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灵魂”:灵魂摆渡黄泉

今年是知寒叔去世十周年祭,我怀着崇敬的心情缅怀这位与我父亲结下深厚友谊、给我们全家以无私帮助的当代墨学先驱――张知寒先生。

缅怀他豁达大度的人生态度,缅怀他高风亮节的人生操守,缅怀他生命不息贡献不止的春蚕精神。

父亲和张叔叔的友谊,可以追溯到半个世纪以前,由于同是滕州人,同是青年才俊,又同是师从山东名士刘子衡大师,他们有机会相识了。

过去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只记得一些作为小辈的所见所闻,但是透过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事,我看到了他们披肝沥胆、生死与共的深厚情谊和竭尽全力弘扬传统文化、振兴家乡教育的大儒风范。

在我幼时的记忆中,知寒叔是一个高大挺拔、可亲可敬的叔叔。

那时正值文革,他因为受迫害而困居济南,说话不多声音却很洪亮。

记得1968年的一天晚上,父亲领着我们要赶火车去老家滕县,当时离开车时间已经很近了,为了不误点,知寒叔背起我就跑,边跑还边对俯在背上的我开玩笑说:“晓华,一步十块钱啊”。

知寒叔一路小跑累的呼哧带喘,一直把我背到了火车站,送上了火车。

虽然当时我才4岁多,可这件事我却一直记忆犹新。

1996年知寒叔来京疗病,在父亲那里我见到了久违的知寒叔,那时他的头发已经全白,面容却还是那么慈祥,声音依旧那么洪亮。

知寒叔见到我的头一句话就是:“还记得吗?咱们在济南说好的,一步十块钱,”一句话,仿佛把我带回了20多年前的那个晚上,跟知寒叔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知寒叔爽朗的谈笑,深深地吸引着我:他的谈话很有感召力,旁征博引,幽默而生动。

知寒叔还笑着说上帝不让他去,他要为墨学事业多活几年,大有“病痛灰飞烟灭”的感觉,全然看不出是一个身患重病的老人,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话疗”的结果,当时我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很佩服知寒叔与疾病做斗争的精神,也感动于知寒叔的乐观与豪爽,折服于他惊人的记忆力。

滕州是二位老人共同的老家,也是他们友谊的土壤和感情的纽带,他们家乡的热爱,渗透在血液之中,非言语所能表达,虽然都到了古稀之年,但了为家乡,都是全尽一己之力,足另我等年轻力壮的晚辈自叹不及。

记得那是1980年代末,知寒叔墨子里籍”考证得到了学术界的认可,为了纪念这位春秋时代伟大的思想家,还历史以本来的面目,也是为了让后人特别是家乡人民更好地纪念墨子弘扬墨子的精神,知寒叔奔走呼吁,倡议成立墨子学会,在他的积极努力和多方运作之下,成立墨子学会一事终于得到了山东大学滕州市政府的支持。

1990年底,具有现实意义和深远历史意义的墨子研究中心终于成立了,该中心的成立揭开了国内墨学研究的新篇章,使古代思想家的思想和时代精神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为当代社会重新认识墨子,弘扬墨子精神开辟了道路,提供了宽广的平台,许多有识之士和大学问家都积极参与其中,交流思想,探讨学术。

这些成绩都跟知寒叔不遗余力做地大量工作是分不开的。

在今天,促进祖国文化大繁荣大发展已经成为共识,文化事业得到各级政府的空前支持和重视,但是在1990年代初想成此伟业谈何容易。

之后,在滕州塑立墨子像、成立墨子纪念馆、四次国内国际探讨会的召开,墨子基金会的建立等等,都凝结着知寒叔的心血,他被誉为“当代墨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1991年6月,“全国首届墨子学术讨论会暨墨子学会成立大会”在滕州如期举行,大会开的非常成功,120多位专家济济一堂,共同谋划墨子学会的发展大计。

殊不知,在大会成功召开的背后,凝聚了知寒叔多少心血,为了能把第一届大会开成高学术规格的大会,他多少次与我父亲通信、打电话,交流大会的筹备情况,商量大会拟请的嘉宾,父亲也积极协助知寒叔,联络任继愈、杨向奎、冯钟芸等文史哲大家,还积极邀请对传统文化颇有建树的李殿仁将军参会,并争取到了山东省委主要领导的支持和关心。

他们一次次的交谈中,我深深体会到了他们关注墨子学会成长发展、盼望家乡发展壮大的拳拳之心。

1996年开始,知寒叔先后六次来北京进行介入治疗,每一次住院前或出院后,他必到位于北京西郊的长辛店看望父亲,即便后来病重,行走已不方便,仍要雪林大姐代为探望。

每次知道知寒叔住院,我父亲也必会去医院看望。

记得1996年的夏天,知寒叔第一次来京做介入治疗,住在协和医院旁边的招待所候诊。

因为医院床位紧张,等了20多天,仍迟迟没有等到床位。

当雪林大姐和知寒叔的学生到家里探望,顺便向父亲提及,父亲一听二话没说,拿起电话就打给我哥哥晓文,让身为医生的他赶紧想想办法。

当时哥哥正在湖北出差,电话里说回到北京马上联系。

可是电话这边的父亲态度很坚决很严肃地说:“治病能等吗?你现在就得回来,马上回来。

”哥哥知道这番话的份量,没敢怠慢连夜回到北京,积极帮助联系。

放下电话,父亲便驱车到知寒叔住处,硬是把知寒叔和徐姨接到了家里。

知寒叔住在家里的那段时光,是两位老人很开心很愉快的一段时光,每当夕阳西下,他们都去大院内的小湖边散步乘凉,有时坐在湖边的长椅上,一聊就聊到了晚上9、10点钟,从青年时期的求学经历,到墨子研究方面的问题,他们无话不谈。

他们共同的爱好志趣、共同的人生感念、几十年的友谊、过去的往事都在这里尽情的抒发,畅快的回忆。

1996年9月,知寒叔杨向奎教授和我父亲应邀到枣庄学院讲学。

三人所讲,主题都是关于墨学研究的学术内容。

开讲之前,知寒叔向枣庄学院师生介绍说:“杨向奎先生是社会科学的泰斗,颜先生是自然科学的泰斗,今天能请到这两座高山,是枣庄学院的幸运,也是家乡的幸运。

知寒叔这一段溢美之词,我理解是对家乡后生的鼓励和鞭策,用身边的例子教育学生要立志成才、报效家乡

知寒叔关心青年成长,盼望家乡学生成才的心情闪烁在言谈话语之间。

是的,父亲知寒叔一样,为了家乡的富裕和变化,为了家乡的教育事业能发展得更快,他费尽了心血。

早在上世纪70年代末,国家刚刚拨乱反正,百废待兴,教育领域这个重灾区也急需恢复和发展,高等教育正处在恢复高考的重建时期,为了振兴家乡教育,应各地教育部门邀请,父亲走遍了大半个山东,巡回讲学,普及数学知识。

无论是大学的专业辅导,还是当地教育局组织的师资培训,都是场场爆满,听课的人数少则几十,多则成百上千,所讲函数微分等课程深受听者喜爱。

可是他从不收一分钱报酬,而且当主办方将讲课费寄到家中,他一次次原封不动地退回。

他心里只想着能让更多的家乡学生学到知识,他一生的乐趣就在于教书育人。

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父亲和任继愈伯伯等山东学子立志振兴家乡教育,回家乡办中学,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父亲知寒叔呼吁要在滕州办大学,都映证着父亲知寒叔这一代人热爱家乡、报效家乡的浓浓家乡情结。

1997年第三届国际墨学研讨会在山东大学召开。

知寒叔为筹备大会推迟了两个疗程的化疗,直到大会结束后才住院治疗。

父亲杨向奎教授会后即被邀请前往淄博,参加《春秋》经传国际学术讨论会。

由于连日劳累,再加上饮食不宜,父亲在淄博突发脑梗塞,情况非常危急,当即住进当地医院。

化疗中的知寒叔不知道怎么得到消息,他不顾自己的治疗,拔掉吊针就从济南赶到淄博看望父亲

当看到病榻上的父亲已经转危为安,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对病床边的晓文哥哥说:“你爸爸是我的灵魂,你要看好我的灵魂,不能有任何闪失。

”其关心之情和殷切的话语感动了所有在场的人。

知寒叔也许只说对了一半,其实,他又何尝不是我父亲的精神支柱呢?   1998年知寒叔的不幸去世,对耄耋之年的父亲是一个沉重打击,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和兄弟,失去了晚年一同为之奋斗的墨子研究的知音,是时何情,此情何堪?   打那以后,父亲变得非常容易伤感,对知寒叔的怀念一直持续到他生命的中止。

记得1998年年底,父亲住进了301医院,每次我去看望,他总是不厌其烦地给我讲知寒叔的故事,讲过去的往事,还说梦到知寒叔了,说知寒叔来叫他了,我听后很难受,劝他不要总想过去的事情,要好好保重身体。

但是我知道,劝他是没有用的:一个用几十年历程凝结成的深厚友谊,晚年相互间的精神支柱和事业的伙伴,怎能轻易忘怀啊。

倏忽十年一瞬间,两位老人的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目,往事如昨日般清晰。

他们墨子学会的贡献,他们对后辈的培养和教育,他们的人格魅力和珍贵的友情以及他们淡泊名利、无私奉献的高尚品德和严谨治学、虚怀若谷的学者风范,永远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和宝贵的精神财富,也永远铭记在墨学研究和发展的历史长河中。

斯人已逝,长思不已,短文一篇,献上我的心香一瓣,于心于怀,是为永念。

二 00八年六月北京      ● 张知寒(1928—1998),山东滕州人。

原名张振衡,1946年参加革命后被中共地下党组织改名为张知寒,1948年入华东大学学习,翌年任华东空军司令部机械大队分队长,并转为中共党员。

1950年因伤转业,任山东滋阳县文教助理员。

1954年考入山东大学历史系。

1958年被错划为右派。

1962年回原籍,以医术义务为乡里服务。

1978年,回母校山东大学任教,1988年离休。

张知寒是中国著名墨学研究专家。

在整个20世纪,作为千年绝学的墨学有过两次复兴:第一次发生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促成这次复兴的核心人物是梁启超和胡适先生;第二次复兴开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领军人物是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张知寒教授。

张知寒作为中国墨子学会的副会长兼秘书长,被著名的传统文化研究专家蔡尚思、张岱年、任继愈、杨向奎诸先生赞誉为“墨家传人”、“富有墨子精神的传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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