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长荣:做平常人,演不平常戏 尚长荣演了

京剧表演艺术家尚长荣的戏已经多次,60年的戏路,尚长荣一直在超越自己。

从负荆请罪的廉颇、文武并蓄的曹操,到机智敢谏的魏徵、布衣廉吏于成龙……一个又一个鲜活的舞台形象,给人印象深刻。

然而听尚长荣谈自己的“家里事”却是头一回。

刚参加“九艺节”返回上海尚长荣,在其寓所里和夫人高立骊同时接受采访,真是难得而有幸。

尚长荣,著名京剧“四大名旦”之一尚小云之子,中国戏剧界首位梅花大奖得主,当今中国戏剧家协会的掌门人。

20年前,他携带《曹操杨修》的剧本,南下上海,与上海京剧院合作排演了这部新编历史剧,20年来久演不衰,被奉为新时代的京剧经典。

之后的20年间,他又推出了新编历史剧《贞观盛事》和《廉吏于成龙》,组成了尚派“京剧三部曲”。

当金少山、郝寿臣、侯喜瑞、裘盛戎、袁世海等大家把京剧花脸艺术推向极致后,尚长荣却集铜锤和架子花脸于一身,开创了全能化性格演员为特点的新花脸流派风格。

然而你可能不知,这位如今的中国“第一花脸”,当年尚小云大师却差点让他去做学问。

“我唱大花脸与大师姐有关”   1940年7月15日,尚长荣呱呱落地时正值大伏天,家里人按谐音为他取了个奶名叫“大福”。

尚长荣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大姐没有从艺,大哥尚长春,是武生演员;二哥尚长麟,工旦角,且是青衣。

深知学艺、成名之难的尚小云,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都走他的路,也有点想改改门风的意思,所以一开始就没让幼子学戏,而想把他培养成学问家,为此,尚小云还在家里办私塾,请了一位老学究教他读书。

从小就生活在梨园世家的尚长荣,每天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父亲的教学,师兄们的勤学苦练,耳濡目染,5岁时他就会演戏了。

那次初登台,演的是《四郎探母》,扮演杨宗保,用本嗓唱念。

一亮相,台下观众的掌声和笑声就连成一片。

“大帐”那一场戏,椅子太高,“杨宗保”自己不能坐,最后让旁人给抱上去,观众又笑得前仰后合。

尚长荣说,演了几回“娃娃生”后,父亲仍没有让他进科班学戏,在北平、天津都让他进学堂念书,同时还写字、学画。

那后来怎么唱起大花脸?我不由问道。

尚长荣说,这与他师姐有关。

“1950年,父亲带团到青岛演出。

正居住在青岛的父亲弟子、老师姐吴素秋看了演出后就说:‘大弟和二弟演出真有进步,老师为什么不让三弟学戏呢?’师姐还建议说:‘三弟虎头虎脑的,说话声音又响,是块唱花脸的料。

现在花脸最缺,不如让他学花脸吧。

’这句话给了我父亲很大启发。

后来父母问我,素秋师姐让你学花脸,你愿意不愿意?其实这正中下怀,因为我从小就迷金少山。

”   就这样,尚长荣正式拜陈富瑞为老师学唱花脸,登台的第一出戏是《御果园》。

从拜师学花脸,一直唱到今天,已60年了。

“幸亏当时学了花脸,否则以我现在这个形象,扮老生真是难以入目;要是扮花旦,那就不是喜剧,简直成了悲剧了。

尚长荣说得自己也笑了,“那贻笑大方啊!现在看来,我得感谢父亲和师姐为我选择了一条康庄大道,让我选择了京剧,我才走了一条‘铜锤’‘架子’两门抱的道路。

”      “在西安,一住就是32年”   1959年,为支援西北建设,尚长荣随父母一同来到西安,而这一住就是32年。

在那里,他从一个普通演员成为剧团台柱,后又当上了团长,1987年改任名誉团长。

在陕西乃至西北五省可以说是功成名就,他不仅有了相当的名气,能演许多传统戏和新编现代剧目,而且拥有了五室一厅的房子和出行的汽车。

不过,尚长荣不喜欢过这种刻板而平庸的生活,或许有人会说他“不安分”,其实,他是不甘心在“养尊处优”中消磨自己美好的时光。

日历翻到了1987年,那年尚长荣演了6场戏。

戏剧舞台开始沉寂,演员青黄不接,而且演的都是“翻箱底儿”,演来演去“老几出”,前景真是不容乐观。

于是他坐不住了,在一种非常忧虑、焦急的情绪之下,一天,尚长荣的一位老朋友史美强给他送来了湖南剧作家陈亚先的剧本《曹操杨修》。

他一口气看完剧本,顿时感到热血在涌动,一股创作激情在胸中升起。

但他同时感到,“此剧在陕西排有局限性,到北京又怕门槛高,我当时就想到了上海,上海的氛围我觉得可能会合作成功。

”   这个不平常的秋天,尚长荣夹着《曹操杨修》的剧本跳上了东去的列车,听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出了潼关,来到上海

“在上海,我谁都不认识,就认识王梦云和王家熙两位,于是我找到他们,说想跟上海京剧院合作。

他们很高兴,马上带我来到京剧院。

剧院的几位领导一听都很高兴,看了剧本后第二天就拍板:这出戏有新意,戏在上海排,我们请您来主演。

”   该剧一演便一发不可收拾。

自此,有着良好艺术氛围和开拓创新精神的上海便与尚长荣结下了不解之缘。

说到这里,尚长荣十分感慨:“上海需要我,我更需要上海,需要上海这个文化艺术的好氛围,‘曹操’是我加盟上海、定居上海、工作上海的介绍人。

”   三开“梅花”与“自奋蹄”老马   尚长荣喜书法,他写下“不待扬鞭自奋蹄”的条幅用来自勉,并调侃自己就是这样一匹“自奋蹄”的老马。

尚长荣不喜欢重复自己,在他演艺生涯中,他总不断地否定自己、超越自己,这也许就是他屡获“梅花”殊荣的原因。

他第一次折桂是在1985年,凭借《将相和》和《霸王别姬》的出色表演获得了第二届梅花奖。

让他喜摘“二度梅”的是“新时期中国戏曲里程碑式的作品”《曹操杨修》,其塑造的曹操形象不同于传统剧中的奸雄,他以生动传神的表演刻画出了曹操既爱才又妒才,既有治国安邦的雄才大略,又心怀忌贤妒能的狭隘心胸的复杂心态,充分显露了他的表演才华。

2003年4月12日晚的北京人民大会堂,当主持人宣布最高奖项“梅花大奖”为尚长荣首获时,全场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获奖剧目《贞观盛世》圆了尚长荣18年的一个梦,他塑造的耿直、敢谏又机智的魏征征服了所有的评委,全票通过。

命运之神似乎不愿让尚长荣停下脚步,又一出好戏继续召唤着他。

2001年,看完电视台正在热播的《一代廉吏于成龙》,尚长荣被剧中人打动,他按捺不住创作的激情与冲动,在花甲之年又一次“请缨”。

他不仅邀请4位剧作家联合创作剧本,还千方百计从成都请出了著名导演谢平安为戏执导。

王永泰小说中的于成龙,是一位瘦骨嶙峋、两袖清风的廉吏,而此时的尚长荣,身体已开始发福。

于是,尚长荣为其“瘦身”8公斤,还偷偷回家对着镜子试妆,俊扮不勾脸,然后拍了定妆照给谢平安看。

导演一看,惊喜极了:就这么着!看着眼前胖乎乎的尚长荣,再看看照片上还挺显瘦的“于成龙”,谢导乐了:“尚长荣这老头,真可爱!”   “欲如水不遏则灭顶,贪如火不遏则燎原”,其实尚长荣的每一部戏背后都蕴含着对历史和现实的关照,作为劝世之作,《廉吏于成龙》又成功了。

然而,当连连唱响的“京剧三部曲”誉满全国,人称尚长荣为“大师”和“艺术家”时,他仍把自己归为“平常人”之列。

尽管舞台上塑造的曹操、魏征一个个叱咤风云,但生活中的尚长荣从无架子,平易近人。

此正应了他的座右铭:“做平常人,演不平常的戏”。

“家是个温暖的窝”   “定居上海已有19年了,说起来真快啊!”1991年,尚长荣正式落户上海,上海由此成为他的第三故乡。

但今天谈起第二故乡――西安,依然感情深厚。

尚长荣告诉说,“我在那里整整生活了32年。

说实话,当时也没觉得大西北很荒凉,反觉得好男儿应该志在四方,何况革命圣地在延安,我觉得自己能到西安挺幸运。

30多年来,我在那里成家立业、工作生活,最重要的是,我在那里遇到了我的夫人。

”   在戏剧界,我早有耳闻,尚长荣与他夫人高立骊是对模范夫妻。

此次有机会当面采访,自然不放弃机会了。

没想到,高老师倒也落落大方,反而先于尚先生,娓娓讲述起当年两人的“爱情史”――   “到上海前,我在西安工艺美术总厂当副厂长。

我和长荣一样祖籍都是河北。

我的父亲抗战时期来到西安,开了一家智怡医院,解放前非常有名,解放后交给了国家,他一直在西安第三人民医院当院长。

1957年,尚伯父(后来就是我公公)携着伯母王蕊芳来西安演出。

伯母病了,找我父亲为她看病,由此两家结下友情。

1959年,为支援西北,尚伯父来到西安

自此,我们高家和尚家成为世交,我父亲算是他们家的保健医生吧。

在家里人的牵线搭桥下,我俩开始……”   “谈朋友,”尚长荣接过话茬,“不过,她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我也是她第一个男朋友。

可能由于我行当的缘故,整天就和《三国》、《水浒》打交道,与《红楼》、《西厢》无缘,所以我长期来没有异性朋友。

那时倒是我母亲着急了,与我二嫂商量后便去高家‘说亲’。

但双方父母都很民主,表示要看他俩有没有缘分了。

于是我第一次请她(高立骊)看电影。

我还记得,这是部保加利亚影片《在地平线上》,那天我还带了大白兔奶糖,上海名牌,请她吃。

自此我们建立了恋爱关系……”听得出,尚长荣意犹未尽,当年初恋的绵绵之情,至今仍回味无穷。

经过五年相恋,尚长荣高立骊于1965年结成伉俪,两人育有三个儿子。

这对有缘人一路搀扶、互相爱护,相伴至今。

提起“十年浩劫”不堪回首的岁月,尚长荣激动地说:“我是个脸皮薄的人,那时面对突如其来的凌辱,真有过轻生的念头。

是我妻子和出世不久的儿子温暖着我,让我挺了过来。

”   在梨园界,尚小云是出了名的古董收藏家。

然而,尚先生也不得不承认,亲家高智怡的藏品,比自己“高几个段位”。

在这样的家庭里,高立骊受着中西文化的熏陶。

尚长荣说,自己对中外文艺的爱好,很多是受妻子的影响。

尚长荣记得,高立骊建议自己看的第一本外国名著,就是《傲慢与偏见》。

他们时常一起欣赏音乐,一起看电影,一起翻阅名著,一起探讨艺术。

40多年了,尚长荣说,“我们没红过一次脸。

我是唱花脸的,有时也挺‘拗’的,很多事,夫人都让着我。

这个家,真的,全靠她这位贤妻良母给治着。

她用她的行为法则也教育了我,有关家庭的事,有不同看法的时候,也要通过民主协商,京剧里有‘啪’让一板的时候,作为男士作为丈夫,有不同见解的时候必须让一板。

”   我曾听上海京剧院的同志说,尚长荣这位随时随地都哼着京剧曲调的花脸大家,家里竟没挂一张他的戏照。

我特意观察,果然,客厅的四面墙上竟没有一张他的戏照。

对此,我也有点纳闷,忍不住发问。

尚长荣笑了,没想到他自有他的一套“生活哲学”,他说,家就是一个温暖的窝,我反对把家搞成办公室,或工作室。

回了家就要放下工作回归生活。

所以,晚上如果要背戏,他就会溜出家门,“潜入”京剧院办公室,一个人在那里背词;要练嗓,他又会深夜跑到空无一人的排练厅,吼上几嗓子。

尚长荣认为,演员要会享受生活,才能演好戏。

他每到一地,都喜欢探寻当地的民俗风情。

他还烧得一手好菜,闲时,“提篮小买”,上上小菜场,回家露一手。

尚长荣平日里信奉“粗茶淡饭,身强体健”,一个星期里,总有几天,他会和高立骊到离家不远的游泳池里去畅游。

夏日,还会带上小孙子去戏水,不亦乐乎。

枕着碧波,尚长荣常常会灵感突发,他透露,“京剧三部曲”中很多绝妙唱腔就是在游泳池里诞生的。

尚长荣热爱生活,更喜欢孩子,他告诉说:“我现在这个家庭应该是比较民主的,我跟孩子们从小就爱开玩笑,孩子们也很尊重我,我觉得子女就应该像朋友一样。

我的大儿子,是北京戏校毕业的,曾工老生,但后来出国求学,现在改行了。

我二儿子三儿子也没有演戏,都是外行。

我觉得对子女一要因材施教,二要尊重他们的选择。

干得好,行行出状元。

我没理由非逼他们学唱戏。

”   说到喜欢孩子,高老师还向我透露,别看长荣平时一副认真相,他在孙子孙女面前自有他的“浪漫”。

有回从北京演出回来,正逢圣诞节,尚长荣在机场为孙子孙女买了礼物,悄悄到家后进了洗手间,沾上胡子,戴上刚买回的红帽子,装扮起圣诞老人,然后又从后门来到前门按门铃。

当背着大口袋的“白胡子”出现在眼前时,孩子们吃惊地真以为圣诞老人降临了。

好一阵爷爷才露出真相,高兴得孙子孙女要爷爷第二年再扮演。

踏遍青山人未老   早已退休的尚长荣,至今没能悠闲下来。

我知道,他至少有三本书要写:一是“谈艺录”,他那“京剧三部曲”的创作心得应是“梨园秘笈”,而尚派花脸艺术也该有系统的文字总结;二是“在北京”,父辈和他的北京情结,不仅是中国京剧发展史上浓墨的一笔,更是四大名旦一段难以取舍的发祥之说;第三本,尚长荣说,具体还没想好,该属于“流水账”或“自传”的结合吧。

今年3月,在京剧群英会上,尚长荣上海大剧院连演两场《曹操杨修》,自评“还没掉队”的他在70高龄再次亮相,专家和观众一致认为,尚版“曹操”已成后生难以逾越的一座高峰。

我不禁问道:你准备演到多少岁?尚先生笑了:“如果状态好,观众也需要我,那我就演下去。

不过,我绝不会让不好的舞台形象留给观众。

”   “踏遍青山人未老”,尚长荣表示,作为一个戏曲老兵,对弘扬戏曲艺术责无旁贷。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在培养青年演员上,他将奉献他的全部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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