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麟是人与鬼之间的使者

他的音乐是一个疯狂时代飞逝而去之后途中遗落的余音,甚至可以说他是一代冤死魂灵用生命雇佣的代言人。

也因此,我总觉得王西麟是活在人鬼之间,是人与鬼之间的信使。

下载论文网 /3/view—4460861.htm  崔健1980年代的一首歌《受伤的苍鹰》如今鲜有人提及,就像它的作曲者王西麟一样,几尽被历史湮没。

音乐人周亚平说,在这首歌录制现场,王西麟由抽泣而嚎啕大哭,并“猛地从调音台前站起来,张开双手,大声喊道:‘啊……伟大啊……伟大!不是他伟大,’他指着正戴着耳机目瞪口呆站在话筒前的崔健,随后又指向自己:‘是我伟大!我才是真正的歌手!我才是真正的歌手啊!’”   这正是我所了解的王西麟,无论是自夸还是批评别人,很容易情绪失控,言辞激烈。

自打我们认识之后,我似乎成了唯一可以长时间听他诉说的人,他在我面前怒吼、狂叫、诉说,有时则抱着一大瓶醋泡大蒜猛吃。

周亚平曾是王西麟在北京交响乐团的同事,他评价王西麟为中国“最天才、最深刻、最牛x”的作曲家,称“演奏他的作品时,演奏员是有快感的”。

但专业音乐圈对王西麟的态度其实很微妙:有不少人喜欢他、欣赏他、同情他,甚至大有崇拜他的;也有不少人讨厌他、反感他、骂他,这些人回避他的多,敢于直面他、与他对话的除了作曲家文景,我还不知道有第二位。

还有一些人,只专注听和研究他的音乐,但是不与他有任何交往。

不是人人都受得了那种激烈,对于自己不认同的作品作曲家王西麟会直截了当毫不留情地指出不足。

《人民音乐》杂志2004年第一期刊发的王西麟万言长文《由〈夜宴〉〈狂人日记〉到对“第五代”作曲家的反思》,对当代最著名的几位作曲家一一点名,指责他们的作品缺乏“人类命运关注”,警告他们“千万不要变成‘技术大师,思想侏儒’”,引起轩然大波。

如此不照顾对方的面子,我一直好奇如果别人这么对他,他会如何反应,直到在网上看到他和郭文景音乐观念问题进行的激烈辩论,才发现他的与众不同,他并不怕别人指出甚至攻击他存在的问题,他承认人无完人。

尽管辩论时和郭文景针锋相对,但私下里他还是对我说很多郭文景的好话,很客观地分析和评价对方的作品

他欣赏有技术、有才华、有思想的年轻作曲家,比如秦文琛,王西麟就专门写文章分析和介绍过他的作品

2010年,经我牵线,瑞士文化风景线艺术节委托王西麟创作钢琴协奏曲,并于当年11月在巴塞尔和苏黎世举办专场音乐会。

创作期间,王西麟多次邀请首演者陈萨与他见面,边写边一起讨论,这种合作在音乐界很常见。

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却颇费了一些周章。

陈萨一是忙于演出,另外也听说过王西麟的脾气,害怕单独与他接触,王西麟为此写了几十封邮件给我,催促安排会面。

见面后,他和陈萨谈肖邦前奏曲的艺术价值,谈李斯特的钢琴协奏曲,最后才谈到自己的创作

陈萨是个性情中人,她很欣赏王西麟这种近乎于粗狂的直率,并被他的博学和思想打动。

这次见面王西麟的情绪稳定了很多。

转眼到了瑞士的演出现场,第一天排练陈萨就把王西麟震住了。

从此,陈萨成为少有的被王西麟高度评价的青年演奏家。

这次演出获得了轰动性的成功,一位听众在演出结束后问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磨难,能写出这样撕心裂肺、催人恸哭的音乐?”   77岁的王西麟像他那个年代大多数正直的知识分子一样,难逃“***”浩劫——1963—1964年间的社教运动中,他所在单位中央广播交响乐团动员批评领导,王西麟因发言被打成反党,流放山西14年,个人的苦痛自不必说。

但在精神上,他更多地继承了鲁迅的衣钵,文必谈鲁迅:“关于文艺的歌颂和暴露,鲁迅说知识分子的社会功能是批判”,“鲁迅先生多次深刻地指出过:中国的最大悲剧之一是对黑暗和错误的清除不彻底而不断反复”。

澳大利亚国立音乐学院吉姆·科特教授这样评价王西麟的《第四交响曲》,“人们在这里可以清楚地听到对不人道的谴责之声。

很少有作曲家能够如此清晰地表达这种激情,而仅此一点,如果不论及其他的话,就能把他列入近50年来国际作曲家的前列。

”   音乐是时代留给历史的声音。

王西麟音乐是寒夜星空下荒郊野外的铁笼里,一头流着鲜血的狮子无助的呻吟与间歇的咆哮。

也可以说,他的音乐是一个疯狂时代飞逝而去之后途中遗落的余音,甚至可以说他是一代冤死魂灵用生命雇佣的代言人。

也因此,我总觉得王西麟是活在人鬼之间,是人与鬼之间的信使。

一些人认为他是人,一些人认为他是鬼。

迄今为止,王西麟创作了8部交响曲、一部钢琴协奏曲、一部小提琴协奏曲、一部声乐协奏曲和交响合唱等作品50多部,3次获得文化部颁发的音乐作品一等奖,但普通公众知道他名字的仍寥寥可数。

音乐成就与声名如此不对称,有人说王西麟是怀才不遇,其实毋宁说,他是因为人和音乐被误解而导致自己被孤立。

王西麟音乐总是被误解为反社会、反政府,是他政治思想和政治观念的写照,但他则坚持自己的音乐超越了政治,是站在人性的角度回望历史。

了解了王西麟这个人,你会相信他说的是事实。

王西麟对自己的作曲才能和作品非常自信,有时甚至显得自恋,他永远毫不保留地猛夸自己,用很多世界著名音乐家对他作品的评价佐证。

事实也如此。

10月中,德国SCHOTT乐谱出版社总裁Peter Hanser—Strecker博士与我见面,谈及王西麟时说刚在保利听过波兰作曲家潘德雷茨基作品音乐会,当他问潘谁是中国最值得关注的作曲家,潘回答,王西麟

王西麟的听众中,有很多中外文化艺术界知名人士,每次他在北京的作品音乐会上都能见到不少。

王西麟创作了大量在国际上被高度评价的作品,可叹国内给他举办音乐会和录音的,多年来主要是北京交响乐团和指挥家谭利华。

即便是他的母校,演奏他的作品也几乎只是走个过场,挑选一些不会引起政治联想的作品或一部完整交响曲的部分乐章。

最后,他变得写作时要求高,演出要求不高了,无论什么乐团,只要能演出他的作品,他都会同意并很感激。

现实已经把他磨炼成一流的推销员,他会把音频、文字和乐谱等资料准备得极为漂亮,发送给每一位潜在的合作者。

生活里王西麟也是凡人,他并非不在乎名利,只是不屑沽名钓誉、弄虚作假,不屑敷衍了事去搞钱。

看着庸才和伪艺术家灯红酒绿,风光人间,自己却孑然一身,孤苦地拖着跛脚四处找人演奏自己的作品,难免愤愤不平。

这种情绪反映在音乐中,在充满力量的痛楚、抗议、悲悯之外,偶尔会透露出哀怨的诘问,以及难以自抑的自怜,让我想到他不断重复的一句话:“人类永远是两种命运——迫害与反抗,两种力量——残暴黑暗的势力与弱势渴望的微弱力量,正义与非正义,邪恶与善良等等这些平行线组成。

并且,黑暗与邪恶的力量总是大过光明与善良。

邪恶永远是压迫者,正义与反抗永远是被压迫者。

”   王西麟最大的精神支柱是女儿王颖,和女儿一起切磋创作是他最开心和自豪的事。

王颖从上海音乐学院毕业后,在德国科隆音乐学院获作曲博士,2012年在世界著名的布兰登堡作曲比赛中获头奖。

和任何健康的男人一样,王西麟喜欢美酒美食和美女。

70多岁的人了,我看他每顿饭吃下去的东西至少在1.5—2斤,大杯喝水,大口吃蒜。

他喜欢看年轻女孩子,还对我说:“我渐渐地对这些点燃我生命之火的美好东西失去感觉了,我老了!生命是美丽的,但转眼就麻木和没了。

3 次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