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礼赞(组诗)
李玉明。
在大庆。
在大庆。
每一口井都有姓名,是的。
每一口井都有名、有姓。
萨55,萨66、杏66……。
注入的和采出的,都像天平。
等着所有的风和梦,时间。
没有停歇过,而它们直通天地。
直通过去和未来。
王进喜,宋振明,季鐵中……。
故人还在,故事还在。
贝乌—40型钻机,“地窨子”,干打垒……。
人们喊出的声音还在,感情还在。
钻井的井架上,太阳,月亮,神明。
在大庆。
每一口井都是一座桥。
连着志气,连着星辰。
每一口井都是一朵花,开得直抒胸臆。
开得明明白白。
每一口井都是一匹马,前一秒还在眼前。
说句话的当口,已奔到了河的对岸。
每一口井都是一棵树。
托起春天和石头,明月高悬。
我抵达这里有四十年了,我用我的皱纹。
和我的瞳孔作证:
这儿的每一口井,都在聆听世界。
也在为了山川日夜祈祷,奔跑,呼喊。
用身体,用歌声。
在大庆。
每一口井都是一支笔,写着日夜。
写着相聚分离,写着:为中国保重!
每一口井都是一个孩子,仰望、叩首。
只为恩情:爹娘,水源,粮食,正义,天地。
所有的梦,被垂直着种下。
长出骨气,长出志气,长出更多亮光。
所有的痛,被铁器轰鸣声带走。
开采着自己和地层。
安宁和汹涌,乐在其中。
每一口井都像一个使者、战士。
在风霜雨雪里,洗净身体和征程。
这里曾是荒原,但现在是一座城。
这里是平原,但是时刻都响起涛声。
这里是平原,但是有那么多高山连绵。
有温度,芬芳,倒影。
在大庆,总有新的山海在生成。
日子亮着,夜晚也是。
请你继续。让所有异乡人可以看到。
去往幸福的道路。
被命运选中的人。
这个平原城市,这个时代。
都是你们开拓的。
向下,也向前。
如同不可阻挡的雷电。
就连锋利和柔情,都长着眼睛。
从未是别人的故乡。
我来这里,是被时间,
被土地,被命运选中。
我经过的每一处都有故事。
它们不重叠,却只有一个主题。
你们把路途放在手心,
所有的情节凌驾于物质之上。
伤口和疼痛证明,你们不是铁的人,
不是!你们的骨头里,
应是住着神:
开天辟地、精卫填海、愚公移山……。
这是现代神话中需要注脚的真相。
这城市真正的生日,应该是你们。
初来的那天。
你们穿过冷硬。
石头和风雪,穿过时空。
抵达平静处。
关于这城市的来路,我每天都在听。
我知道自己是谁,每当我。
看到我们今天的从容。
都会想起当年,你们紧咬的牙关。
这是一团火焰。
这是一群醒着的人。
这是一团叫醒世界的火。
井架,只是地面上冰山一角。
最深的根在地下。
钻工的号子随着阶梯上升,擎天。
华年一柱,一柱柱伸进土地,
让石头醒来。
让我相信:水火相容。
千里之外我们有了跟从者。
就结伴行一段路,过一些桥。
我们的脚步匆匆。
却又像照镜子一般互相认证。
我的大庆。
在这里,城市像是森林。
天空像是大海,内心起伏。
水和天空互为倒影。
我被高原纳入麾下。
在她巨大的调色盘中。
我半生好梦成为现实。
抽油机是永远的留鸟。
抽油机像是留鸟,它们伸长了脖颈。
不停做出飞翔的姿势。
我望见白帆和蓝色的大海。
与地火一同韬光养晦。
在这蓝色的星球,在松嫩平原中部。
我见过三叶虫、恐龙、猛犸象。
见过沧海桑田,见过泥岩、页岩、青铜器走过的。
春秋。
我见过征战、山洪、地震和人们繁盛的祈求。
我是天地的凝结,我是他们最大的孩子。
我从中生代白垩纪遥望今天。
我是中国东北强磁绽放的小宇宙,我是这里。
六十年的黑色的、闪着光的丰收。
奔涌着来到这里,不止欣赏人类。
从诞生就有掌纹的双手。
那些褶皱,描摹着千万年虔诚的进化。
是我耕耘的理由,我把天地许给人类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