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城里没有白来】 白来
夕阳西下，娘走下火车。
娘在站台上眺望了很久，就是找不见儿子。
人渐渐散尽，站台上变得像娘的心一样空落落的。
”娘抬头，见一个陌生的小伙子冲到面前。
他满头大汗，笑呵呵地说：“大妈，我是贾总的司机，来接您的。
”“贾总是谁呀？”娘暗想。
这下，娘看清楚了，那时儿子刚刚参加工作，他回老家过年，在院子里拍下的一家三口的合影。
”说着，小伙子接过娘的包裹，搀着娘往外走。
娘上了车，不安地问：“孩子，柱儿啥时回来？” “您说贾总呀，大概三天后吧。
天渐渐黑了。
娘不清楚走了多远，车子终于停下。
娘随着小谭走进客厅，他说：“大妈，冰箱给您准备各种蔬菜和肉，您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缺什么告诉我，我再去买。
您不愿意做的话，就去外面买着吃。
”说着，小谭从口袋中拿出一迭钱塞在娘手里：“这是贾总留下的两千块钱，让我转交给您。
” 送走小谭，娘感觉很累，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柱儿说：“娘，我在上海，估计三天后回去，您老踏实待着。
”娘喃喃地说：“柱儿，你别着急，娘能干着哩。
” 早晨，天蒙蒙亮，娘就起床做饭，然后擦桌子，娘不怕累。
这孩子太忙了，连照像的时间都没有。
可在这儿，娘见不着柱儿，也见不到照片，连空气中都嗅不到柱儿的味道。
想着想着，娘就流泪了…… 该擦的都擦了，娘足不出户，除了接柱儿打来的电话，娘无事可做。
娘越发觉得这屋子空，空得发冷……可娘能忍，娘每天坐在沙发上，掰着手指头数。
数到今天，柱儿该回来了。
可娘等到晚上10点，把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柱儿的影子，倒是柱儿的声音来了：“娘，我回公司了。
有客户过来，我正在陪着。
可能回不去了，您睡吧。
” 娘放下电话，默默地回到大床上，紧紧搂着被子躺下。
娘忽然觉得好像老家的驴没有喂，不知道猪吃饱了没有；柱儿的照片落满了灰尘――柱儿爹忘记去擦。
柱儿就坐在床头，用手抚摸娘的白发。
柱儿还给娘买了一身唐装，是暗红色的，娘看了就喜欢。
当年，娘嫁给柱儿爹的时候，就穿这种颜色的衣服。
娘发现儿子胖了，肚子像六个月的孕妇，派头越来越足了。
如果柱儿能回趟老家，肯定是村里人见过的最高级别的干部。
柱儿的车也高级，黝黑黝黑的，乡长都没坐过。
娘拉着柱儿的手，甜甜地笑了…… 幸福的娘睡得很香，直到10点钟的太阳晒烫了被子才睁开眼睛。
娘坐起来，忽然发现枕边放着一身唐装。
娘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这不是梦。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柱儿：“娘，我后半夜回去的，看您睡得香，就没叫醒您。
我正陪着客户，跟踪一个大合同，这几天估计都回不去了。
” 娘听不懂，只是喔了一声，接着说：“柱儿，娘想家了。
” 电话那边没了动静，老半天，柱儿说话了：“昨天我是偷着溜回去的。
要不，您老再忍几天，我争取一个星期完事，然后肯定好好陪陪您。
”娘流下两行眼泪：“儿呀，娘本想来照顾你，可你太忙了，还要每天想着娘，娘不忍心。
”娘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屋里那么大，连点儿土都见不到，空落落的，娘觉得憋屈。
再说，你爹腿脚也不好，娘想回去……”娘有些哽咽，停下不说了。
柱儿停顿了，思考了好久，才说：“娘，那我叫司机明天下午到小区门口接您，我忙完了就回老家看您和爹去。
”娘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拼命地点头…… 娘放下电话就开始嗑瓜子，起码嗑出两斤瓜子仁儿，柱儿最喜欢吃了。
小的时候，他想吃瓜子却又嗑不好，一嗑牙就出血。
于是，他把脚丫揣在娘怀里，娘嗑一口瓜子，然后往他嘴里放一粒，柱儿就甜甜地吃，然后叫一声娘。
柱儿考学走那年，泪流满面，他舍不得娘，舍不得娘微微一笑就露出的瓜子牙和娘嗑出来的甜甜的瓜子…… 娘要走了。
锁门时，娘忽然看见报箱上插着一份晚报，娘觉得上面的一张照片好像是柱儿。
拿起来细看，的确是柱儿，他穿衬衫打领带，格外精神，只是娘不识字，不知道报纸上说了什么。
但能上报纸就好，肯定是接受表扬哩，娘这样想着，就觉得儿子很伟大。
娘抚摸着照片上的儿子，高兴得流下了眼泪，但娘心里踏实了，暗暗想：“这趟城里没有白来。
” 娘微笑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神采飞扬地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