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小鹿丫头】
画家在房檐下面的石头墙上发现了一张动物的毛皮,被四仰八叉地钉着。
画家走近了,在那皮肉相连的断裂面上,一些线条吸引了他。
仔细看,大街和大街上的行人,房子和房前的鸡鸭,树和树下面的人与狗,他们和它们的形态各异,惟妙惟肖。
虽说画家画了半辈子画,竟一时吃不准那画是如何形成的。
说画的吧,可看上去更像镶嵌,线条柔和,简单处简单,细微处细微,用手轻触有突起感。
他除了在画室里作画还到远离尘嚣的大自然里去,到乡村人家里去。
画家到过很多地方,见过的事物也不少,但用一张晾晒着的动物毛皮做画布,他还是第一次见,画里呈现的万千景象也让他感叹。
感叹间,一个白衣女孩蹦跳着进了院子,见了陌生人,一下子停住脚步,愣愣地看着。
画家问女孩叫什么名字,女孩恢复了活泼,爸妈叫我小鹿,爷爷叫我丫头,塔木错叫我小鹿丫头。
女孩说话像唱歌。
是他!画家顺着小鹿丫头的手看见远处的河边一个大男孩正在汲水。
他住在半山腰,女孩继续说。
你看,就是那房子。
再次顺着小鹿丫头的手,画家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座白房子,房顶尖尖的,像汉字里的“企”。
画家又看了看墙上的画,其中一座建筑由十几个“企”字摞在一起,旁边的河里有个男人也像塔木错一样地汲水。
不是塔木错画的,是我刻的。
鹿皮是爷爷的,画是我的,这是我的城市。
女孩摇头,不知道,他只是说城市里的房子都是一层一层叠在一起的。
画家又说城市里的房子好看是好看,但不牢固,这样将房子叠在一起几乎是不可能的,房子可以一层一层叠在一起,但不可以每一层都是尖顶。
女孩羞涩了。
女孩红着脸问画家,那,天赋,是城市里的什么? 天赋不是城市的,是你的。
这时候的小鹿依然年轻。
但画家老了,画家得了一种很严重的病,弥留之际,画家对小鹿说,这辈子我最成功的不是我的画,而是发现了你,把你带到了城市,你能人尽其才,我死也瞑目了。
其实,我说的这些话是我的老师临终前跟我说过的,他还说能将自己的技艺传授给可以传授的人,是很幸福的事情,在那个晚霞中的院子里,我就知道我会幸福的。
快三十岁的人了,不知道城市里的爱情是啥滋味。
这些年只顾着画画,朋友不少竟没有一个倾心的。
由于小鹿的名气与对绘画艺术的极端投入,身边的男士望而却步,没办法,高处不胜寒。
晚霞、河水、塔木错的木桶、爷爷的鹿皮、小鹿丫头的城市…… 小鹿知道自己的城市在爷爷的鹿皮上,她城市里的房子每一层都是尖顶的。
于是,小鹿来到一座霓虹闪烁的圆顶建筑里。
小鹿开始了旋转。
欢呼。
烟。
酒。
尖叫。
小鹿就妩媚,迷离,妖娆。
摇摆,不停地摇摆。
小鹿想停也停不下,因为她脚下的地也在摇摆。
后来,人们在画室里发现了小鹿,她一袭白衣躺在画架前的地板上,画布上是一幅未完成的作品―柔和的线条将一个一个“企”字叠在一起。
据说,小鹿死于毒瘾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