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鉴赏是胡适的软肋】 胡适日记
说起现代人研究国古说胡适无疑是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卓然。
这方面他贡献是不容抹杀也抹杀不了。
不倘若我们要对胡适这种贡献做细探究和准确陈述则又不能不承认它主要表现论者围绕国古说所做系列考证上――这些考证今天看固然难免有些粗疏、机械乃至舛错但国现代学术发展史上它毕竟新兴古说研究提供了丰富而坚实背景性和基础性材开辟了条不乏科学义新思路和新途径其方法论影响早已超出了学畴；而对国古说研究另更重要、也更见体特征维――艺术鉴赏和审美评价胡适留下若干见和判断则不仅东鳞西爪难成体系而且常常信口开河不得要领其暴露出肤浅、轻率、隔膜、偏颇以及以是、强作人等等足以让有心者禁不住产生这样疑虑艺术鉴赏恐怕是胡适这位学者软肋是他并不擅长弱项。
这里我们不妨举实例以证。
这定了长期以研究者对这部说鉴赏与评价常常要引入历史视角；或者说要从历史与学相嫁接、相融合义上谈论这部作品得失优劣。
胡适亦复如他观赏和品评《三国演义》着眼样是全是否担起了用学驾驭和表现历史或者说将历史学化任但是其具体扬抑与褒贬却出人地历了八十弯。
97年初夏美国胡适曾与国钱玄以通信方式交流对国古说看法。
胡适不钱氏观明言《三国演义》“世界‘历史说’上有数名著”“且三国代史事繁复而能从容记使妇孺皆晓亦是种才”其欣赏、肯定和推许言凿凿毋庸置疑。
然而到了１９２２年胡适亚东版《三国演义》写序其观竟然完全变了。
他这序再写道《三国演义》“只可算是部很有势力通俗历史讲义不能算是部有学价值”。
“《三国演义》拘泥历史故事太严而想象力太少创造力太薄弱”“《三国演义》作者、修改者、写定者都是平凡陋儒不是有天才学也不是高超思想”“《三国演义》不会剪裁他领罗切竹头木屑破烂铜铁不肯遗漏。
因不肯剪裁故不成学作品”。
尽管胡适对《三国演义》两次评价隔了五年而五年也有可能酿成人艺术观念或欣赏眼光某种变化但是当这种变化旦胡适这样贯通西学者和《三国演义》这样历久不衰说系起我们还是感到了某种突兀和草率。
况且其变化程又是如而天上而地下两者缺乏起码逻辑性与合理性以致使我们除了充分考虑那代热衷推陈出新学术风气外终不能不怀疑胡适作学鉴赏和批评质――面对《三国演义》他究竟有多少称得上直接、具体和敏锐、独特艺术感受能力？究竟能多程上让这种感受能力抵达作品深层结构与细部纹理。
须知道先前“从容记”、“妇孺皆晓”类赞语不是改造了明代蒋器、张尚德等人早已有说法并无太多新；而“想象力太少”、“不肯剪裁”、“不成学作品”、“不是高超思想”等否定性评价则完全不合作品艺术情景与形象实际因而也远离了般者感受和今日学术界研究成部《三国演义》从艺术重构历史要出发对那么多人物和事件或无生有或移花接木或脱胎换骨或踵事增华其情节和细节上神笔贯穿始终目不暇接怎能说是“想象力太少”？全凭借从容运行和空有效展开成功地、富有创造性地编织起圆形或状结构开了长说宏叙事先河哪里是“不肯剪裁”？至全涵和义只要关下学术界长期以聚讼纷纭迄今新说不断且皆能圆其说研究状况即可知道它绝不是没有思想“陋儒”全无寄托浅薄表达。
由可见胡适对《三国演义》或褒或贬和褒贬很型地暴露出他艺术鉴赏无真知与无定见。
《红楼梦》考证上胡适是颇下番功夫他所钩沉出有关该作者、版和续若干史与情况虽然并非无懈可击但就整体而言却是不仅方便了人知人论世“红楼”还孕育和催生了不再“猜笨谜”“新红学”脉从而标志着红学研究新阶段乃至新纪元。
以背景按说胡适对《红楼梦》应该有较感觉和较高评价然而事实却是另种情况。
如说这种轻视与挑剔胡适早年还只是表现对作品整体价值明显低估和有限肯定即所谓“《红楼梦》只是老老实实描写这‘坐吃山空’、‘树倒猢狲散’然趋势。
因如所以《红楼梦》是部然主义杰作”；那么到了胡适晚年竟变成了格外苛和全面贬抑。
960年月0日胡适写给苏雪林信里说“我写了几万考证《红楼梦》差不多没有说句赞颂《红楼梦》学价值话只说了句‘《红楼梦》是部然主义杰作’。
其实这句已是分赞美《红楼梦》了。
我平心静气看法是那些满洲新旧王孙与汉军纨绔子弟人曹雪芹要算是天才高了。
可惜他虽有天才而他庭环境和社会环境以及当整国学背景都没有可以让他发展思想与修养学机会。
那样浅陋而人人命风流才子背景里《红楼梦》见与学技术当然都不会高明到哪儿。
”960年月日胡适写给高阳信里又明言“那贫困思想背景里《红楼梦》见当然不会高到那儿《红楼梦》化造诣当然也不会高到那里……我常说《红楼梦》思想见地上比不上《儒林外史》学技术上比不上《海上花》也比不上《儒林外史》……也可以说还比不上《老残游记》。
对流传已久、获誉良多《红楼梦》胡适所以要发表以上相反、颇不看见然有着属己眼光和依据。
还是写给高阳信里胡适就《红楼梦》“见不高”问题做出了具体诠释。
主角是赤霞宫神瑛侍者投胎是含玉而生――这样见如何能产生部平淡无奇然主义说……试看二回冷子兴嘴里说宝玉和贾雨村说甄宝玉“女儿是水做骨肉男人是泥做骨肉。
”“女儿两极尊贵极清净比那瑞兽珍禽、奇花异草更觉希罕尊贵呢。
”《红楼梦》作者高明见也不如。
更试回里贾雨村“悍然厉色”长高论更可以评量作者思想境界不如。
而959年底所作以《快乐》题演讲胡适则比较明确地讲述了己认《红楼梦》比不上《儒林外史》理由“如拿曹雪芹和吴敬梓二人作比较我觉得曹雪芹思想很平凡而吴敬梓思想则是超当代有着强烈反抗识。
吴敬梓《儒林外史》里严刻地批评教育制而且有他较科学化观念。
胡适以上贬抑《红楼梦》见无论方法逻辑抑或语言表达都存着显而易见疏漏和破绽其可訾议处至少有三《红楼梦》写贾宝玉系神瑛世衔玉而生是学创作多见象征或隐喻法也是全预设“烟云模糊”处其涵与魅力可做立体浑圆阐发。
而胡适偏偏不其味竟以曹雪芹是宣扬怪力乱神并以否认《红楼梦》写实品质委实属郢燕说让人哭笑不得。
难怪著名作王蒙要就调侃胡适“那么伟人居然对这寓窍不通没哪孩出生候含块玉含块煤渣也不可能含把砂子也不可能。
所以不管胡适怎么尊敬和伟我对他也没有任何不尊敬就是你没法跟他谈《红楼梦》。
”二成功说人物语言和作观念往往保持着种曲折、婉和多变关系有甚至呈现出看似矛盾“复调”形态正是这种比较复杂关系和形态拓展了作品精神空孕育了其艺术张力。
《红楼梦》正是这样部涵丰盈成功作它突出特便是“声也而两歌手也而二牍……彼而写目送而手挥似谲而正似则而淫”（戚蓼生《红楼梦序》）。
也就是说《红楼梦》是有多面性和多义性它褒贬和命潜藏繁纷而立体人物纠葛要想搞清楚要做细致梳理和耐心辨识。
而胡适分明识不到这他简单机械地看待艺术形象将作品人物某些语言不加分析地当成了作观念脚这显然缺乏起码说力。
三评价学作品优劣高下当然要有思想维只是这种思想维应当是论者对全部艺术形象然引申与深入阐发是由感性而知性、由具体而抽象准确归纳与合理升华因它必然是主、开放是具有弹性和辐射性而不必要也不可能仅限作品某些直露外概念性主题和口式说法。
从这角看问题《红楼梦》思想义无疑要比《儒林外史》高得多也得多。
胡适全然不顾这些仅凭吴敬梓“严刻地批评教育制”并拥有“较科学化观念”就确认《红楼梦》思想见地比不上《儒林外史》当然是片面是不住脚。
胡适对《红楼梦》评价不高但是对国说史上另部与《红楼梦》具有题材相通性长作品《醒世姻缘传》却表现出了完全相反态和见。
从事古说研究程胡适曾拿出六七年收集有关《醒世姻缘传》作者材因不断有发现和收获所以终写出了《〈醒世姻缘传〉考证》。
这长达三万言虽然旨确立蒲松龄著作权但出立论要还是发表了些涉及和艺术评价。
这些评价没有回避因报应是全“弱”明言“这部规模说结构上全靠这两世业报观念做线把两很可以独立故事硬拉成块结是两败俱伤”但胡适对更多还是热情激赏和力褒奖。
论者再将“伟”、“绝妙”、“”类褒词有或无地用作和作品认“《醒世姻缘传》真是部有价值社会史”“都是可信历史”。
将研究十七世纪国社会风俗史、国教育史、国济史学者“必定要研究这部”。
论者充分肯定并多次引用徐志摩亚东《醒世姻缘传》所写序言觉得该序言对作品评价“说”。
而恰恰是这序言里徐氏写道“我看（指《醒世姻缘传》――引者）入港连病也忘了天热也忘了终日看通宵看眼酸也不管还不打连珠哈哈。
”而徐氏结论则是《醒世姻缘传》“是我们五名部说”“是代（那代至少有几年）社会写生”“全没有回不生动没有笔落‘乏’是幅气磅礴气到底《长江万里图》”。
这抵也可视胡适观吧。
部《醒世姻缘传》真如出类拔萃？事实恐怕要打折扣。
这里我们且不说当年鲁迅《醒世姻缘传》虽有“较《平山冷燕》流盖诚乎其杰作也”公允论但毕竟也留下了“其也至多至繁难乎其终卷矣”疵叹可知该瑕瑜见优劣并存绝非说部上品。
也不说说史谈到《醒世姻缘传》总是有褒有贬毁誉两见什九置其二三流而鲜有推其翘楚者。
即使作普通者浏览《醒世姻缘传》亦会领略其较开阔和生动社会场景发现其思想混乱、情节失真、结构松散、节奏拖沓等等以致无法将其与“伟”和“绝妙”系起。
这种情况下胡适极力推许《醒世姻缘传》甚至认可它说史上“五名”地位这不能不说是他学眼光出了问题。
早98年发表《建设学革命论》里胡适就将《水浒》等几部古说尊“模白话学”“国流说”。
国学占地位比《左传》、《史记》还要重多；这部很当得起阎若璩替他做番考证功夫很当得起王念孙替他做番训诂功夫。
”这样高调评价尽管明清以降汪道昆（天都外臣）、金圣叹那里就开了先河且容上免有些生硬牵强、矫枉正但出现以“推倒贵族学建设国民学”潮流五四期还是具有显而易见积极义。
然而不管胡适怎样高看《水浒》推崇《水浒》他相关言论旦涉及《水浒》艺术表达和评价就难免出现说不到子上现象。
譬如那著名《论短说》里胡适谈到了历史说标准问题即“凡做历史说不可全用历史上事实却又不可违背历史上事实……是能历史事实外造成些‘似历史又非历史’事实写到结却又不违背历史事实”。
他认“《水浒传》所记宋江等三十六人是正史所有事实。
《水浒传》所写宋江浔阳江上吟反诗写武松打虎杀嫂写鲁智深闹和尚寺……等事处处热闹煞却终不违背历史事实。
”不客气地说胡适这段颇有些不着边际。
因既成事实是《水浒》人物虽有历史影子但是作独特而鲜活艺术群象他们行、性格与命运基是长段里艺术虚构与积淀结这说明《水浒》压根就不是历史说。
不仅如所谓“能历史事实外造成些‘似历史又非历史’事实”云云虚幻缥缈似是而非将作历史说标准让作和者既难以感受更无法把握这也折射出胡适学观念常常远离评价和创作实践。
又如《〈水浒传〉考证》胡适曾正确地指出施耐庵《水浒》是集宋代以降四年“水浒”故事成是白话学积累和进步结但随即他又断言。
《水浒传》短处也就吃亏这。
倘使施耐庵当能把那历史梁山泊故事完全丢脑背倘使他能忘了那“三十六夥七十二夥”故事倘使他用全部精神单写鲁智深、林冲、武松、宋江、李逵、石秀等七八人他这部定格外有精采定格外有价值。
可惜他终不能完全冲破那历史遗传《水浒》轮廓可惜他总舍不得那零八人。
但是人学技能是有限不能部里创造零八活人物。
因他不能不东凑段西补块勉强把零八人“挤”上梁山。
应当承认胡适这样看待《水浒》不足及其成因还是有定道理只是他《水浒》不足开药方、补救偏偏又说了外行话当年施耐庵写《水浒》如抛开零八人总体构想而只写其七八位那么《水浒》也就成了《三侠五义》它还是可与《左传》、《史记》并驾齐驱部“”吗？其实部说要臻成功境并不它出现人物多与少而取它是否高觉地做到了笔墨分配有主有次有详有略主次分明详略得当。
而这方面《水浒》仍有要着力提升空。
胡适名满坛望重士林然而审美眼光和鉴赏能力却谈不上高明缘由何？粗粗想或许有三因先倡导学革命因胆尝试白话学因强力推动国学由传统向现代型胡适国现代学史上名声显赫而又影响深远只是就整体质而言他是跨学科学者而不是专门学。
用他己话说历史是他“行”哲学是他“职业”而学则是他“兴趣与爱”。
其实他“行”和“职业”又何止是历史和哲学政治、宗教、化、教育哪学科没有留下他耕耘足迹。
而学术领域他向追“既能博又能精深”理想境界即他《》所言“博要几乎无所不知精深要几乎惟他独尊无人能及。
他用他专门学问做心次及直接相关各种学问次及接相关各种学问次及不很相关各种学问以次及毫不相关各种泛览……学要如金塔要能广要能高。
”这样种围、长段和高标准学术追提升是胡适问难释疑和逻辑思辨能力而抑制、磨损甚或消却很可能就是他艺术感觉和鉴赏眼光。
这种情况下胡适说评论常授人以柄便是然而然事情。
二抵是社会变革与启蒙环境使然胡适看重学传播效和众效应但是却很程上忽视了学身复杂性、特殊性和规律性。
他《什么是学》提出“学有三要件要明白清楚二要有力能动人三是美……美就是‘懂得性’（明白）与‘逼人性’（有力）二者加起然发生结。
”这显然是对学简单化、浅表化和片面化理与归纳。
这样学观念限制了胡适学创作艺术品格也影响了他真正学鉴赏能力形成。
三作学者胡适除了斋劳作案头耕耘还有名目繁多社会活动是光环熠耀学术明星。
当年林语堂针对胡适《国哲学史纲》和《白话学史》都只有半部曾幽默地称胡适“善做上卷”。
而胡适挚友、女学人陈衡哲则接林氏语进步说道“林语堂说胡适是上卷作者这话幽默而真实。
胡先生太忙了少征婚少受捧完成完下卷多”事实上对胡适而言多社交和应酬所带面效恐怕不仅仅是两部稿成了“断尾”工程而学鉴赏验有限和眼光不够庶几亦可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