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图文关系谈老舍小说《四世同堂》的两种插图
张帆摘 要老舍对《四世堂》寄望尤深说发表以却长期遭遇学术界冷遇。
批评沿着熟悉现实主义批评路径说不免忽视了作者立足庭伦理展开思想探。
丁聪和高荣生两位历与作风迥异画先说绘制整套插图其既体现出他们对插图艺术别样体认更可见对这部说不理。
试图从图关系角出发对两种插图差异及其成因做较深入辨析。
关键词《四世堂》;插图;图关系;庭伦理《四世堂》是老舍人生前看重作品学批评界却直有比较争议海外都有直率批评见艺术上虽然规模目长却缺乏真正有震撼力现实主义细节叙述方法也缺少变化许多段落显得沉闷、冗长、琐碎以及人物描写概念化和脸谱化。
{}他所要写不是正义和投机取巧对立英勇和怯懦冲突以及无畏精神和邪恶斗争而已。
表现这些课题老舍是很传统因他这种善恶二分法是植根国通俗学和戏剧。
不真正说任何道德上真理应当像初次遇见问题那样处理让其特定环境依其逻辑发展。
我们“惶惑”、“偷生”和“饥荒”愈愈惩罚罪恶原则机械运用那些汉奸和坏蛋们所遭遇天外横祸或者暴毙等等感到尴尬。
这样种幼稚爱国心以及憎恨罪恶表现使说毫无真实感。
{}评论植根现实主义立场期待“有震撼力现实主义细节”并且将道德真理环境逻辑发展看作“真正说”动力《四世堂》显然无法满足他们期待。
然而我们应该澄清是老舍也许就无将《四世堂》成就部现实主义杰作批评期待正与作人图背道而驰。
对说重要人物祁瑞宣描摹老舍写道他知道是甲而只能作到乙或者甚至只到丙或丁。
他似乎有女性行动上他总全盘体谅。
举例说他到了该结婚年纪他早已知道什么恋爱神圣结婚由那套。
他知道不该把辈子拴他所不爱女人身上但是他又不忍看祖父父母泪眼与愁容。
他替他们想也替他婚妻想。
想以他明白了难处而想得到全盘体谅。
他只娶了她。
他笑己这样软弱。
赶到他看祖父与父母脸上由忧愁改快活他又感到骄傲——我牺牲骄傲。
{}作主妇韵梅也清楚识到丈夫由与责任不调和并选择责任立场上思想上言论上和部分行动上瑞宣简直是她永不可谜。
她不愿费她脑子猜破这谜而只尽到己责任慢慢教“谜”动说出谜底。
{}说核心命题正这种应是缓慢、然历史进程被日军侵华战争彻底打断由要日常生活以现存旧式庭单位重新打量传统人伦关系力量。
从基价值立场上老舍既已做出与上述批评判然有别选择;那么学趣味上分歧然不可避免。
07年完整版《四世堂》由东方出版心出版赵武平先生译补了由他发现、位说结尾6散佚英译稿计十万多。
这基上恢复了说原貌更動或说结尾不再是描写胡里团圆“四世堂”回归日常（“羊圈里槐树叶儿拂拂摇曳起风了”③）而代以全展示钱先生“悔”提供总结战争影响思想宣言。
“……难道人类高成就不应当表现精神和福利方面而是要表现战斗上吗？“我还有很多话可是我不再想说。
我只能告诉你们我领略到战争滋味我反对战争。
战争是你们发动所以我诅咒你们直到你们放弃战争关心和平真心拥护和平。
”{}由说结尾就与说开头追问——以“四世堂”基础国能否抵抗酷虐侵华战争——相呼应说象征性、思想性特质进步凸显出。
晚近获得对说更深入且较确凿新认识就成我们讨论关说两种插图所倚仗前提。
是979年花艺出版社重新出版《四世堂》老舍夫人胡絜青请丁聪画套。
二是0年人民学出版社出版高荣生画套。
丁聪常被亲切地称“丁”首先是重要漫画且身就是新化运动人。
9年茅盾香港办半月刊《笔谈》就由丁聪担任美术设计。
他还编辑《良友》《地》《今日国》等画报。
然而给学作品画插图他却是勉其难。
他曾表示“插图我整作品所占比重较但这只是不得已而我钟情仍是漫画。
”所谓“不得已”早年是因战乱报刊出版条件较差;新国成立以则是因运动不断胆战心惊“已不敢再涉及任何政治性漫画”{5}。
丁聪写道早抗日战争结束老舍先生就提出要我上海出版《四世堂》插图。
我因从“北平”对那里风俗人情不了就婉拒了。
没想到几十年老舍夫人仍要我画她说你已北京住了这么久该可以画了吧？看我和《四世堂》真是有种掰不开“缘分”从《四世堂》开始接我画了系列老舍作品《骆驼祥子》《牛天赐传》《二马》《老张哲学》等。
⑥由可以看出以下几（）作老舍亲选人选老舍对丁聪风格、能力应当是推重。
（二）丁聪开始老舍作品绘制插图已是“革”结束、历多年运动而心有余悸候事了。
创作上老舍《骆驼祥子》与《四世堂》有很跳跃丁聪也许由避开了这跳跃。
他95年生北京98年毕业央美术学院版画系随留校任教至今。
他也曾老舍许多作品绘制插图早是《老张哲学》外还有《骆驼祥子》《猫城记》等。
是漫画出身是版画出身两位画都有很技术或者说作者并无能力从美术技法层面对他们加以评判。
因是从图关系角立足对说对两种插图作初步考察。
三丁聪插图以张“四世堂”全福开始这是画提炼结说里并没有这场景。
这张插图提供了非常丰富细节祁老人对四世堂满足、天佑太太虚弱身体、瑞丰油滑、胖菊子肥胖、瑞全硬朗都得到直观体现。
尤其是瑞宣和韵梅两孩子顺儿要传宗接代所以立曾祖父膝下妞子和韵梅更亲近所以抱母亲怀里。
彼祁天佑、妞子、瑞丰夫妇都已死。
通实际投身抗日武装瑞全介历战争洗礼而仍然维持四世堂祁与钱先生等胡里居民重又聚到起。
正是两位老人身下是两代表着孩子。
门上露出“忠”正是回应说开头国民只知有孝、不知有忠思想困境。
由整套插图就完整呈现出说由庭伦理推广至国民道德主题。
像刚睡醒样子他脸上有些红褶皱脚上拖着布鞋左手扣着衫钮子。
头眼他看见了冠晓荷他忙把眼皮垂下。
二眼他看到白巡长;白巡长把头扭。
三眼他看到冠晓荷向身兽兵轻轻了头像犹出卖耶稣候那样。
极快他想到两件事不是王排长出了毛病便是仲石事泄漏了。
白巡长面露难色、扭头。
冠晓荷则是用帽子遮住眼睛背身伸出拇指向兽兵指认钱先生。
原较长然而其实已相当概括因照录如下马老太太轻轻走出屋门试着步儿往前走。
走到崔身旁她轻轻拉了他把。
然她向崔太太说“别着急啦节下我这儿还有两盘倭瓜馅饺子呢歹你先垫垫”崔太太吸了吸鼻子带着哭音说“不是呀马老太太挨顿饥两顿饿并不算什么年到头老是这样没盼望没办法算怎么回事呢？我嫁给他三年了老太太你看看我还像人不像？”说完她扭头极快走进屋。
崔叹了口气倭瓜脸上肌肉横七竖八乱扭动。
马老太太又拉了他把“把饺子给她拿给她两句话不准又吵闹听见了没有？”崔没有动。
他不肯拿马老太太饺子。
他晓得她辈子省吃俭用像抱了窝老母鸡似拾到颗米粒都留给长顺吃。
他没脸夺她吃食。
……“别这么说呀”她低声而恳切说“咱们北平人不应当说這样话呀凡事都得忍忍住了气老天爷才会保佑咱们不是吗？”她还有许多话要说可是唯恐教日人听了所以搭讪着走进屋心里很不高兴。
了会儿她教长顺把饺子送。
长顺刚拿起盘子隔壁李四妈端着碗热气腾腾炖猪头肉进了街门。
她进屋就喊声音比碗里肉更热。
“崔子我给你送肉什么都买不到那老东西不知道由哪儿弄猪头”{}插图马老太太手端着饺子手拉着崔正表达劝慰。
崔两手插入衣袋表示“没脸夺她吃食”困窘表情则照应“倭瓜脸上肌肉横七竖八乱扭动”。
另边是李四妈端炖猪头肉。
他们身则是靠门边掩面而泣只露出半身子崔媳妇。
丁聪不仅细致描摹出每人神情动作而且基础上集画环境、画整体、画出人与人关系尽量全面、完整地传递细节。
事实上他每张插图都可以精确对应说具体往往能够将老舍着表现细节凸显出。
插图画出祁老太爷和韵梅矛盾他们对客都很反感但是既信奉“伸手不打笑脸人”道理心里又确是瑞宣得到工作而窃喜。
可是今天冠氏夫妇道喜他却真觉到欢喜。
他愁是人四散把他亲手建筑起四世堂堡垒拆毁今天瑞宣有了妥当事作虽然老二与三儿搬了出可是到底四世堂还是四世堂。
了这他没法不表示出心高兴。
韵梅很难。
她晓得丈夫讨厌冠人与胖婶子她可是又不便板起脸得罪人。
得罪人这年月是会招祸患。
即使不提祸患她也不愿欺骗说这是不值得庆贺。
她是主妇她晓得丈夫有固定收入是如何重要。
她真想和胖婶子掰开揉碎谈谈长里短说说猪肉怎样不买和青菜怎样天天涨价儿。
尽管胖婶子不是妯娌可是能说说油盐酱醋问题也许就有作妯娌样儿了。
可是她不敢说怕丈夫说她肤浅爱说闲话。
她只把她听北平话收喉而用她眼睛观察神色教己笑容与眼神都不出毛病。
{}这张远景画祁老人被冠夫妇围着瑞宣身冷眼旁观;近处则是韵梅和胖菊子厨房韵梅边做饭边瞪眼睛回身听胖菊子指指。
如没有原就无法理韵梅瞪眼睛是怎么回事。
将图配合起就能感受到插图包容力。
丁聪笔下人物般说表情较节制这样就能表达较长段、较复杂心理活动。
总而言老舍将四世堂代表旧式庭看作整体社会单元加以审视这丁聪插图里得到很贯彻。
二十张插图除了赤包下狱张以外都是画群像（而赤包不堪结局正脱离庭伦理她是说反题）这正合老舍创作精神。
相比下高荣生插图更突出人、强调戏剧冲突、捕捉瞬力量相对而言不很配合说细节。
二张画没有身份北平人群像甚至不能定位到说情节。
三张画瑞宣送瑞全离开北平参军这场景说里也是不存。
说写道“‘老三瑞宣握住弟弟手。
‘到处留神哪说完他极快跑回。
”{}这里并没有身远远凝视定格（事实上这种做法当情境下是非常危险）。
显然了表现人物瞬情绪高荣生容许己创作定程上脱离说。
其他几幅包括南京陷落、常二爷城门下跪、瑞宣半夜被野叫起、瑞全回到北平下火车也都是表现人瞬情绪、动作叫人物登台亮相却无容纳任何细节或展示人物社会关系。
分析丁聪和高荣生都处理到场景可以更清晰地看出他们艺术上区别。
说原写这段是了表现钱先生英勇不屈丁聪因画钱先生画面左上角居高临下正对者将他指斥冠晓荷程呈现出。
高荣生则对钱先生付阙如单独提取出冠晓荷见到钱先生以惊慌失措神情。
样画瑞宣与瑞丰兄弟分歧丁聪取是二人话不投机瑞丰不能理哥哥心思是瑞丰己回屋情节。
他用扇门将二人隔开边是沉默、恨铁不成钢、正对画面、着白色长褂瑞宣;另边是笑嘻嘻与坏人弹冠相庆、背面着黑色短衫瑞丰。
这里既是写实也是象征。
高荣生画则是瑞丰当上科长以看哥哥段落“瑞丰——老叼着那枝假象牙烟嘴儿——要屈指计算着报告给哥‘今儿又有四饭局都不能不不能不……”{}借表现瑞丰得与瑞宣反感只有写实而无象征是情绪上对照。
显明例证是高荣生十二张插图和丁聪十四张插图其实连贯场景只是高提取了前半丁则提取了半。
这是瑞丰科长职位被撤以喝多了酒里骂人。
瑞丰嘴里出了血”。
高荣生捕捉到了这爆发瞬。
然而丁聪却生生弃戏剧冲突不顾画是随场面。
说接着写道天佑很沉静用沉静压制着难。
他并不心疼儿子可是非常怕吵闹。
他又怕气坏了老父亲。
他只紧紧扶着父亲说不出话。
他和父亲样不会打人。
“算了吧”瑞宣低声说“何必跟他动真气呢爷爷把己气坏了还了得”“不行我不能饶了他他敢骂嫂子瞪祖父吗难道他是日人？日人欺侮到我头上我照样会拼命”老人现浑身都哆嗦着。
韵梅轻轻走到南屋对婆婆说“你老人劝劝吧”虽然挨老二骂是她她可是更关心祖父。
祖父今天她眼并不只是老人而是维持起这子规矩与秩序权威。
祖父向不爱发脾气可是发起脾气就会教全人與切邪魔外道都感到警戒与恐惧。
天佑太太正搂着两孩子怕他们吓着。
听到儿媳话她把孩子交轻轻走出。
走到瑞丰跟前她极坚说“给爷爷跪下跪下”瑞丰挨了两嘴巴酒已醒了半像无可奈何又像莫名其妙倚着墙呆呆立着倒仿佛是看什么热闹呢。
听到母亲话他翻了翻眼珠身子晃了两晃而跪了地上。
{}丁聪插图里瑞丰已跪地上而上面提到每位庭成员都如说所述画面占据着合宜位置。
这里清晰呈现出两位画用心上差别如既往地高荣生强调人情感、戏剧性、瞬力量;丁聪则看重限容纳说细节追庭伦理关系完整呈现。
回到开头批评对说见那么高荣生正是挖掘“真正有震撼力现实主义细节”而且对“任何道德上真理”都抱着“像初次遇见问题那样处理”。
老舍与丁聪笔下每正面人物形象脸上似乎都刻着“责任”两从另外视角看然会招致不够斩截批评。
二者还样处理到妞子死场景。
丁聪则将祁老人、天佑太太、韵梅和顺儿各反应传递出整庭承担着战争苦难。
四从这样样然无法归纳出某种趋势。
讨论只是丁聪和高荣生两位画与说老舍以及学作品插图这种艺术形式对话。
丁聪虽然是老舍指定画然而他创作插图候老舍已世也就不可能表达见。
他应该看丁聪95年给鲁迅《阿Q正传》绘制插图彼其作风胆而峭拔技巧强烈而夸张是用画笔冲击说艺术效与《四世堂》所作将人风格“藏”说截然不。
这必是年纪使然也许更体现出画对不学作品理。
高荣生则将说看作故事集合以前提寻可入画笔传奇色彩然插图身张力上下足功夫。
相比丁聪以白描主人画风他色调浓烈也许因受到版画训练影响有还混合着民艺术色彩。
我们不妨以处值得细节结束讨论丁聪其每张插图勾勒黑色边框这味着与者心照不宣这些插图从属说并不独立指向外世界。
相反高荣生构图更舒展往往没有封闭结构。
无论通贯纸张蜿蜒路还是人物伸出画面水平线以外双脚都体现出画对每张画作独立艺术性追。
相比对两种插图做价值上评判两位画创作图与艺术风格上诸多差异及其折射出艺术传统变迁等问题也许才是更有思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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