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别康桥”与谁惜别|再别康桥

《再别康桥》是徐志摩最著名的诗篇之一,这首精致的抒情佳作使诗人获得了巨大的声誉。

大多数评论文章认为:作品抒发了诗人“热爱和留恋康桥的情怀”、“全诗以离别康桥时感情起伏为线索,抒发了对康桥依依惜别的深情”等。

笔者以为,仅仅把全诗的情感指向理解为对一个学校及其自然风光的留恋而忽视其中的爱情因素,乃皮相之见。

实际上,这首诗与徐志摩康桥之恋有密切关系,是一首爱情诗,而非咏物诗。

有两句话我们不应忽视,其对于我们把握《再别康桥》的情感指向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是1931年3月19日徐志摩在致陆小曼信中说:“前三年……我决意去外国时是我最难受的表示。

”   一是1928年9月徐志摩致恩厚之夫妇的信中说:“我这次故地重游,是带着再寻旧欢的痴想的。

”   “去外国”是指1928年6月—11月徐志摩与王文伯经日本前往美欧的那次旅行。

“故地重游”是指1928年秋天徐志摩曾专门回到康桥

是什么原因使诗人难受到要去外国才能解脱?解脱为何非要到故地――康桥“再寻旧欢”?      志摩的婚恋生活      徐志摩自己说过:“我这一生的周折,大都寻得出感情的线索”、“我是一个信仰感情的人,也许我自己天生就是一个感情性的人”。

因此,了解徐志摩的婚恋生活,对理解《再别康桥》的感情指向至关重要。

徐志摩短暂的34个春秋中,共有过两次婚姻:1915年10月与张幼仪的婚姻(1922年3月离婚)和后来与陆小曼的再婚。

但是,令他一生苦苦思恋和追求的却不是以上两位女性,而是被称为“一代才女”、“美艳如花”的林徽因

陆小曼的婚姻生活。

徐志摩置社会舆论和传统道德于不顾,以极大的气魄和勇气与陆小曼于1926年10月结婚,但不久就陷入了苦恼。

陆小曼仍积习难改,又与翁瑞午关系暧昧,而且染上了吸鸦片的嗜好,阴阳颠倒,百事不理。

1927年8月27日,徐志摩陆小曼信中说:“受朋友怜惜与照顾也得有个限度,否则便有界限不分明的危险……”这里暗指陆小曼与翁瑞午的交往,此时社会上已经对陆、翁的关系风言风语。

1928年春节前后,徐志摩在日记中写道:“受的出发点不定是身体,但爱到了身体就到了顶点。

厌恶的出发点,也不定是身体,但厌恶到了身体也就厌恶到了顶点。

最容易化最难化的是一样东西――女人的心。

”1929年3月5日徐志摩致恩厚之的信中说:“上海生活味同嚼蜡,有时更是可恨可厌,但要拂袖他往,却是难于登天。

”其中已流露出对陆小曼的厌烦,对爱情的失望、无奈。

1931年3月19日徐志摩陆小曼信中说:“前三年,你初沾上习的时候,我心里不知有几百个早晚,像有蟹在横爬,不提多么难受。

”……   从以上徐志摩的话中可以看出,1928年出国之前,徐志摩的情绪坏到了极点,婚姻已出现了严重危机。

朋友们都劝他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以摆脱恶劣的心境。

“这次出国并无必要,可说纯粹是为了躲避家庭的烦恼。

”胡适曾在《追悼志摩》里说:“志摩最近几年的生活,他承认失败,他有一首《生活》的诗,诗的情调,暗惨得可怕。

”   康桥之恋。

1920年秋,为追求罗素足迹的徐志摩从美国来到伦敦,来到康桥

这期间他认识了林徽因

林徽因出身书香门第,其父林长民曾为段祺瑞政府的司法总长,也是位十足的书生逸士,曾写出了“万种风情无地着”的名句。

林徽因自幼耳濡目染,并受到中西方文化的熏陶,既有中国传统女性的温柔韵致,又有西方女性的热情奔放。

她的绝艳美貌和高雅气质令徐志摩一见倾心,林徽因徐志摩也非常“喜欢和敬佩”。

两人经常同游康河,欣赏两岸的美景,同听康桥的晚钟。

“我到了那三环洞的桥上再停步/听你在这儿抱着我半暖的身体/悲声的叫我,亲我,摇我,咂我……”林徽因也在《无题》中隐约透露了当年他们的交往情景:“登上城楼,更听那一声钟响。

徐志摩越陷越深,日夜思念林徽因

他在给林徽因的情书中写道:“我爱你。

自从我第一次到你家,你那样优雅、大方、亲切地接待我时,我的命运之神就在我耳畔大声叫着:就是她,你那另半个灵魂。

”   但是,林长民并不愿意徐志摩成为自己的女婿,他更欣赏梁启超之子梁思成,林徽因也因“少年时代的家庭阴影梦魇一样压在她的心头,她深知母亲被冷淡的痛苦和‘家庭战争’的可怕。

她知道如果自己接受徐志摩的爱情,离婚会让张幼仪陷入痛苦的深渊”。

为了避开徐志摩,林长民于1921年10月突然携林徽因由英赴法,并旋即回国。

这时的徐志摩已向张幼仪提出了离婚要求,并刚刚把她送往德国,尽管遭到了父亲徐申如的坚决反对,也遭到了恩师梁启超的训斥,但他毫不退缩,据理力争:“我将于茫茫人海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当他满怀欢喜之情来找林徽因时,她却突然离去,使徐志摩万分失望和痛苦,他也很快回国。

康桥林徽因从相识到相恋的日子,成为诗人一生最幸福最留恋的时光,这段刻骨铭心的爱,一直伴随着他,终生难忘。

徐志摩一方面说:“我的眼是康桥教我睁开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桥给我拨动的,我的自我意识,是康桥给我胚胎的。

”一方面又说:“我友!知否你妙目――漆黑的/圆睛――放射的神辉,照彻了/我灵府的奥隐,忧如昏夜/行旅,骤得了明灯,刹那间/周遭转换,涌现了无量数理想的楼台……”(林徽因“眼睛乌黑明亮,顾盼生辉”)由此可见,徐志摩的眼与其说是康桥教睁开的,不如说与林徽因康桥初恋使他开始了人生的觉醒,产生了追求和理想。

从此,康桥成为他文学创作的重要题材,抒发对那段恋情的留恋和伤感成为他诗文的一个重要内容。

他先后写了许多诗文,表达对林徽因的爱:1924年4月,发表《鬼话》,向世人公开表露他对林徽因的呼唤;1926年5月,发表著名的《偶然》:“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到你的波心”;1931年他又为林徽因写了《你去》,“更何况永远照彻我的心底,有那颗不夜的明珠,我爱你!”……就是诗人的去世,也与林徽因有关(1931年11月19日上午8时,徐志摩乘“济南号”飞往北平,10时10分,飞机到徐州机场卸装邮件时,他忽然感到头痛得要命,不想去北平,但一想到晚上要参加林徽因的一个演讲会,便忍痛继续飞行,下午2时左右,飞机在济南附近上空失事,诗人意外身亡)。

由此可见,康桥恋情在徐志摩心中占有多么重要的地位!   徐志摩康桥诗文对比。

诗人短暂的34岁生命中,先后三次到过康桥:1920年9月―1922年9月,第一次来到康桥,归国后写下了《康桥再会吧》、《康桥西野暮景》、《康河晚照即景》;1925年3月―7月,第二次来到康桥,归国后写了著名散文《我所知道的康桥》;1928年6月―11月,第三次来到康桥,归国途中写下了《再别康桥》。

徐志摩康桥诗文,大多描绘了康桥美丽的自然风光,抒发了依依惜别之情。

但是,如果我们仔细对比这些诗文,就会发现它们的明显差异。

诗人第一次到康桥,是怀着找寻改造世界,实现自我价值的理想而来,充满自信,积极主动,因此诗歌主要赞美了康桥的自然风光和对自己的启迪之惠,充满感激与留恋之情,基调是深情的;第二次到康桥,是为了躲避与陆小曼恋爱而引起的风言风语和尴尬,因为“是临时逼出来的”,因此文章多是对康桥自然景色的描绘和赞美,笔调是亲切的、轻快的;《再别康桥》是在诗人感情出现严重的危机,怀着寻找旧欢痴想的背景下第三次来到康桥而写的,此时此刻,物是人非:自己身心疲惫,而林徽因和梁思成已于1928年3月结婚,诗人昔日心中的女神如今已成为别人的新娘,徐志摩的心境可想而知。

《再别康桥》与其他康桥诗文比较,更委婉缠绵,在深情的赞美中,流露出浓郁的哀伤和落寞。

如果没有诗人婚姻的危机和康桥之恋的痛苦,仅仅与康桥“再别”,是不会如此哀伤的。

《再别康桥》的情感指向      1928年秋,惆怅的徐志摩只身来到康桥,故地重游,往日的欢乐又浮现在眼前,对那段美好的时光,既无限思恋,又无限伤感和无奈。

《再别康桥》终于在康河梦一般的氛围中诞生。

《再别康桥》,层次分明地勾画了妩媚动人的康河:夕阳照耀下艳丽的河畔垂柳、绿油油的多情的水草、清澈幽美的拜伦潭和星光斑斓的康河夜景。

但是,诗人“并不是单纯地歌咏康桥妩媚的自然风光”(徐荣街语),而是通过对康桥的赞美和依恋,充分表达了他对林徽因那段恋情的深深怀念和珍惜,这在诗中已充分反映出来。

如“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从字面上看,“垂柳”很难与“新娘”联系到一起,但只要我们仔细分析,就会明白:它只是一个表意之象,诗人看到河畔那霞彩纷披的垂柳,轻轻拂动着柔软的枝条,是那样的柔美多情,它多么像当年康河边上的林徽因――自己心中的新娘。

因此,艳丽的金柳,就是林徽因的象征。

只有这样理解,才能把握“波光里的艳影”,为什么不只在康河碧波中荡漾,还“在我的心头荡漾”。

也正因为“柔波”里有“艳影”,诗人才愿做康河水草。

再如“那榆荫下的一潭……沉淀着彩虹似的梦”,不仅描述了拜伦潭潭水的五彩斑斓和如梦般的幽美,而且还暗示了诗人当年曾在潭边凝思,充满对未来、对爱情的美好憧憬,这里沉淀着天上的彩虹,也沉淀过他对爱情美丽多情的梦。

因此,诗人要泛舟康河“寻梦”――寻找他往日的欢乐。

康河妩媚依旧的景物触及了诗人的伤感情绪:惆怅、无奈、怀旧的种种感觉洋溢在他的心头。

带着排解痛苦、寻找旧欢的痴想“轻轻地来”,得到的是更强烈的痛,诗人只好“悄悄地”离去。

我们在把握《再别康桥》的情感指向时,除了联系诗人的婚恋生活外,还要考虑诗歌创作的具体背景,即当时徐志摩林徽因都已分别结婚,都是有一定身份和影响的人物,徐志摩即使要“寻找旧欢”,也不便直接表白;即使他自己无所谓,也不忍心伤害林徽因

他只能借景抒情――借眼前之景,抒心中恋情。

因此,《再别康桥》是诗人与自己隐秘的感情世界的惜别,表达了对旧情的眷恋和珍视、寻梦时的落寞和惆怅,在飘逸洒脱的姿态下,蕴藏着深沉的忧郁和苦闷。

(本文为山东省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项目号为:07CSHJ04)      参考文献:   1.濮思明:《徐志摩和他的〈再别康桥〉》,《安徽教育》,1997(7)。

2.汤登仲:《〈再别康桥〉备课三题》,《中国语言教学》,2003(8)。

3.吴福辉:《徐志摩自传》,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

4.韩石山:《徐志摩传》,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

5.乐齐:《徐志摩经典》,海口:南海出版公司,1999年版。

6.田时雨:《一个真实的林徽因》,北京:东方出版社,2005年版。

(作者单位:山东工商学院社科部)   编校:杨彩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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