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义的形象色彩及其语用功能

摘 要:词的词汇意义分为理性义和色彩义。理性义是指“人们对词所指称的客观事物的区别性特征的概括反映,是词义的核心”[1];色彩义“通常表现为词的附加意义,附加在词的理性意义之上,表示人们的主观态度、评价或词的使用范围、场合以及形象特点等意义”[1],它包括感情色彩、语体色彩形象色彩。本文通过对词义形象色彩的定性及其语用功能的分析,旨在更加准确地理解和掌握词的色彩义,对言语交际、语言实践有着一定的借鉴和指导意义。

关键词:词义 形象色彩 语用功能。

一、关于词义形象色彩的定性。

(一)词义形象色彩的定义。

词义形象色彩是近几年被广泛关注的一个问题。兰宾汉、邢向东主编的《现代汉语》认为:“许多词除了具有理性义之外,还同时具有形象感,以生动、具体的形象诉诸人们的感官,这就是词语形象色彩。”[1]黄伯荣、廖旭东主编的《现代汉语》主张:“词从某种形象作用于人们的感官而引起联想的是形象色彩。”[2]高名凯、石安石主编的《语言学概论》指出:“所谓形象色彩,就是词所引起的现实中某些形象的联想。”[3]以上定义中,有几个共同的要点,即具有形象感的词、人的感官及引起联想。可以说,形象色彩就是人们在看到或听到某个具有形象感的词时,依据词语本身的特点,通过感官所引起的某些形象的联想以及形成的特殊的心理印象。

值得注意的是,依据上述学者们对形象色彩的定义,我们若要准确的认识词义形象色彩,就要正确判断哪些词具有形象色彩。应该说,生活中有很多词具有形象感,例如“树、花、房子、自行车、电视、桌子”等。当我们听到或看到这些词时,脑海中会联想到它们所指称的事物的具体形态。那么,这些具有形象感的词是否就具有形象色彩呢?也就是说,词义语言性质的形象感和言语范畴形象色彩的区别是什么呢?

刘叔新曾指出:“在语言性质的和言语范畴的形象感之间划清界限,探讨词语形象色彩问题才有个合理的基础和明确的范畴。”[4]这里引出了语言言语的概念。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和思维工具,是音义结合的符号系统,而言语是个人对语言的运用和语言运用的产物。什么是语言性质的形象感呢?所谓语言性质的形象感,是指“词语在孤立的环境中,即词语单独存在时所引起的人们的形象感。凡是能够作用于我们感官,使我们感官产生实际感受并能在大脑中反映出来的客观事物,它们的名称(标志该事物词语)都能够直接唤起人们对客观事物形象的某些联想。”[5]应该怎样区分语言性质的形象色彩言语范畴的形象色彩呢?我们觉得问题的关键在于:词语在人脑中呈现出的形象感,是由词语自身唤起的呢,还是由于言语规律的作用唤起的?凡是词语自身唤起的形象感,不论是以个别的形象出现,还是以概括的形象出现,都是语言性质的形象色彩。反之,并非词语自身所反映的形象,而仅仅是由言语环境的作用产生的形象,则是言语范畴的形象色彩我们对比下面两组词

A组:猫、狗、桌子、花、树、手机。

B组:眼镜蛇、猫头鹰、鹅卵石、鸡峰山、金钱豹。

A组和B组词都是名词,都是指称具体事物的词。B组词的构成中都有表示事物形象的部分,如“眼镜蛇”中的“眼镜”,“猫头鹰”中的“猫头”,“鹅卵石”中的“鹅卵”。A组词我们联想到的是“猫、狗、桌子、花”等具体形态的物,而B组让我们想到的是像戴了“眼镜”的蛇,像“猫头”一样的鹰,像“鹅卵”一样的石。显而易见,B组词具有形象色彩的词,而A组词具有语言性质的形象感的词。我们再来对比一组动词:

C组:顶立、缩(起)、分割、吞食。

D组:鼎力、龟缩、瓜分、蚕食。

C组、D组的动词中相对应的词义相近,但形象色彩方面差异较大,同样表示“缩”的动词,“龟缩”让我们从乌龟缩头这一动作更形象的理解缩的动态。C组词尽管也具有语言性质的形象感,但相比而言,D组明显更形象生动一些,是言语范畴的具有形象色彩的词。所以,A、C两组词虽然具有语言性质的形象感,却并不具有形象色彩。通过A、B、C、D四组词的对比分析,我们不难回答前文中提出的问题,“树、花、房子、自行车、电视、桌子”等这类词,是不具有形象色彩的,它们只是具有语言性质形象感的词。我们可以通过词义的类别来区分它们,例如“桌子”的理性义是“常用家具,上有平面,下有支柱”,我们在接触到“桌子”这一名词时,联想到的其实是它的理性义、概念义。而词义形象色彩则属于色彩义的范畴。从根本上来说,词义形象色彩是词所标志的客观事物决定的,是客观事物形象作用于人的头脑所产生的反映。词义形象色彩产生的基础是客观事物形象,而它的实质则是人脑对客观事物形象所形成的心理印象。这种反映是心理活动的过程,所以,词义形象色彩是心理因素在词义中的表现。本文主要探讨词义形象色彩,关于具有形象感的词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之内。

(二)词义形象色彩的类型。

在现代汉语词库中,存在大量的具有形象色彩词语。既然词义形象色彩是以生动、具体的形象诉诸人们的感官我们就从感官方面出发,大致把词义形象色彩概括为以下五种类型。

1.视觉类。

以视觉认识为基础,给人以强烈形象色彩的词汇很多,大致有“侧重摹状形态的静态形象、侧重摹状动作的动态形象和侧重摹状颜色的色彩形象。”[6]例如:

A:静态类:眼镜蛇、猫头鹰、佛手、吊钟、鸡冠花、鹅卵石。

B:动态类:盘旋、颤抖、失足、摇曳、哽咽、鼠窜、上钩。

C:颜色类:鹅黄、葱绿、耀眼、红彤彤、明晃晃、绿油油。

2.听觉类。

现代汉语中具有听觉色彩的词不胜枚举。例如:“滴答”“轰隆隆”“汪汪”“乒乓”“踢踏舞”“布谷”“噼里啪啦”“窸窸窣窣”等。有些是完全模拟声音的词,如“轰隆隆”“汪汪”“窸窸窣窣”等。有些是直接用此类事物发出的声音而得名的,如“乒乓球”就是模拟这种球类运动时发出的声音命名的,“踢踏舞”则是依据跳这类舞蹈发出的声音得名的。

3.嗅觉类。

嗅觉类的形象色彩一般是以嗅觉感官为基础,选择对应的词语来体现强烈的形象色彩。例如“香喷喷”“臭烘烘”“香气扑鼻”“臭名远扬”等,前两个是直接描述的嗅觉体验,后两个则是带有比喻性质的成语,以达到色彩鲜明之功效。

4.味觉类。

味觉类是以味觉感官为基础,运用对应的词语来展现鲜明的形象色彩。例如:

A组:酸溜溜、甜丝丝、苦英英、麻乎乎、咸津津。

B组:酸枣、甜点、苦瓜、花椒、咸菜。

A组词是以味觉感官为基础,加了有描述性叠音形式的词,“溜溜”的“酸”,“滋滋”的“甜”,“英英”的“苦”,“津津”的“咸”,让人看到这些词,仿佛那些酸甜苦咸都已含在口中。B组词也是以味觉感官为基础,加以名词,成为一个具有强烈味觉形象色彩事物名称。

5.触觉类。

我们看下面两组词

A组:软绵绵、热乎乎、湿漉漉、冷飕飕、干巴巴。

B组:暖壶、暖气、热饮、冰柜、冰箱。

仅从结构上可以看出,触觉类形象色彩的词和味觉类相似,A组触觉感官词加上叠音词,更能表现形象的富有质地的触感。B组触觉感官词加上相关事物,成为对指称事物有强烈描述性的词。

除了以上五种常见类型外,还有一些描述人或事物状态、情绪的词。如“光秃秃、慢腾腾、病怏怏、乐滋滋、懒洋洋”等,在此不再赘言。

二、词义形象色彩语用功能。

黑格尔曾说:“艺术的形式就是诉诸感官的形式。” [7]词义形象色彩则是用词义具有形象感,以生动、具体的形象诉诸人们的感官词义形象色彩在把词语艺术化的同时,也将客观世界和人类精神世界表达得更加丰富多彩。词义形象色彩的功能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使词义表达更加准确生动

汉语词汇丰富多彩、博大精深,需要我们花费相当多的时间去学习和掌握。而那些带有形象色彩词语往往都是语言精华之所在,是对同类事物特征的准确概括,本身是简洁凝练的。比如说“噼里啪啦”“倾盆大雨”“咣当”等词语,通过几个语素就能够准确地将事物的特征表现出来。“噼里啪啦”是鞭炮的声音,通过声响我们就能判断。“倾盆大雨”则是通过夸张手法,描绘出了雨下得像盆子泼下来之大。“咣当”是金属碰撞的声音,通过声音我们判断出东西被撞击。形象色彩词汇当中有一类呈现出“ABB”格式,比如“黑洞洞”“硬邦邦”“绿油油”“黄橙橙”“金灿灿”等,这些词语灵活地运用在口语或书面语中都能够使词义更加准确生动。例如:

A组:牡丹、玫瑰、映山红、鸡冠花。

B组:蛇、老虎、金丝猴、丹顶鹤。

C组:浅红、深红、玫红、桃红。

观察上面三组词,其中“映山红”“鸡冠花”“金丝猴”“丹顶鹤”“玫红”“桃红”是属于具有形象色彩词语,很明显地看出它们更具有形象感,更易理解。比如“映山红”又称为“杜鹃花”,相对来说“杜鹃花”表意较为抽象,而使用“映山红”,即使未见过此花,也会对此花的形态有大致的了解。我们赞扬某人口才好,既可以说“能言善辩”,也可以说“口若悬河”,但“口若悬河”显然更形象,形容某人讲起话来滔滔不绝,像瀑布奔流倾泻,其口才好之程度不言而喻。

由此看来,词义形象色彩可以使词义更加准确生动,增强语言的表现力,便于理解和掌握。不少著名景点和美味菜肴也都借用词义形象色彩之特点为其冠名。例如,“三潭映月”“一线天”“黄龙吐翠”“望人松”“金猴岭”“佛跳墙”“蚂蚁上树”“红梅映雪”等。最有趣的是我国古典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其中108将的名号多是利用词义形象色彩命名的,如“及时雨—宋江”“黑旋风—李逵”“白花蛇—杨春”“九纹龙—史进”等。

(二)显现同义词之间的细微差别。

同义词是“指意义相同或相近的一组词”,因这类词义相近,在使用中务必弄清彼此之间的细微差别。例如“醒悟”与“省悟”,“羞赧”与“羞臊”,“续弦”与“再婚”等,当我们辨析这些同义词时,常常会感到束手无策,而掌握了词义形象色彩,就会轻松地将同义词之间的细微差别显现出来。像“醒悟”“羞赧”“续弦”就是具有形象色彩的词,其词义更为明晰,而对应的“省悟”“羞臊”“再婚”则相对抽象,缺少形象色彩。例如:

A组:顺利、破碎、联系、自不量力。

B组:一帆风顺、捏碎、桥梁、螳臂当车。

这两组词构成了相对应的同义词,“顺利”和“一帆风顺”同是有对路途顺畅的美好祝愿,但“一帆风顺”用船挂着满帆顺风行驶这一形态来比喻“路途顺畅”,更具形象感和寓意;“捏碎”比“破碎”更能表现碎的动态感和方式;“桥梁”形象地借用了桥梁这一事物的功能,较之联系,更显形象生动;“螳臂当车”比起“自不量力”来更有画面感,让人产生别样的审美体验。再如:

(1)接着听见两个表弟咕咕唧唧的声音。(冰心《别后》)。

(2)那几个老妈子也咕咕哝哝的不知说些什么。(冰心《两个家庭》)。

这两句话中的“咕咕唧唧”和“咕咕哝哝”都是形容人切切私语的声音,孩童的声音清脆,老妇的声音混沌,用这一对同义词来区分再恰当不过了。

(三)使语句更富于色彩变化。

词义形象色彩能够突出事物的外貌、颜色、声音、气味、质地等特征,那么,由这些具有形象色彩词语组成的句子,就能使句子富于色彩变化,以鲜明的形象给人以独特的审美体验。运用具有形象色彩的词,使语句更富于色彩变化的方法,在我国现代文学作品中已是屡见不鲜了。例如:

(3)“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徐志摩《再别康桥》)。

在《再别康桥》里,短短的28句出现了近20次形象色彩的词,画面感跃然纸上,把我们带进了徐志摩为我们描述的美丽的剑桥之景。又如:

(4)“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鲁迅《故乡》)。

“金黄的圆月”“碧绿的西瓜”,以及“戴着银圈”,手拿“钢叉”的少年闰土,这样别致生动形象,会永远地镌刻在读者的脑海中。

(四)使词义产生独特的修辞效果。

词义附着的形象色彩往往是通过语素义和词所代表的对象的特定联系产生的,大致可分为“形感、色感、动感、声感”等,这些词从指称事物的外在形态、动作、颜色入手,或直接描述,或用比喻手法,给人以如见其形、如闻其声的感受。例如:

(5)这位小姐苗条而健美,雪白的紧身衬衫,墨绿色哔叽的百褶裙,深棕色的浓发波浪起伏,长长地披散在肩上,深深的眼眶里,有一双天真无邪而又热情大胆的蓝眼睛;她婀娜多姿,脚步清脆地跑进院来。(刘绍棠《芳年》)。

她的衬衣是“雪白”的,裙子是“墨绿”的“百褶”的,体态是“婀娜多姿”的,看了这段形象的描述,读者眼前立刻出现了这么一位千娇百媚的妙龄女郎。

(6)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白居易《琵琶行》)。

(7)她们全都放声大笑,像一群鸭一样嘎嘎的叫着。(张洁《捡麦穗》)。

(8)他瞪出眼珠子,牙齿锉得咯嘣嘣地响。(梁斌《红旗谱》)。

例(6)中“嘈嘈”“切切”形象地模拟了琵琶的大弦、小弦弹奏出的美妙。例(7)中的“嘎嘎”让我们彷佛听到了她们肆恣的笑声。例(8)中的“咯嘣嘣”能让人强烈的感受到主人公的气愤。这些附有形象色彩词语,或从视觉、听觉多角度、多侧面地栩栩如生地描述,给人以真切、生动的感受,令人回味无穷,使人们仿佛从这些饱含形象色彩词语中获得了新鲜的活力和难以言说的美感,产生了独特的修辞效果。

汉语词汇里有大量的具有形象色彩的词,这些词的使用范围越来越广,语用功能越来越强。作好对词义形象色彩的研究,对我们进行言语交际、文学创作以及词汇方面的研究是不可或缺的。因此,研究并合理利用词义形象色彩,对言语交际、语言实践都有着一定的借鉴和指导意义。

参考文献:

[1]兰宾汉,邢向东.现代汉语[M].北京:中华书局,2008:18,

232,234.

[2]黄伯荣.现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307.

[3]高名凯,石安石.语言学概论[M].北京:中华书局,1963:113.

[4]刘叔新.词语形象色彩及其功能[J].中国语文,1980,(2):

56.

[5]孙维张.略论词义形象色彩[J].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1981,(5):87.

[6]崔梦楼,徐军.汉语形象色彩词语的构成理据及其表达功能[J].

石家庄学院学报,2008,(5):94.

[7]黑格尔.美学[M].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87.

(张昕 陕西宝鸡 宝鸡文理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72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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