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乐山:仁者爱人仁者寿

孔子说:“仁者爱人。”在以爱人为基石的学前教育领域,新中国学前教育的奠基人卢乐山先生已经度过了她人生的第98个秋天。

“一定要赶回去,给‘妈妈老师’祝寿。”2012年6月,年逾古稀的心理学家林崇德心里不时叨念着这句话。为此他压缩行程,匆匆从上海折回,一下飞机,便冒雨赶回了学校。当走到北京师范大学英东学术会堂门口,远远地看到主席台上熟悉的身影时,林崇德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彼时,95周岁的卢乐山正端坐在主席台上,一如她平日里的温婉、慈爱和谦逊。而台下,从各地赶来的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学生们,与身着学士服、即将奔赴祖国四方的学前教育免费师范生们,五世同堂。

接续祖辈的梦。

时光回溯到卢乐山出生前12年,光绪三十一(1905)年夏天,严氏女塾的学生,卢乐山的母亲严智闲,正在天津城西北角的严宅和姐妹们玩沙包。这一年,她未满14岁。令严智闲惊奇的是,父亲严修两次赴日本教育考察之后,今年家里忽然漂洋过海来了位年轻的东洋女子,住在家里大有不走了的意思。

很快,严宅的中央位置盖起了一座活动室,用玻璃做的顶部,高大的窗户,宽敞、干净、明亮,墙角边摆着一架风琴,四周挂满了各种动植物的挂图。

一所学校在自己家中出现——东洋女子大野铃子,登堂当起了教习,主讲幼儿保育、音乐、手工和儿童游戏。姑姑华严淑琳做监督,夫子先生张伯苓和刚从日本留学回来的长兄担任普通课教习。不多久,严智闲便接到父亲的指示,自己和姐姐严智蠲、严智圆以及张祝春、刘清扬、韩升华、韩咏华等女学同学悉数被派往其间学习。这座被时人称为“严氏保姆讲习所”的机构,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所幼儿师范性质的教育机构。同年冬,附设的蒙养园也建了起来。自此,三年前严修第一次游历日本时,在日记本中暗暗记下的“甚矣,幼稚园之为益大也”的感叹,终于梦想成真。

也许是英雄所见略同,两年后,卢乐山的祖父,时任直隶首任提学使的卢靖也开办了“卢氏幼稚园”。同在天津城的严、卢这两株幼儿教育幼苗互相护持,不断扩大影响,推动天津的幼儿教育走在了晚清中国的前列。

再之后两年,严修、卢靖这两位祖国幼教事业的功臣,结成儿女亲家——卢乐山尚未出世,便与幼儿教育结下了不解之缘。每每追述这一段岁月,一向低调、谦逊的她也止不住心中的自豪:“外祖父肯跟孩子玩,有时也教我们娃娃游戏”;“我小时候学过的《公鸡打鸣》等歌曲即由大舅父严智崇翻译,民国时期在幼稚园流传很广”;“母亲是严氏女塾和保姆讲习所的第一届学生,毕业后在北京蒙养园任教,她属于我国最早的一批学前教育工作者”……当问到当初为什么选择幼儿教育作为自己一生的事业时,卢乐山并不直接回答,总是微笑着把上述话再说一遍。

从燕京走上幼教路。

“燕京是我最喜欢的学校。她给了我一个终身为之的幼儿教育专业。从燕大第一学年起,我正式跨入幼儿教育行列,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在经历了南开女中6年的学习生活之后,1934年,年仅17岁的卢乐山考上了燕京大学。卢乐山最有兴趣的课,要数夏仁德(Randolph C.Sailer)先生讲授的心理卫生课。这门课包含夏仁德在多年的教学中收集的个案研究范例,对卢乐山非常有启发。尤其是在教学过程中,夏仁德对每一位学生都要个别谈话,共同分析他们的个人作业。在与夏仁德的交流中,卢乐山吐露了自己一向只知道听话、依赖性强、遇事退缩,对自己学习和日后的工作缺乏自信的困惑。夏仁德仔细分析后,认为卢乐山选择学前教育专业是非常合适的。因为大人在小孩子面前不会有依赖心理,和幼儿相处可以锻炼自己的独立工作能力,增加自信和勇气。夏仁德的鼓励给了卢乐山动力,极大地坚定了她从事幼教工作的信心。

大四那年,在老师曾绣香的鼓励下,卢乐山和同学叶秀英在成府街上办了一个短期半日制的幼儿园。为了让这些“野”惯了的孩子乐意接受教育,除了提供一些食物外,卢乐山开始尝试与孩子们建立感情,于是做家访、为孩子们洗澡、换衣服,带孩子们出去玩。成府街上愿意把小孩送来的家庭越来越多,年轻的卢乐山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幼儿教育的意义和乐趣。

献身新中国幼教

1950年,当得知自己怀有身孕的消息后,卢乐山和丈夫雷海鹏立即下定一个决心——“一定要把孩子生在国内,做个完完全全的中国人”。当时卢乐山的姐姐妹妹等众多亲戚已在北美定居,卢乐山不顾劝阻,毅然拖着6个月的身孕,登上了归国的航船。刚到北京,她便收到了北师大保育系的聘书。

1952年的院系调整,把刚从海外留学回来的卢乐山,推上了北师大学前教育教研组首任主任的位置,这一干,就是26年。当时,为了充分利用苏联专家坐镇的得天独厚的优势,发挥师范院校排头兵作用,多培养教师以支援国内各兄弟院校,北师大学前教育教研组的教师一度多达40余人。作为主任,除了要处理教研组的日常事务,培养年轻教师,卢乐山还要全程陪同苏联专家,将苏联经验中国化,自己还得不断学习。甚至大年初一,卢乐山都是在学校里的自习室度过的。

1956年,《幼儿园教育工作指南》初稿完成。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第一部幼儿园教育指导用书。卢乐山亲自撰写了5万字的“总编”部分,第一次明确定义了新中国幼儿园教育工作的任务、手段、内容、保障、幼儿教育任务和年龄特征等基本内容,奠定了新中国学前教育的基础和底色。

改革开放之后,卢乐山幼儿教育一起,迎来了新的春天。一天下午,翻译家戴乃迭托小姑杨敏如带来一本蒙台梭利的英文小册子,卢乐山看完之后陷入了沉思。在重新审视西方的教育动态之后,卢乐山敏锐地发现,原本一度沉寂的蒙台梭教育思潮,在美国又有重新兴起的势头。于是她马不停蹄地寻找外文材料,于1985年出版了《蒙台梭利的幼儿教育》一书,陆续发表了《蒙台梭教育在美国复兴》《实事求是地对待蒙台梭教育》等文章,并在90年代初在台湾同行的帮助下,支持弟子梁志燊、李淑英等人在各地幼儿园设立蒙氏班,并开展教师培训。如今,蒙氏教育、蒙氏班已经在中国大地上遍地开花。而作为蒙台梭利教学法在国内系统性传播的第一人,年逾九旬的卢乐山并不固步自封。针对当前幼教形势严峻的挑战,面对蒙氏教育在传播过程中的某些弊端,她殷切希望后行者不要拘泥于对蒙台梭利的固有认识,要“用积极的、发展的、时代的眼光去研究蒙台梭教育法,创造中国特色的幼教理论新体系”。

1987年退休之后,卢乐山马不停蹄,开始研究家庭教育,总结儿童游戏的规律,挖掘整理张雪门幼教思想,依然关心着幼教界的每一个动态。正如中国学前教育研究会学术委员会主任冯晓霞教授所言:“卢乐山是新中国学前教育学科重要的奠基者、践行者和见证者,先生终生躬耕学术,足之所及,构成了一个又一个中国学前教育学术史上的重要节点。这些节点,串联起来,表明了先生游学西方、熟谙西学的经历和家学渊源、儒家文化底蕴深厚的背景而共同创生的和而不同的治学理路。”。

让爱与幼儿教育水乳交融。

在燕京大学读书的时候,卢乐山和丈夫雷海鹏以及挚友杨敏如等人都加入了一个叫“光盐团”的团契,“光盐”二字来自《圣经》,意思是做人类的光和盐——光在暗中发出亮,盐是人类有益的必需品。卢乐山觉得这同主张“教育救国”的祖父、外祖父言传身教给自己的东西是相通的。

在漫长的教育生涯中,卢乐山做过托儿所、幼儿园、小学、中学、幼儿师范学校、师范大学的教师,也曾做过家庭教育方面的工作,无论她走到哪里,爱便跟到哪里。在北平创办协和幼儿园是卢乐山第一次完全独立办园,虽然只是半日制,但她倾注了全部的心力。幼儿园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当时作为家长的叶恭绍曾经对卢乐山说,她家的小孩黄聪聪很喜欢去幼稚园,因为“卢先生从来不对我们生气,总是高兴的”。在四川省立成都幼稚师范学校任教期间,卢先生在学生的学业上给予他们具体帮助和指导,在生活上也对他们加以关心和照顾。1948年离开成都的时候,学生们步行将卢乐山送出成都东门外,泪洒一路。

幼儿教育是个特别需要爱的行业,这个时段的孩子生理和心理都还很娇弱,需要比别的行业,甚至比别的阶段的教师更需要细心、耐心和关爱。”卢乐山谈到对于幼儿园教师的看法说道,“学生或者学员在思想上,首先要热爱这个专业,爱儿童。张雪门对幼儿教师培训提意见,说幼教老师要有丰富的感情,要有正确的学习态度,要有高尚的人格。有了这个心,他(她)就会自动地去钻研。”。

乐山的家庭在北师大教育系长期保持有一项纪录——“没有打过孩子”,不光卢乐山没有打过,丈夫雷海鹏也没有打过。卢乐山认为,所谓“棍棒教育”其实不是教育,有些人以为这也是一种爱,其实是没爱对。爱孩子就是给孩子养成良好的生活、学习习惯,丰富孩子的经验,提高孩子各方面的能力,这样教育出来的孩子一点也不费劲。“了解孩子,更要尊重孩子,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正确对孩子的爱。” (责编:萧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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