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文学 [文学与流放]

读《神曲》是在十九岁那年。

在图书馆里读但丁的这套书,与其说是因为诗歌,不如说是好奇:其一,是对但丁的好奇;其二,是对书中充满想像力的插图好奇。

――当时的那本书,里面充满了天堂、地狱和炼狱的奇特景象,让人大开眼界。

但是平心而论,十九岁的我并没有读懂但丁

曾经非常怀疑自己的阅读能力,但是,事隔多年我才知道,即使在但丁的故乡佛罗伦萨,即使是他的同时代人,想读懂《神曲》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据说,为了让大家读懂这本伟大的诗篇,《十日谈》的作者薄伽丘曾经专门开过讲座进行讲解。

1302年,佛罗伦萨共和国的法庭在政治的压力下,以贪污和反教皇的罪名对但丁进行宣判,判处其终身流放,不得回国,否则处以火刑。

此后一直到1321年死去为止,但丁一直流落异乡。

其间的1315年,从他的祖国佛罗伦萨传来消息,只要但丁肯付一笔罚金,再头上顶灰,颈下挂刀,游行街市一周,就可以返回自己的故乡。

但是,高傲的但丁拒绝了。

对于自己祖国但丁一直充满了热爱之情。

曾经写道:“世界对于我们来说就是祖国,如同大海对于鱼儿来说一样……然而,尽管我们由于对祖国的爱而忍受着不公正的放逐……但毕竟对于我们来说,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比佛罗伦斯更可爱。

”――因为独一无二的爱而被深深伤害,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大概没有比这更让人痛苦的事情了。

那么,但丁穷困潦倒死在异乡的时候,他的内心深处究竟有何感想?   我突然想起了生于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

今年的5月27日,布尔诺的马萨里克大学举办了一场为期三天的国际学术研讨会,主题是“米兰・昆德拉文学何为”,纵论昆氏作品及其影响。

这是捷克首次举办昆德拉国际会议。

但是昆德拉对这个会议并不感兴趣。

他将这个研讨会称之为“恋尸会”,自然,与会者和操办者就成了“恋尸狂”。

在写给研讨会的信里,他说,自己已经“自视为法国作家,并坚持自己的作品应被归入法国文学的范畴,在书店亦应按法国文学分类”。

捷克昆德拉的身上吃闭门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据我所知,2007年10月,现居法国昆德拉被授予“2007年度国家文学奖”。

但是昆德拉本人没有亲自前往捷克首都布拉格领奖。

昆德拉不理会自己祖国的褒奖,或许有人将其理解为作家个人的谦虚,或者说安于宁静。

但是,如果仔细研究昆德拉个人的遭遇,或许有人会产生其他的理解方式。

1967年,昆德拉的长篇小说《玩笑》在捷克出版,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之后,曾经连续三次再版,印数惊人。

但是,1968年,捷克的改革派政府在所谓“布拉格之春”中被前苏联和民主德国等“华约”组织联起手来扼杀了。

苏联入侵捷克以后,《玩笑》被列为禁书,昆德拉也失去了在电影学院的职务。

一直到1975年他与妻子远走法国为止,这期间,昆德拉自己的国家究竟有多艰难,我们可想而知。

但是,正所谓“流放本身往往也意味着一种解放”,昆德拉移居法国以后,写出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等一系列作品。

并因此获得了崇高的声誉。

在中国,或许有人不知道昆德拉但是“人类一思索,上帝就发笑”却是家喻户晓的名言警句。

昆德拉拒绝捷克的所谓“国家文学奖”,同时对捷克境内的研讨会采取调侃甚至讽刺的态度。

他甚至公开声称,自己是一个法国作家而绝非捷克作家

这一切,耐人寻味。

――在一个已经具有世界性影响的作家心里,曾经伤害过他的祖国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今天的捷克,真的有权享受米兰・昆德拉这位享誉世界的大作家所带来的荣耀吗?   我觉得,这些问题,确实值得思考。

插图/伤痕文学作家/罗格塔亚(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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