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这城市的哪个角落:听风拂过这城市的每个角落
有一天他坐在二十楼的酒店餐厅里,那里能望见一片湖光山色。
他突然放下手里的刀叉问身边的人:“哎,你说,那个湖那么出名,它最美的地方是在哪里?” 他从没去过那个湖,哪怕在湖边静静地站上五分钟,都没有。
更别说,坐在悠悠的小船上,听那着一身蓝布碎花衣的美丽船娘摇出一路桨声花语。
他记得的,只是机场的宽敞明亮,酒店前台小姐的职业微笑,还有从机场到酒店的一路堵车。
有一个装修工,五年前就来这个城市务工,一年中有三百五十天在这座城市里度过。
他和工友们一起,卷着铺盖来到一套无窗无门徒有四壁的空房子,叮叮当当地忙碌三四个月,把房子收拾得华丽光洁,再卷起铺盖搬进下一个毛坯房。
此外,他还记得的是每次进出小区门岗时,保安那狐疑的目光――直到一个多月以后,他对几个保安的脸熟悉得能背下来,对他们的值班时间也了然于胸时,他们照样要检查他的出入证。
有个一心想出人头地的摇滚歌手,一直没有机会进入娱乐圈的星光大道。
他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小区租了一间狭小的储藏室,白天就在那里睡觉,夜幕沉沉时他才出动,到一个个灯红酒绿的酒吧扯着嘶哑的嗓子唱歌。
他唱的歌都是自己写的,他写过自己年轻时做过的傻事,也写过自己那几段有头无尾的爱情。
他唱着那些歌,有时能收获零零星星的掌声,有时没有。
有一个月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每个晚上都会去听他唱歌,每个晚上都会给他献一个花篮,有时他赶场到下一个酒吧,用不了多久她也会出现在那里。
后来他却再也没有见过她,为此他喝醉了酒,在下着雨的街头摔了一跤,摔坏了他的那把吉他。
有一个母亲,她的孩子生了大病住进了这座城市里最大的医院,为此她不得不在这座城市待了将近两个月。
她花光了家里省吃俭用好多年的积蓄,还向亲戚朋友借了几万元钱。
为了省钱,那两个月她都陪着孩子住在病房里,孩子睡床上,她睡在地上。
每天清晨五点多钟,穿着蓝衣服的护工都会进病房打扫卫生,尽管好心的护工尽量把拖地的声音放轻些,可那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是会把她熏醒。
她总是对着护工笑笑,然后把席子卷好靠在墙角,轻手轻脚地出门,去早餐店买一份稀粥。
那散发着消毒水味儿的清晨,护工看见她醒来时体贴的微笑,以及,医院后门早餐店的老板――那老头子估计有六十多岁――每次会从桶底捞起稠稠的一勺,盛进她的搪瓷碗。
还有一个女孩,她和男孩一起到这座城市读大学,他们都很努力,很优秀,最后他们都成功地留在这座城市的一家大公司里上班。
他们谈了几年恋爱,终于准备在下半年结婚,有天晚上他和同事一起去看电影,看完电影一起走路回家。
可是,就在他走过斑马线时被一辆急速行驶的车高高地撞飞了。
每条斑马线都像刻在她心头的伤,每一次路过,心都会隐隐地痛起来。
【原载2009年8月18日《杭州日报》】 插图/比邻若天涯/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