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的演变过程100字_托古诗在中古时期的演变

本文所讨论的是中古时期笼统题为拟古”或“拟古诗”的诗作,以及与之相似的“效古”“学古”“绍古”之作,它们与那些有明确模拟对象的诗作(如陆机的托古诗十二首)不同,我们称之为“托古诗”。

在《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中,诗题以“拟”字开头的诗作共有六十八题(一题多首以一题计),其中明确标明模拟对象而题为“拟某某”的有五十一题,占总题数的75%,而笼统题为拟古”或“拟古诗”的有十七题,占总题数的25%(本文所有引诗均出自逯钦立编《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中华书局1995年版)。

虽然占主流的是拟篇之作,但是仍有相当一部分诗人在创作托古诗

这些创作托古诗的人们为什么不追随大流?他们是否在坚守或提倡着什么?   就读者批评而言,托古诗的批评标准也与题为“拟某某”一类作品不同。

如王夫之讥陆机《拟明月何皎皎》“步趋如一”,认为模拟过度;却赞张华《拟古》“具此深远之才方堪拟古,杂之《十九首》中不辨矣。

自是西晋第一首诗”,以模拟为妙。

那么,托古诗是否本有不同于拟篇之作的创作规范呢?      一、托古诗传统的开创与巩固      托古诗最早产生于魏代。

何晏创作《言志诗》二首,其一曰:      双鹤比翼游,群飞戏太清。

常恐夭罗网,忧祸一旦并。

岂若集五湖,顺流接浮萍。

逍遥放志意,何为怵惕惊?      《诗纪》题此诗作“拟古”,但逯钦立先生据《名士传》“是时曹爽辅政,识者虑有危机。

晏有重名,与魏姻戚,内虽忧忧,无复退也,著五言诗以言志曰”改题为《言志诗》。

实际上,此诗是模拟古辞《双白鹄》:      飞来双白鹄,乃从西北来。

十十将五五,罗列行不齐。

忽然卒疲病,不能飞相随。

五里一反顾,六里一徘徊。

吾欲衔汝去,口噤不能开。

吾将负汝去,羽毛日摧颓。

乐哉新相知,忧来生别离。

踟躇顾群侣,泪落纵横垂。

今日乐相乐,延年万岁期。

既然何诗本有模拟对象,我们认为题为古诗更可信。

不过何诗改造了原诗。

就主题而言,原作是抒写由天灾(疲病)引起的忧思,而何诗抒写的却是由人祸(罗网)造成的忧惧。

古诗之所以如此命题而不题作《拟双白鹄》,说明他在有意识地模糊模拟对象。

其次,何晏诗与流行于汉魏之际《古诗九首》一类“大率逐臣弃妻,朋友阔绝,死生新故之感”的诗作情感基调颇为相似。

刘良在释“拟”时说:“拟,比也,比古志以明今情

”因此,笼统题为拟古”,模糊模拟对象反而更能体现何晏的“今情”(如《名士传》所载)与“古志”的互相沟通之处。

许学夷云:“何晏五言二篇,托物心寄,体制犹存。

”实际上何诗已开启了托古诗传统:第一有所模拟而又有意模糊模拟对象;第二比古志以明今情

无怪乎王夫之称何诗“已开西晋一派”。

西晋张华的托古诗继承了这一传统,诗云“安得草木心,不怨寒暑移”正是“死生新故之感”,诗中的松树形象与张华“临危则茂先为美”(《晋书》本传)的自我形象也相吻合。

袁宏的托古诗亦得古诗《西北有高楼》之神韵。

不过,使何晏开创的托古诗传统得到全面巩固的还是陶渊明拟古九首

首先,陶诗也是“有所拟而不拘泥于拟”的。

拟古九首没有明确模拟对象。

许学夷指出它们与陆机托古诗的差别时说:“士衡拟古皆各有所拟;靖节拟古,何尝有所拟哉?”其实,“有所拟”也是托古诗传统,陶诗并非无迹可寻。

如其《拟古》其一:      荣荣窗下兰,密密堂前柳。

初与君别时,不谓行当久。

出门万里客,中道逢嘉友。

未言心相醉,不在接杯酒。

兰枯柳亦衰,遂令此言负。

多谢诸少年,相知不中厚。

意气倾人命,离隔复何有。

与《古诗九首》之二:      青青河边草,郁郁园中柳。

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

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

昔为娼家女,今为荡子妇。

荡子行不归,空房独难守。

开头两句十分相似,用韵相同,而且诗的取材和主旨也大致相同。

但是,古诗中的荡子妇的形象在陶诗中变得模糊了,陶诗与古诗充其量只是一种神韵的相似。

又如《拟古》其四“迢迢百尺楼,分明望四荒”,从墓地之荒凉引发感慨,言人生短促荣华难久,这在《古诗九首》中也很容易找到影子,如“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

回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

王夫之云:“此直赋情事,陶令亦效此,乃相去若何?”可见陶诗亦是有所拟的,只不过让人难以察觉。

陶诗与《古诗九首》的主题是有离合出入的,对应也是模糊的,我们根本无法像读陆机《拟古诗》十二首那样弄清它们究竟模拟了哪些诗。

其次,陶渊明拟古九首也是“比古志以明今情”的。

刘履《选诗补注》云:“凡靖节退休后所作之诗,类多悼国伤时托讽之词,然不欲显斥,故以拟古、杂诗等目名其题云。

”显然这与何晏在险恶的政治环境下“著五言诗以言志”的做法相同。

潘德舆也认为陶诗“浑言拟古,故能自尽所怀”,浑言拟古而不拘泥“拟某某”,脱略了具体范本的限制,留给了作者较大的抒写情性的空间,因而能够“自尽所怀”。

题为“拟某某”的拟篇之作,则自然会受到原作内容形式诸方面的限制。

而那种一一对应恰恰淹没了拟者自身的情感,因此拟作与原作愈相似则愈不成功。

看来,托古诗与拟篇之作本有不同的创作规范,明乎此则不难理解人们为什么对它们有不同的批评标准。

二、托古诗传统的继承与新变      陶渊明之后,宋代王叔之、刘义恭、鲍照等相继而作托古诗

这些作品的内容主要可概括为三方面。

第一为述写离别之思,如鲍照拟古》八首之七、八等;第二为对于人生社会包括对生命消歇和功名羁宦的理解,如鲍照拟古》八首之一、二等;第三为反映边塞生活之作,如刘义恭托古诗、袁淑《效古》等。

第一第二与“古诗”和魏晋时的托古诗主题大致相类,而第三则是南朝宋代出现的新题材。

单从题材看,南朝宋的托古诗在继承传统的同时也包含了新变。

这一时期影响最大的托古诗鲍照之作。

鲍照拟古》八首写法受陶渊明影响。

如其五云:      伊昔不治业,倦游观五都。

海岱饶壮士,蒙泗多宿儒。

结发起跃马,垂白对讲书,呼我升上席,陈觯发瓢壶。

管仲死已久,墓在西北隅,后面崔嵬者,桓公旧冢庐。

君来诚既晚,不睹崇明初。

玉琬徒见传,交友义渐疏。

王壬秋认为“微似渊明”,但并没有明言哪一方面“微似”。

我们先从托古诗传统之一即“有所模拟又不拘泥于模拟”方面来寻绎他与陶渊明相似之处。

鲍照诗首八句追忆自己游历名利场的一番经历,杂有“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之意,而后六句一派死亡气象,又颇与《去者日以疏》中“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

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句意相类。

而整首诗立意又与陶渊明拟古九首之四中“古时功名士,慷慨争此场;一旦百岁后,相与还北邙”一致。

不过,鲍照显然是没有拘泥于字模句拟的。

从以上比较可见,在模拟对象的选择、模拟方法的运用上,鲍照陶渊明是有所继承的。

这种继承自然能使托古诗传统得到巩固。

从托古诗传统之二即“比古志以明今情”来看,鲍照拟古九首也是有所继承的。

如刘坦之评其一云:“此亦托古以讽今之诗。

”方植之评其七曰:“又托闺妇思远,以寄羁旅之苦。

”这与陶渊明“自尽所怀”的做法一致。

此外,与陶渊明拟古九首一样,鲍照拟古》八首也是组诗。

本来,组诗容量较单篇作品大得多,陶、鲍将数首诗全系于“拟古”题下,客观上也使托古诗的内涵比较丰富。

此点乃陶渊明之首创而鲍照将其光大,此后南朝鲜有《拟古》组诗。

然而,鲍照《绍古辞》七首却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首先,模拟对象更加模糊,七首除了其一“橘生湘水侧”可以看出系模拟古诗“橘柚垂华实”外,其他六首已很难寻找模拟对象,只有《绍古辞》之题还在提示它与古辞的联系。

其次,是内容的单一化、类型化,《绍古辞》内容全写相思离别之情,实际上是主题的单一化、狭窄化。

主题的单一(全为相思之情)显然限制了其与诗人丰富复杂的现实情感的沟通,而主题的类型化则会使这一组诗失去个性色彩。

因此《绍古辞》内容的单一化、类型化,实际上使“比古志以明今情”的传统削弱了。

可以说托古诗比古志以明今情”的传统,在鲍照拟古》八首中得到了继承,但在其《绍古辞》七首中却孕育了新变:即由于将古辞主旨类型化(如限定在相思离别这一主题范围内)的趋势而导致了“比古志以明今情传统的削弱。

袁淑的《效古》诗末云“勤役未云已,壮年徒为空。

乃知古时人,所以悲转蓬”,李周翰称“象古人征行辛苦之意”。

刘义恭托古诗云:“束甲辞京洛,负戈事乌孙。

后军济太河,筑垒黎阳屯。

旦闻羽檄飞,夕见边驿奔。

”反映边塞生活,内容为古辞所没有。

但是必须指出的是,这类托古诗的新变是在“象古人……之意”的基础上的新变,因此,比古志以明今情传统也实际上相对削弱了。

总的看来,南朝宋的托古诗主题逐渐狭窄,比古志以明今情传统已有所削弱。

三、托古诗传统的扭曲与失落      齐梁之际的王融、萧统、萧纲、刘孝威、刘孝绰、范云、何逊等亦有托古诗,几乎无一例外都抒写离别之思。

这表明他们虽然还是没有明确的模拟对象,但是这些托古诗内容的单一化、类型化却又使其模拟对象作为“类”而明确了些。

王融的托古诗“花蒂今何在,亦是树下生。

何当垂双髻,团扇明月间。

镜台今何在,寸身正相随。

何当碎联玉,云上璧已亏”,拟《古绝句四首》之“藁砧今何在,山上复有山。

何当大头刀,破镜飞上天”,主题和句式皆相类,但这种情况在齐梁间比较少见。

如萧纲(一作萧统)托古诗:      窥红对镜敛双眉,含愁拭泪坐相思。

念人一去许多时,眼语笑靥近来情,心怀心想甚分明。

忆人不忍语,衔恨独吞声。

前五句采用刚刚兴起的七言,改变了古诗的句式,只有相思离别这一主题还与古诗有些联系。

古诗内容上的这种趋势,与当时的文风不无关系。

《周书•王褒庾信传赞》述庾信诗风指出:      然则子山之文,发源于宋末,盛行于梁际。

其体淫放为本,其词以轻险为宗。

故能夸目奢于红紫,荡心逾于郑、卫。

如此,则梁代托古诗已完全与当时的文风打成一片了。

那么,它们为什么还要以“拟古”为题呢?本来,托古诗有“比古志以明今情”的传统,这显然有利于诗人们将其不合正统的趣味合理化。

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徐陵编纂《玉台新咏》时将艳体诗溯源于古代以“大”艳诗之体的做法看出端倪。

实际上梁代诗人们继承了托古诗传统却又扭曲了它的传统

他们诗作内容极端狭隘却又题为拟古”,这或许也是“比古志以明今情”的方式;然而千篇一律的相思之辞,虽然表现了一种共同的爱好,却根本无法突出诗人的个人情性。

这样一来,晋宋以来托古诗传统内涵单一化了,“比古志以明今情”的功能实际上绝大部分已失落了。

宋代刘义恭托古诗中的那种边塞内容与齐梁间大量出现的以“古意”为题的诗作十分相似,如江淹《古意报袁功曹诗》等。

但这些作品在标题上比托古诗表现出更大的自由度,如刘孝绰《古意送沈宏诗》、范云《古意赠王中书诗》、王枢《古意应萧信武教诗》、萧绎《古意咏烛诗》等,“古意”竟然可随意用于赠答、应教、咏物了。

诗人们不再把托古诗的主题范围仅限定在“相思”内,而有意通过标题标出其诗作的功能,以扩大其表现空间。

可以说,这正是在托古诗比古志以明今情”的传统已失落的情况下,对传统的一种补偿。

但是这种补偿仍然是有限的,它们只不过扩大了诗歌的“用”的范围,并没有增强诗歌“情”的深度。

显然,这与魏晋以来托古诗传统已经大相径庭了。

汪师韩云:      今观唐以后诗,凡所谓古风、古意、古兴、古诗,与夫览古、咏古、感古、效古、绍古、依古、讽古、续古、述古者,都不知其所分别。

古人名作,唯鲍明远《拟古》八首,陶靖节《拟古九首,未尝名言所拟何诗,然题曰《拟古》,必非后人漫然为之者矣。

正道出了托古诗传统自晋宋陶、鲍以后已经完全失落的事实。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笼统题为拟古”或“拟古诗”的托古诗与标明模拟对象的拟篇诗不同,它自有逐渐演变的写作规范。

魏晋时期陶渊明等确立了托古诗“有所拟而又不拘泥于拟”以及“比古志以明今情”的传统;宋代鲍照等既继承了传统又削弱了传统;梁代诗人则彻底完成了新变,拟古传统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失落。

而由这一传统的新变与失落的过程,我们似乎也可以侧面了解人们常常指责南朝诗歌为“形式主义”的原因。

(责任编辑;古卫红)      作者简介:蔡爱芳(1978—),河南温县人。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博士生,中原工学院讲师;从事汉魏六朝文学研究。

参考文献:   [1] 王夫之.古诗评选[C].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7.   [2] 沈德潜.古诗源[M].北京:华夏出版社,1998.   [3] 六臣注.文选[C].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9.   [4] 许学夷.诗源辩体[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5] 北京大学中文系.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陶渊明卷[Z].北京:中华书局,1962.   [6] 钱仲联.鲍参军集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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