生“三下乡”志愿者服务队,正式开驻石川镇后,梁爽主动地找了镇政府的人,帮忙妥贴地安排了服务队员的吃住问题。

使服务队的后顾之忧得到了充分保证。

服务队队长校团委钟书记很感激梁爽,私下对卢苇说,卢老师没想到你的老同学也不全是学校议论的那样孤僻得不近人情。

卢苇当时在和一位学生抬着一捆准备送石川村小的图书,没来得及回话,只是向团委钟书记很赞同的点了点头。

其实卢苇当时特想说一句话,是在心里已经碰撞五、六年的话。

高中生的“三下乡”与大中专学生的“三下乡”是有区别的。

后者是给地方带去文化卫生科技等知识和服务,同时进行职业教育期间的提前社会实践和锻炼。

而高中生的“三下乡”主要是以体验社会生活了解社会生活为主要目的。

梁爽他们的志愿者服务队具体做的事就这么几件:给一些山村学校赠送一些自己捐献出来的各种图书、帮助农民给庄稼浇浇水、拔拔草,照料老弱病残的人的日常生活,各自分散到不同的老乡家体验感受一下,整个活动时间上,顶多就五六天一周而已。

这次五位负责的老师也是住在梁爽的几位叔伯家中的。

梁爽和政教处的两位老师住在梁爽的二叔家。

团委钟书记和卢苇分别住在梁爽的大伯家和小叔家。

三位叔伯的家相距不远,如果服务队有事,可以很快叫到一起开个碰头会相互商量一下对策。

梁爽名义上是这次活动的负责老师之一,可具体的事却不多,顶多给学生们带带路帮着介绍一下其实自己也并熟悉的家乡人。

所以时间,个人支配的较多。

有线电视还没有普遍及到这里,酷热的夏天,干坐在屋里没有电视看,又找不到可做的事,很是难受。

过了两三天,梁爽就来到小时爷爷常常他去的南垭庙闲逛,去看那些鬼灵精怪的菩萨塑像和壁画,记得小学五年级时画的壁画,现在已经脱落和退色了许多。

以专业的眼光看去,这幅画可品可评的地方的确说不上几处来。

然而就是这幅彩色浓艳笔法粗拙的壁画,当年以其独特的魅力吸引了自己,让自己喜欢上了画画喜欢上了美术

两三天以来,梁爽很有些睹物思怀。

志愿者服务队即将结束活动的前一天下午,梁爽正在南垭寺的门口闲坐的时候,突然听到前方有人叫自己

定眼一看,见是自家小叔。

梁爽起身问小叔,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小叔说没想到这南垭庙道还成了你梁爽的福地。

以后可不要忘了给庙里的菩萨多点一柱香。

梁爽丈二和尚,搞不懂小叔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小叔你说的是什么啊?“你看了这个就知道了”小叔说着向梁爽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梁爽迟疑了下才接过来,是一个封皮已经很陈旧了的笔记本。

打开第一页是一张照片。

一眼,梁爽仅飞快地瞥了一眼,旋即就将笔记本静静地合上了。

一年半后的某个晚上,梁爽边深情地吻着自己的妻子,边问了妻子一些问题。

而沉醉于幸福之中的漂亮妻子,只是爱理不理地偶尔答上一两句,很多时候是以一些含糊声作答的,甚至有的时候只有一些杂乱无章的动作。

限于他俩所处的具体场所和时间的不便。

笔者只能听见或者说只记下了如下的一些片言碎语--   “那个笔记本,是不是你故意让梁婷儿(梁爽小叔的女儿)发现的?”   “不是。

那天我忘了将笔记本装进我的背包里。

”   “我不信。

”   “……”   “我那幅《石川山庙》你是怎么拍到它的照片的。

”   “嗯――不告诉你。

”   “……”   “……”   然后,两人有一阵急促的喘   息声。

因两人专注于其它的事,对话中断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续上。

“赵春燕那件事呢?”   “我告诉他们,自己当时还在躺在你的床上。

”   “……”   “……”   “……”   是夜,梁爽用藤黄在自己熟睡着的妻子的胸上,画了两朵大写意的向日葵。

正在开放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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