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的那一场雪 刀郎2008年的那一场雪
凛冽的西北风刮得正紧,肆无忌惮地摇晃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并在光秃秃的树梢上怪叫着。
破门烂窗随着风猛烈地摇晃,似乎随时就要被卷走。
不知什么时候起,天空扬起了雪花。
风绞着雪,雪片像扯破了的棉絮一样在空中飞舞,没有目的地四处飘落,这个人烟稀少的小山村,一切变得混混沌沌皑皑茫茫。
兰花和丈夫栓柱依偎在冰冷的炕上,他们的腿上搭着一条破烂不堪的棉被。
那棉被有些年头了,稍微用手一拉就扯开个口子,露出黑不溜秋的棉絮。
冷风透过墙缝直往他们身上钻,冻得两个人上下牙不停地磕碰着……他们的体温好像降到了冰点,所谓的“被窝”简直就是个冰窖。
他们半年前结婚时曾倾其所有置办了两条新棉被,上个月被过路的一群兵抢走了。
那一群兵进了村子就像恶狼扑进羊群,他们抢粮食,抢衣服,连笼里的鸡圈里的猪也不放过。
年轻的妇女被他们奸污,强壮的汉子被他们收编……兰花躲进藏粮食的地窖才逃过一劫,没来得及下地窖的栓柱被抓走了,直到前几天才逃回来。
栓柱说,那是国民党的兵。
还有那些小日本,去年曾来过村里一次,也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想到这里, 兰花的心就一下子紧缩起来,好像冰冷的蛇爬上脊背。
这时,只听大门外传来扑打门环的声音和微弱的叫门声:家里有人吗?那些兵又来了?兰花的心像被绳捆紧了,又像吹胀了的气球,她预感到自己的心要炸裂。
栓柱吓得面如土色,舌头僵住了,声音也窒息了,说别、别开门。
可是,大门外的人似乎知道他们在家,仍固执地拍打着门:“老乡,开门。
我们不是坏人…… 栓柱紧张得浑身颤抖,连呼吸也困难了,结巴着说,是不是来抓我的?兰花一惊,忙让栓柱躲进了地窖。
兰花犹豫了一下,心说要是敲门的是过路的老乡呢?这里离村子较远,若不给他们开门,或许要被冻死……想到这些,兰花就盖好地窖口,腰里藏把剪子,过去把大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3个雪人!他们的帽子上、肩膀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花,他们的眉毛上也挂着雪花。
他们相互搀扶着,其中一个人不住地东倒西晃,有两次几乎要跌倒……他们一开口说话,兰花才知道是3个女兵。
一位个头偏高的女兵说,大嫂,我们要到山那边去,途中迷路掉队了……我们避避风雪喝口热水就走,不会给你们添太大的麻烦。
看着她们通红的脸蛋,疲惫的神色,兰花动了恻隐之心,没多加考虑就把她们让进了屋里。
兰花把一直舍不得烧的柴草点着,一边烧着开水,一边给3个女兵烘烤衣服。
水烧开后,兰花作难了,因为没有米下锅,家里仅有的半袋子米在地窖里。
高个子女兵看出了她的窘态,笑着说,大嫂,没事的,我们带着米呢。
说着解开行李中的一个干粮袋,往锅里下了一碗,剩余的就给了兰花,让她收藏起来。
兰花心里一热,说这怎么行?你们还要赶路呢。
3个女兵喝了米汤歇息了一会儿,看到风雪还没停息的意思,决定立即出发追赶部队。
在她们要出门时候,高个子女兵扫了一眼兰花家的炕,停下脚步,说大嫂,那就是你家的棉被?你晚上就盖这个?兰花吱唔着不知如何回答。
高个子女兵就叹口气,把肩上的行李卷放下来,抽出其中仅有的一条棉被,说大嫂,剪刀呢?兰花不明白高个子女兵要干什么,就转了一圈装作去找剪刀,趁3个女兵不注意把剪刀从腰里拿出来。
高个子女兵接过剪刀,二话不说就从棉被中间剪开了,把一条好端端的棉被剪成了两半,然后对兰花说,大嫂,我们只有这一条棉被,只能给你半条了。
兰花明白过来后,眼里的泪就无声地流了出来,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看着3个女兵蹒跚着融入风雪中,兰花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冲到地窖口把栓柱叫了出来,让他给3个女兵当向导,嘱咐他送她们翻过大山后就回来。
雪花在空中乱纷纷地飞舞,像织着一面白网,天地间融成了一体。
栓柱和3个女兵给雪花盖住,也仿佛像陷在盐堆里的小甲虫,转眼间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60年过去了,在敬老院安度晚年的兰花还能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情形。
她说,1945年腊月十三下的那场雪真大呀。
她一遇到上面来的人就打听,她的丈夫在哪儿?那3个女红军在哪儿?遗憾的是,没有人能够给她一个答复。
前不久,兰花病逝前曾对身边的人留下话,说当年让丈夫给3个女兵当向导,她从来就没后悔过,就为她们是有一床被子也要分给老百姓半床的好人,她们是共产党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