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与石家庄城市的崛起:1905—1937年

内容提要 近代以来,随着华北铁路网络的形成与铁路运输业的发展,华北区域城市兴起的条件、布局及特点发生了明显变化,由于铁路枢纽地位的形成和近代商贸流通体系的需要,一些地方逐渐形成新兴的城市。1905—1937年间正太京汉铁路石家庄城市崛起间的关系,便具体展示了铁路运输业与石家庄城市的交通运输业、工商业,城市人口增长和街市扩展等方面的关联作用,及以铁路为代表的新式交通对近代华北城市群体的分布特点、城市空间结构、等级规模所产生的重要影响。 关键词 京汉铁路 正太铁路 石家庄 近代 城市

石家庄西倚太行山麓娘子关,扼守进出山西的通道,东南北三面是一望无边的华北平原,东望山东,南联河南,北至北京只有277公里,与华北重要的工商业及港口城市天津也有滹沱河相通,周边地区蕴藏丰富的煤、铁资源,也是重要的粮食和棉花产区。但直到清代光绪三十一年(1905),石家庄只是隶属于直隶省获鹿县的一个“街道六,庙宇六,井泉四”,仅有村民三四十户的小村庄①,其有关资料仅在获鹿县志中有极简单的记载。石家庄在地理与经济上的巨大优势是潜在的,并没有得以显现。————————。

① 《获鹿县志》卷2,地理下,光绪三年刻本;《石家庄经济状况》,《中外经济周刊》第181期,1926年9月25日。 1905年和工907年,随着京汉铁路全线竣工和正太铁路通车,石家庄一跃成为华北两大铁路的交汇点和直隶及华北、东北区域与山西能源、经济沟通上的重要枢纽。正是铁路运输业这一近代经济发展的强势推动力,把以农业经济为主的小村庄——石家庄,强行拉人了近代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石家庄迅速完成了由农村向城市的结构性转型。至抗战前,石家庄已成为一个拥有6万余人、以工商业为主体的重要的华北城市。与石家庄城市崛起条件极为类似的,还有唐山、焦作、平地泉(今内蒙古自治区集宁市)、驻马店等城市,这一城市群体的出现,打破了华北区域传统的城市分布格局,构成了华北城市群体的鲜明的近代特色。因此,考察铁路石家庄城市崛起间的关系,对于认识近代华北区域的城市化进程,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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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关于铁路石家庄城市崛起间的关系,目前学术界的研究尚不充分,专题论文迄今 仅见田伯伏的《京汉铁路石家庄城市的兴起》(《河北大学学报》1997年第2期)一文;一些相关的铁路史和城市史著作,如宓汝成《帝国主义与中国铁路(1847— 1949)》(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董鉴泓主编《中国城市建设史》(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年第2版),张瑞德《平汉铁路华北经济发展(1905—1937)》(台北,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1987年版),顾朝林等《中国城市地理》(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曹洪涛、刘金声《中国近现代城市的发展》(中国城市出版社1998年版),隗瀛涛主编《中国近代不同类型城市综合研究》(四川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张利民《华北城市经济近代化研究》(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年版)等,虽有所涉及,但限于著作的形式和主题,所论过简。本文的考察止于1937年,盖是年爆发的中日战争打断了石家庄城市的近代化进程。

一、铁路兴建和石家庄运输业的发展在幅员辽阔、经济欠发达国家的近代化初期阶段,铁路交通的一大功能,在于其承担对工农业原料及商品的大规模运输,其运量大、速度快、费用低等特点,相对水运等其他运输方式优势明显。特别是在中长距离运输中,铁路的优势更是无可置疑。原本经济交往不甚方便甚至困难的区域间,因铁路兴起得以相互沟通,铁路拉近了各个经济区域间的空间距离,使铁路枢纽所在地的运输业大大扩张,成为新兴城市崛起的源头,也大大增强了新兴城市经济辐射能力。 1905年与1907年,京汉铁路正太铁路相继竣工和通车。作为两条铁路交汇点的石家庄,成为近代华北铁路交通网的枢纽之一。

由于京汉正太铁路筑至石家庄的时间不一,轨距也不同,故两线在石家庄分设车站。京汉铁路石家庄车站建在大桥(此座大石桥建于1906年,下文中桥西、桥东即以此桥为界)之南,该站初为三等小站,因石家庄鲜为人知,即以距其西南八里的枕头(镇头)为站名。随着商务逐渐繁盛,京汉铁路当局在石家庄设立车务、机务、工务、警务四个分段,车站也由三等改为一等。正太铁路石家庄车站设在京汉车站西北,与之相对而立。其北有正太饭店和正太铁路局,该站和太原站同为正太线上的特等车站。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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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本路带各地概略(石家庄车站)》,《铁路月刊》(平汉线)第14期“平汉路带”部分, 1931年;(正太史料),《铁路月刊》(正太线)第1卷第4期,1931年;刘哲民:《石门廿年来之回顾》(三),1932年5月5日《大公报》.第5版。

京汉正太两条铁路建成后,自石家庄京汉路火车至北京约7个半小时可到;西至太原243公里,乘正太火车约8小时可到;东去赵州、栾城、宁晋、隆平、柏乡等县均有公路;北部有滹沱河,夏季涨水时乘船可直达天津。石家庄地理位置的日益重要,在于为运输山西矿产资源而建的正太线与京汉线交汇于此。由此,石家庄不仅成为联接平津,沟通山西,远达东北、中原地区的交通枢纽,而且其一跃而为“河南湖北之控制地,亦为华北之屏障地……扼数省之咽喉”的地理位置以及丰富的农矿产资源优势,也因近代交通工具——铁路的交汇而凸显出来,这是石家庄城市崛起的重要条件。①。

正太铁路京汉铁路石家庄通车后,不仅使多山且交通不便的山西省各地煤、铁资源得以大量外运,从而极大地促进了山西省煤、铁矿业的发展,也使山西与直隶(河北)省际经济交流大大增加。由此,负担货物转运的石家庄铁路运输业的发展中迅速崛起

山西及直隶省各县经铁路石家庄输出的大宗货物中,煤炭占居首位。煤炭主要出自井陉、正丰、保晋三大公司。

井陉矿务局煤炭产量,1926年日产约2000吨,1931年日产约2500吨。由于时局关系,产量并不是很稳定。正丰公司1926年时日产约2000吨,1931年时日产约300吨。保晋公司铁炉沟、燕子沟、汉河沟、庄沟、先生沟等处坑口,日产煤五六十吨至百余吨不等。寿阳县陈家河矿日产煤30吨左右,荣家沟矿日出煤80—90吨。其他小坑口,出煤数量多少不等。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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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石家庄经济状况》,《中外经济周刊》第181期,1926年9月25日;陈佩:《河北省石门市事情调查》,新民会中央总会编印,1940年7月,第38页。

② 《山西之煤矿》,《中外经济周刊》第120期,1925年7月u日;《石家庄经济状况》,《中外经济周刊》第181期,1926年9月25日;《本路带各地概略(石家庄车站)》,《铁路月刊》(平汉线)第14期“平汉路带”部分,1931年。

三大公司所产的煤炭,主要运销于京汉沿线各地及京津一带各大工厂。铁路运输从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如有一年井陉矿产硬煤40—50万吨,有35—36万吨由铁路运出;正丰矿产烟煤约50万吨,铁路输出35—36万吨;保晋矿产煤30余万吨,经铁路运送15万吨。①。

由表1可知:1916一l924年间,山西各煤矿经石家庄转运的煤炭数量持续猛增,1923年和1924年达到最盛。此后,受时局影响,煤炭运输量大幅波动。如1924年下半年第二次直奉战争突起后,“受战事影响,车辆缺乏,商货多由陆路运出”②。1928年,国民革命军展开“二次北伐”,京汉正太铁路均为军需征用,致使煤炭运输量明显下降。石家庄商人抱怨“交通断绝,声气鲜通,对晋对豫往来货品,均不能起运”③。1930年4月后,伴随着中原大战的爆发,“平汉路所有各项车皮,多供作军用,石门货商,生意萧条,莫不感受运输之困难”④。“石家庄平汉车站,奉到路局电令,将所有各项运货车辆,均令运往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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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交通铁道部交通史编纂委员会编印:《交通史路政编》第8册,1935年,第1053。

② 《石家庄经济状况》,《中外经济周刊》第181期,1926年9月25日。

③ 《正太途中战后视察记》,1928年6月16日《大公报》,第3版。④ 《各地新闻(石门)》,1930年6月4日《大公报》,第5版。口,以备军用……石家庄各货商更是货积如山,无法运售,营业莫不大受影响。”①“然年来时局不靖,车皮困难,平汉路运输力量薄弱,故(井陉煤矿)第七届③出煤仅52万8千余吨。”③直至1935年后,经石家庄的晋煤外运数量才一路攀升至百万吨以上。在现代战争格局中,此类铁路枢纽城市占据近代交通要道,同时即是军事战略要地,为兵家必争,军需自然会阻遏客货运输业的发展,对城市经济的影响也相当明显。此时的石家庄即是一个典型的例证。

影响石家庄煤炭运输业发展的另一因素,是两大铁路的运费问题。 中德合办的井陉煤矿与正太路局订有合同,起初经正太铁路运煤,运价较低。后来,由南河沟矿至石家庄间,每一列车的运费为156.55元(每列车大约为十几个25吨的车皮,故实际上每个车皮的运价约在12—15元左右),转京汉铁路后运价为6.825厘(吨/公里)。其后,南京政府铁道部几次进行运价改革,使得铁路运费之高,一度“过于煤价”,井陉烟煤销路因而滞塞。④————————。

① 《石门货商大困》,1931年10月16日(大公报),第5版。

② 井陉煤矿自1922年改办后,统计产量的周期自1922年10月1日至1923年9月 底为改办第一界,以后依次推算届数。至1937年9月30日共15年,历经15届。“第七届”的时限为1928年10月1日至1929年9月30日间。③ (民国)《井陉县志》(一),台北,成文出版社1968年影印版,第378页。④ (民国)《井陉县志》(一),第381页。煤运价格改革情况见高鹿鸣(平汉沿线之煤产 及其运输贸易之概况),《交通经济汇刊》第3卷第1期,1930年4月。⑤ 凌鸿勋:《中国铁路志》,台北,文海出版社1982年影印版,第192页。保晋公司运价较井陉煤矿为高。1902年,盛宣怀与华俄道胜银行改订借款合同时曾规定:“(正太)路成后委托银行妥派人员代为经理行车”,“经理行车以三十年为期”。⑤后正太路由法国人实际控制,直至1932年10月25日中国政府正式接收前,该路运价均比其他铁路高。阳泉至石家庄共122公里,保晋公司的此段运价3分3厘(吨/公里),每吨煤运费4,026元,每一车皮以20吨计,需80.52元;由石家庄至保定每吨需加价1.5元至1.6元,运至北京再加价l.2元至1.3元。①保晋公司的每一吨煤,运至北京仅运费就高达6.7元至6.9元,如此高昂的运输成本,成为晋煤外运的巨大压力。

正丰公司曾一度享受专价。1923年7月1日起,凤山至南张村段25吨车皮的收费是3.5元,南张村至石家庄25吨车皮的收费是11.4元。1924年10月后,风山至南张村段运费不变;至1934年,由南张村至石家庄间,25吨车皮的运费涨至13.576元。最初,由于京汉铁路全线使用正丰公司产煤,故运价优惠为6.825厘(吨/公里),后来运费也因改革而增加。② 除铁路外,上述三大公司产煤还利用大车、骡马运往石家庄。由石家庄外运的途径,主要是铁路、水运和大车三种。据1935年前的调查,各种运输方式的费用如下:资料来源:汪胡桢:《民船之运输成本》,《交通杂志》第3卷第3期,1935年1月。

————————① 《正太路接收两周年纪念》,1934年10月29日《大公报》,第10版;《山西之煤矿》, 《中外经济周刊》第120期,1925年7月11日。② 《正太史料》,《铁路月刊》(正太线)第1卷第6期,1931年;(民国)《井陉县志》(一),第397页。 由表2可知,诸种运输方式相较,内河水运费用最低,铁路次之,其他几种运输方式过于昂贵,只能在特殊情况下起到辅助作用,不具有与铁路竞争的能力。铁路运费虽不如河运低,但具有运量大、效率高、速度快、不受季节影响等优点,经济效益十分明显。如石家庄至天津的火车,费用相对水运稍高,但自装车起数天内可到;经滹沱河水运的货物费用较低,但要半个多月方能到达。①两者相权,商家自然将铁路作为首选的运输方式。 经石家庄外运的另一大宗货物为棉花,分为山西棉和直隶棉(河北棉)两种,其他货物如粮食和铁货(包括铁锅等),多来自山西山西棉产于曲沃、洪桐、翼城、霍州、赵城一带,“平时由南方产地用马车运至正太路之榆次站,由此运至石家庄,再由平汉、北宁两路以运至天津”②。直隶棉大部为中国棉种,产于正定、获鹿、栾城、元氏、藁城、赵州、宁晋、柏乡、隆平、巨鹿等县,其中石家庄附近各县产棉每年约60—70万担,也多销往天津。在直隶棉的运输量中,京汉铁路占有十分之二三的份额,天津市场销售好时,京汉铁路运棉量占进津棉花总量的十分之五六。③铁货多产于山西平定州,由阳泉站经正太铁路运至石家庄,每年在900车以上,约1.8万吨。由山西各县运往石家庄的粮食,以小米、高粱、黑豆为最多,其次是小麦、黄豆、绿豆、黍子、玉米,还有杏仁、核桃、花生、瓜子、棉子等农产品。这些货物也大多先由正太铁路运至石家庄,再经京汉铁路分销河北各地。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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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曲直生:《河北棉花之出产及贩运》,社会调查所1931年版,第141页。

② 王振勋译:《天津棉花》第5章,《天津棉鉴》第l卷第4期,1930年9月。

③ 叶元鼎、马广文:《吾国重要棉市调查记》,《国际贸易导报》第6卷第9期,1934年。

④ 《石家庄经济状况》,《中外经济周刊》第181期,1926年9月25日;白眉初:《中。

华民国省区全志》第4编第2卷,北京师范大学史地系1924年版,第245页,

京汉正太两大铁路相继通车,至中日战争全面爆发的30余年间,石家庄铁路运输业的发展速度相当迅速,乡村的城市化速度更是惊人。所以发生如此变化,关键在于石家庄地处京汉正太两大铁路交汇的丁字口,是山西煤炭、棉花及其他货物外运的必经之地;由于正太京汉铁路所用轨距不一,进出山西的所有物资必须在石家庄重新装卸和转运,适应铁路运输业需求的搬运业及一系列服务行业便应运而生,铁路枢纽所具有的集聚人流与物流的区域与经济优势,使得石家庄城市的工商业随之迅速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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