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麓山(组诗)

岳麓書院。

天色擦黑,我围着岳麓书院转了个圈。

先是由下而上,从右至左。

然后再由上而下,从外至里。

我到达了吗?她的腹地。

那蜿蜒而庞大的支脉。

那棵千年的老樟树,哲人一样

平静而深沉。我一点点靠近。

又被这冬日的严谨推开。

穿过文庙至大成门,听见辩论声不绝如耳。

亭台回廊流连于细水无声。

古树石碑与红檐翘角默然相映。

行至深处。

书院内一窗灯火引领我。

仿佛一些闪亮的名字。

突然间高高挂在我面前。

是当年的山长在召唤吗。

“吾道南来原是濂溪一脉。

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

我依稀听到,一阵稚嫩的读书声。

从御书楼越窗而出。

如千军万马,冲向山外。

开合之间,令山河浩荡。

落笔之处,皆为华章。

爱晚亭。

避开秋季,避开那些火红的修饰。

将春季的葱茏摁进一场漫无的白。

我,第1001 次走近爱晚亭。

就像我避开铺满红地毯的舞台。

走近一次孤独的会晤。

走近她,如同走向母亲。

听我安静的絮叨。

我想捋一捋这一路上的脉络。

如何将杜牧从唐代的繁华中摘出来。

如何将袁枚与罗典的故事以反转的剧情。

勾画出来。

如何将一千年的闲情逸致通联起来。

还有哦,是怎样的一群青年。

在这里激扬文字,指点江山。

看湘江北去。

一旁的老枫香树像一个老管家。

用爬满青苔的双手。

默默树理着琉璃的檐角。

爱晚亭掸去蛛丝与尘埃。

还岁月以唇红齿白。

临近傍晚,斯人已杳。

只剩下我端坐膝前,注视与凝望。

仿佛一场仪式,在我生命中奏响。

归鸟开始喧哗,万籁倾巢而出。

麓山又一次陷入沉思,辽阔而深邃。

回到师大

没有预约,如同此刻我回到师大

恰好遇上冬至,空气熟悉又陌生。

一袭白雾笼着清寒,比预料中还要冷峭。

置身你的子宫。

我还是那个穿着包衣的孩子。

无数次,我想脱缰而出。

为你绽放,成为你万千桃李中的一朵。

此刻,我只想停留。

停留在那朵淡紫色的木兰。

静静地开,淡淡的放。

那个十九岁的女孩灿烂着奔入樟园。

将一段“简爱”刻入青春。

将岳王亭路的两行冷杉刻画成英俊的护卫。

一如岳王碑上铭刻的忠诚。

513 的回归是在桂花香浓时。

记忆,如雨点。随着木兰路漫溯。

润湿了红楼,颠倒了岁月。

向左,向右。五千年的风。

裹挟着稚子之梦。

从宿舍到文史楼,从教室到图书馆。

带着你的体香,像个勇士一样去冲。

我母亲的血管,如樟园里遒劲的树干。

旁通的根系,在我身体里延伸、舒展。

而那个怯怯的女孩,早已将冬至的凛冽。

小心封存,在一片麓山的红叶。

岳麓山

这次,我依然选择那条不起眼的小路。

和当年一样。沿途与那些陌生的生命。

打声招呼,悄悄避开藤蔓深处的恋人。

或者恶作剧般打个响指,吹声口哨。

那时候,我们不止一次从校园里偷跑出来。

拾级而上,转眼便能爬上岳麓山顶。

对着云麓宫作个揖,便前山后山的转。

挡不住啊,年少的疯狂急促的心跳。

都掩藏在满山的枫香、苦楮、紫弹朴中。

每次站在山顶,便卷起手势。

对着山那边喊,声浪水漂一样

重重叠叠着远去。

所有的事物都变成了缩影。

只有湘江,脐带一样悠长,婉转。

向洞庭,向长江,向海而生。

下到半山腰,那个传说便近了。

他差点滚了下去,像一块石子。

落入穿石坡湖。一只白鹤飞来。

衔起“石子”飞向白鹤泉。

一个神话随着麓山寺的香火,越缭越绕。

岳麓山真的不高,海拔只有300 米。

我和我的先人爬了一千多年。

依然爬不出她的高度。

麓山的禅意,哪怕飞上云端。

也无法一目了然。

冬日登麓山。

我站在山顶上,往下看。

除了雾,便是在雾中飘忽不定的枝桠。

只好看近处,那些不起眼的却凸显了出来。

一张露天桌子上,覆满了冰。

冰的下面还浮着一层小气泡。

我对着它哈了口气。

似乎加重了雾的含义。

刚好阳光薄薄地铺下来。

像才睡醒的美人,推窗的一刹那。

光泽感便足够穿透纸背。

给人无与伦比的即视感。

我的心情顿时被提亮了许多。

这样的瞬间让我心动。

如同山顶上那棵枫树。

树冠、树腰呈现出不同的色泽与仪态。

有几片叶子,柔弱中带着些倔强。

仿佛给清瘦的麓山,偷偷抹了点腮红。

发出蒙拉丽莎般的微笑。

这醉人的一抹,足已让它卓尔不群。

其实,每一片叶子都有它的宿命。

或长或短,它都以它的方式存在过。

轮回中,它一定会找到回家的路。

只是在此刻,零度的麓山。

有了些许沸腾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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