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杯勿忘我]再来一杯

1      “谁跟我去开房?”   苏桃说这话时,她已经醉了。

她跟全酒吧男人喝酒。

拎着酒瓶子,摇摇晃晃地跟男人碰杯,拽着男人的领子,逼人家把杯底的酒喝干。

舞池中央新来的男歌手风骚地边唱边跳。

苏桃忽然来了兴致,摇着手,晃着肩,扭着臀,飞着眼,跟男歌手跳辣舞。

她穿着长旗袍,枣红色的,镶了一枚枚的暗花,开叉到大腿。

她的长发甩起来,那旗袍包裹的女人身体,竟像长满了花朵的树,蜿蜒着,恣意地生长着,说不出的妖魅。

苏桃喊了几嗓子,但没人应声,只有噢噢的喝彩声。

歌手有些轻佻地抚摸着苏桃的臀。

苏桃笑嘻嘻地打掉他的手,说:“急什么,有胆子跟我去开房。

歌手就跃跃欲试。

旁边有人在歌手耳边说了什么。

歌手向我这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眼里那些风骚的情欲淡了下去。

苏桃再喊开房时,歌手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大家哄堂大笑。

我觉得苏桃闹得差不多了,就让服务生把她送回去。

她脚步踉跄地绕过众人走向吧台,用指尖点着吧台里的我,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姐被你害了,没有姐姐我就完蛋了,所以我也是被你害的。

”   服务生把苏桃硬搀走了。

我握着手里的空杯子,在吧台调酒

这一次,是为自己,调了一杯勿忘我

勿忘我,很辣。

但心底一些隐秘的情事,更辣。

辣得我,有流泪的冲动。

2      苏桃睡着的样子,更像个孩子,憨态可掬。

她的皮肤白得像瓷,似乎手指的抚摸都亵渎了她。

所以,我更喜欢在苏桃睡着时偷看她。

“我不喜欢你看我。

苏桃忽然说话了,在静夜里,她的声音虽轻,却吓了我一跳。

我红了脸,转身走开。

但一双细腻的手臂像藤一样,紧紧地箍在我的腰上。

“我喜欢你抱着我。

苏桃磁性的,略带沙哑的声音说。

然后,苏桃赤裸着像蛇一样的身体贴进我的怀里,我的血液在身体里上冲下突,沸腾得像滚烫的岩浆。

但我猛然推开苏桃,抽身走了。

背后,传来苏桃幽怨的哭泣:“你还是忘不掉我姐,即使我长着跟我姐差不多的面孔,你也不会喜欢我的身体,是不是?”   我没有回答。

把自己锁在卧室里,一根烟接一根烟地抽着。

苏桃总是这样,当她随便爱上一个男人,再被男人抛弃后,她就会回到老男人酒吧,喝得酩酊大醉,然后指责我,咒骂我,再用身体箍住我,再幽怨地哭泣。

这样的日子,已经一年了。

苏桃平均一个月要爱上一个男人,两个月要被男人甩一次。

自从她姐姐苏锦去世后,她的生活就开始变得越来越没有规律,她时不时就要歇斯底里一回,折磨我一回,似乎看我痛苦,才是她最快乐的事。

可是,夜里听见她那么压抑隐忍的哭泣,我又总是不安。

仿佛,她的灾难,都是由我带来的。

3      苏桃又回到酒吧,做她的调酒师

我便抽身出来,抽着烟,冷眼旁观着老男人酒吧里,形形色色的男人

我想,不出一个月,苏桃又会看上哪个男人,然后再疯狂一回。

她有的是青春,可以挥霍。

但是,她的感情会不会在一轮轮的情感折腾里,消失殆尽呢?当初我和苏锦供她读大学,从没想过,有一天苏桃会像个鬼一样,在白昼与黑夜里穿梭。

苏锦去世后,我曾平心静气地劝过苏桃,希望她好好地找份工作,好好地找个好男人恋爱。

苏桃一句话就把我顶了回来。

她说:“我的确找了个好男人在爱。

我也好好地找了份工作。

谁说大学毕业不可以当调酒师?我调的酒是最好喝的,我起的酒名是最浪漫的,只要我想好好干,这份工作就会适合我,只要我好好爱,这个男人也适合我,可是……”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不说了。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我感兴趣。

那么多男人,她为什么迷上她的姐夫?      4      老男人酒吧乱成一锅粥时,苏桃还在吧台调酒

她插着耳机,她说她听的是轻音乐。

苏桃安静时,拒绝混乱与喧嚣的音乐。

我扔了嘴里的烟,一把扯掉苏桃耳朵上的耳机。

苏桃惊愕地看着我。

我一把将她从吧台里拽出来,推进我身后的暗门里。

无论酒吧里发生什么乱子,我都不希望苏桃看见。

那伙人砸了两张桌子,砸了吧台里的两瓶名酒,还拽过一个女服务生羞辱。

我过去刚说了一句话,就被扇了一耳光。

我感觉我的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

但我没有躲,做生意就是这样,一年里,总会遇到几次这样的事。

韩信都能受胯下辱,我一个开酒吧的,哪那么多的傲气。

于是,我没说话,他们不过是想要点钱。

苏桃却突然冲出来,手里的瓶子直接就砸到打我那人的脑袋上。

瓶子碎片纷纷落下时,苏桃手里握着那已经碎成半截的瓶子,像一只疯狂的羊持着利器闯入狼群。

接到那伙弱狼,竟然作鸟兽散,逃出了酒吧

苏桃报警而来的巡警,把那伙人带上警车。

那一晚,我没有睡觉,我拿了一些钱,将那些被带上警车的人保出来。

他们从派出所出来,其中一个拍着我的肩膀说:“大哥,你大概是得罪谁了,我们才被派来捣乱。

不过,你的妞不错,大哥你真有眼光。

”   我回到家,苏桃没有睡。

她怯怯地走过来,抚摸着我被打肿的脸。

她站着,我坐着,我们都没有说话。

但我听见了她急促的心跳。

我想,她也一定听见了我的心跳。

她的眼光越来越热切,但最终,她的眼光又暗淡了。

因为,我一直木然而冰冷地坐着。

我一直装作对苏桃没有感觉。

但我知道,如果长久下去,我不可能不对她动情。

但那又怎么样?我不能爱她,绝对不能爱她。

所以,我就不能招惹她,哪怕给她一个好脸儿。

5      苏桃歌手走了,我没有任何预感。

因为我觉得那歌手的品位太差,是个没烟抽能捡地上的烟屁股抽的人。

苏桃爱他爱得不得了,歌手转场到别的酒吧唱歌了,苏桃就跟我说:“姐夫,我要走了,你又得自己调酒了。

”   说话时,苏桃吧台里,给我调了一杯勿忘我

杯子上插的那只妖娆的玫瑰,在暗夜的酒里,兀自开放。

“你在姐夫这,姐夫还能照顾你,你走了,姐夫照顾不到了。

”我喝了一口勿忘我,很辣,很急,很涩。

“希望我这次可以一直走下去,不用回来,省得你烦。

苏桃说过这话,就从吧台里走出去,跟着等在门外的歌手走了。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那一夜,我喝了好几杯勿忘我,后来就似乎真的忘记了自己。

一个女人贴在我身体上,我就把她领回我的家。

沙发上,苏桃曾在醉酒的时候躺过,我领回家的女人,就不能躺在沙发上,怕弄脏了苏桃睡过的地方。

苏桃的房间,也不能让这个女人住,那么,唯有我的房间苏桃没有进来过,于是,我将女人领进我的房间。

女人的手攀上我的肩膀,女人的唇在我的身体上索要。

但我的身体却冰凉似铁。

后来,我坐起来,抽了半宿烟。

早上,满地的烟头,烧坏了地板。

那地板,像我满目创痍的灵魂。

6      苏桃再也没有回来,直到半年后,来我这里的客人对我说起苏桃

他们说,苏桃歌手分开了,又跟了一个跳舞的。

又过了半年,我再见到苏桃是在派出所。

我去给苏桃交保释金。

苏桃因为那个跳舞的,和一个女人大打出手。

阳光下,苏桃比一年前瘦多了,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脸有淤青。

我伸手帮她捋头发,她明显地躲了一下。

她的样子,让我心疼。

我把苏桃揽在怀里,我说咱们回家吧。

苏桃跟我走,眼眶红红的。

那天晚上我没有酒吧,而是给苏桃做了一桌子的菜。

苏桃哭了,她抱着我说:“除了姐姐,你不会爱任何人了是吗?一年前我走的那天晚上,那个跟你回家的女人是我雇的,但她说你没有动她。

姐夫,你就真的不肯去爱别的女人了吗?我好想让你爱我呀,因为,我实在实在是爱你,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你,可你是姐姐的,现在姐姐都去世两年了,你还是不肯爱别的女人

”   我替苏桃擦去脸上的泪水。

我对她说:“我很想爱女人,尤其是爱你。

你对我好,我岂能不知。

但我不能爱你,因为,我已经没有爱的能力。

那次车祸,你姐姐去世了,而我,伤了男人身体最重要的部位,我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

”   苏桃呆愣了很久。

突然,她又扑到我身上,热切地说:“我们可以用心灵相爱。

”我猛地甩掉她的手。

我说:“你想没想过那是对男人最大的折磨。

”   苏桃安静了,那一夜,我抽烟,她哭泣,之后她睡着了。

我为她盖好被子,走出房间。

7      我离开了小城,把老男人酒吧留给了苏桃

我开始流浪。

三年后,我回到这座有些陌生的城市。

在午夜时分,在酒吧最热闹的时候,我走进老男人酒吧

胡子掩盖了我的面目,酒吧的新人们,更不熟悉我。

我坐在角落里,像看着身外的世界一样,看着这个酒吧里的一切。

调酒师是个男人调酒像在变魔术,引得看客直喝彩。

苏桃依旧穿一身枣红色的旗袍,只是,长发挽了起来。

她两肘支在吧台上,和调酒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笑着。

她的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

这样的苏桃,我就放心了。

当年供苏桃上大学,我和苏锦手里的钱都押在酒吧里。

我便去跟高利贷借钱给苏桃

因为没有及时还上,我的酒吧被砸了,我还被踢坏了下身。

打我的人因此被判刑。

而我的酒吧,一年里总有那么两三次有不明人士来砸闹一回。

我和苏锦的感情很好,但自从我身体不行后,苏锦和一个男人好上了。

那一次在车上,苏锦和那个男人拥吻,我回来在家门前看到,我没有踩刹车,直接撞了过去。

我知道苏桃喜欢我,但我不能接受她的感情。

我的身体,毁了苏锦,我不能再毁了苏桃

听服务生说,苏老板和调酒师已经结婚了,调酒师对苏老板很好。

那个调酒师是我雇来的,我说,替我照顾一个女人一年,我给你两万。

我的酬金不高,但一年的时间,足以让这个男人发现苏桃的优点,并喜欢她。

苏桃,一年的时间,她足以忘记我。

年轻人的心,总是飞扬的,会很快忘记悲伤。

但我老了,越来越爱回忆起过去那些忧伤。

我又要了一杯勿忘我

勿忘我,就是白酒加冰,杯子上插一只红玫瑰。

这名字是苏桃起的,她说,让你记住我的辣,我会融化你的冰。

她其实早就融化了我心里的坚冰。

我只是不放心她。

现在,她的生活令我放心了。

我决定去自首,去承担我应该承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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