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失散人员_一位失散女红军的风雨人生

讲述/蒲秀英 整理/杜先福      2005年8月12日,四川省民政厅致函乐至县佛星镇玉金村八组91岁的蒲秀英老人,询问老人的生活状况。

一个山沟里的普通老人,何以会受到省民政厅的关注?请看――      现年91岁的蒲秀英老人,因患白内障已双目失明,但精神状态却很好,说话声音十分洪亮,听力也好。

听说记者专程前来采访,老人十分激动,她感谢政府和群众对她的关心,并对记者讲述了她曲折而艰难的人生。

一      1914年9月26日,我出生在四川省梓潼县一个叫施家山的地方,父亲蒲应兴,给地主当长工,母亲蒲鲁氏,随父亲住在地主家的牛棚里,给这家地主做小工。

我3岁那年,伤寒夺去了母亲的生命,5岁时父亲也撒手而去。

在父亲死后3个月(1919年12月),地主把我送给了一个姓罗的人家当童养媳。

罗家也很穷,靠帮人、打柴卖维持生计。

罗家的娃儿(也就是我的“丈夫”)罗万伟大我6岁。

罗万伟16岁那年,上山打柴时不幸摔下山崖死了,于是我又被罗家退给了地主家,当年我10岁。

我不是地主家的人,没地方住,就在地主家屋檐边上用一堆谷草铺了个窝,每天像狗一样蜷缩在里面。

我用3块石头,支了个砂罐当锅。

吃的东西是靠扯牛草换来的包谷粉搅野菜,煮好了野菜糊,连个碗都没有,就在沙罐里吃。

我11岁那年,山民周家洪、何秀英夫妇见我十分可怜,就收留了我。

我为周家看山扯草、上山打柴,然后背到梓潼县城去卖。

我长到16岁的时候,已经成大姑娘了。

由于常年在山里滚打,我的劳力很好。

身高大约有一米六,那时算是女人中比较高的了。

就在那一年,川东北的梓潼、宣汉、达县、南部、阆中、武连、剑阁等地成立了川北游击队和苏维埃政府。

这年中秋节的前几天,我去县城卖柴,碰到几个当兵的来买柴,其中一个姓刘,看上去很面善,问起我的家庭情况,我就一五一十地对他讲了。

他又问我愿不愿意参加红军

我说,我是女的,怎么能参军呢?他说,我们部队上就有很多女兵。

说着就把我带到女兵住地,在那里,一个叫李素清的女干部来给我做工作,叫我参加红军

我说,我要回去给养父母说一声。

那天,红军留我住了一夜,那个女干部还给我讲了很多当红军的道理。

当时我虽然听不大懂,但觉得红军很亲热,就同意参军了。

第二天,我回家对养父母讲了我想当红军的愿望,养父母很支持,马上给我收拾了两套衣服,当天就把我送到了游击队。

从此,我参加了红军,成了一名红军游击队员。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姓刘的红军是连长,叫刘连波,李素清则是连里的政治指导员

我参加红军的时候,还差50天满17岁。

二      参军后不久,我就被派到中共四川省委妇女学校学习。

所谓学习,主要是进行军事训练,也学一些急救伤员、抬担架的常识。

学了不到一个月,学员们就参加了一次战斗。

连长安排我和几名红军女战士负责照顾20多名红军家属和儿童,把他们转移到一座山神庙里隐藏起来。

我个子大,劳力好,嗓门也大,跑前跑后,特别出色。

别人背一个儿童上山都很吃力,我背上背一个,怀里抱一个,还要腾出一只手来搀扶行动困难的妇女。

后来,连里让我当后勤班长,除负责家属队外,还负责连里的买柴买米。

那时没有公路,运输全靠肩挑背扛。

我是全连出了名的“大个子”,干活可以当两个人。

指导员十分喜欢我,在我参军3个月后就介绍我加入了共青团。

不到5个月,指导员又问我愿不愿意加入共产党

我说,红军不就是共产党吗?指导员说,红军共产党的队伍,红军战士是共产党的同志,加入了党组织才是共产党

你现在是红军战士,还不是共产党员。

我说:那我现在就加入。

入了党才算共产党,我当然要入党了!指导员又给我讲了许多党员的要求。

过了几天,我就宣了誓,加入了共产党

1930年到1932年,我所在的红军游击队主要转战在江油的厚坝和剑阁的武连山一带。

部队曾打过北川、广汉、绵竹,因为牺牲很大,只好仍旧退到广元和剑阁一带的大山里东躲西藏。

我的工作是做后勤,背米背锅,照顾家属。

游击队经常遇到国民党军队的“清剿”,只得今天走东,明天走西,没有固定处所。

1932年冬,徐向前领导的红军来到了川东北,我所在的游击队也编入红四方面军,并在通江、南江、巴中、旺苍、广元等地打了不少胜仗,建立了川陕苏维埃政权。

我一直都带着20多名女战士做后勤工作,也不知道部队都打了些什么仗,只知道照顾红军家属、转运物资,不停地走,从冬走到春,从夏走到秋,好像永远也走不完。

我们每天都在跋山涉水,钻树林、过河沟、渡险滩。

晚上睡觉从不脱衣服,倒地就睡。

衣服被露水打湿了又穿干,穿干了又打湿。

一路上,凡是红军走过的地方,能吃的野菜、树叶、草根都被吃光了。

一次在茂县,我所在部队遭遇敌机的轰炸扫射,许多红军战士都牺牲了,我负责照顾的红军家属也死了十几人。

我算是命大,躲过了那场劫难。

三      1936年,红四方面军在甘孜一带活动,我被分配到供给部,与另外6个女兵一起负责为红军烤牛肉干,准备北上长征。

(指党中央纠正了张国焘错误路线之后,红四方面军与红二方面军会师甘孜,准备第二次过草地到陕北与中央红军会师。

――记者注)   我和高秀英、高云先等6个女兵没日没夜地用冈炭烧烤牛肉干。

就在部队准备出发的关键时刻,我患病得了“寒老二”(方言:伤寒),几天几夜昏迷不醒。

部队临出发时,只好把我和一些伤病员留下,交给了甘孜白利寺,请求格达活佛、甘孜头人夏克刀巴(曾任红军苏维埃博巴政府军事部长)等人保护好留下的红军战士,还留下高秀英、高云先等女战士当医护人员,并告诉她们,要好好照顾伤病员,等着红军回来,红军一定会回来!   红军部队走后,国民党的部队就来到甘孜“清剿”,其中有刘文辉部队,也有青海来的国民党兵。

刘文辉部队还好一些,只抢钱,不杀人。

红军临走时给我们发了一些大洋,通通都被刘文辉部队抢去了。

最可恶的是青海兵,抢不到钱就杀人。

那些官兵勾结反动土司,到处搜山,抓到失散红军就杀。

不少红军伤病员都被抓去杀掉了。

我们躲藏的寺庙也经常遭到搜查,一些和尚还被关押拷打,逼他们交出红军

为了不给寺庙带来灾难,我、高秀英、高云先等人提出离开寺庙去找红军,但格达活佛坚决不同意,说我们人生地不熟,失去当地人的保护,只有死路一条。

为了能长期隐藏下去,格达活佛又动员我们几个红军女战士与当地男人结婚。

1936年冬,我与一个年近50岁名叫康文华的人结了婚,1937年生了个儿子,取名康久高。

秀英、高云先也先后结了婚,我们都在心里默默地企盼着红军部队早日打回来。

我结婚三年后,康文华在遂宁的前妻带着一个20多岁的儿子找来了,他们对我又打又骂,还去官府告发,说我是红军

我只得赶紧逃走,把儿子留给了康文华。

我逃到一个叫三岔河的地方隐居下来,开了个小面馆维持生计,苦苦地盼望着红军早点回来。

民国38年(1949年),刘文辉起义部队里有一个名叫王青云的乐至人经常来我面馆吃面,我们逐渐熟悉起来。

我觉得王青云老实可靠,便和他结成了夫妻。

全国解放后不久,王青云要随部队参加抗美援朝,就把我送到他的老家乐至县兴隆场落了户。

后来,王青云从朝鲜回国,退伍回到家乡,先后当过贫协主席、生产队长,我也当过村妇女代表、乡妇女委员。

1958年,我生了一个儿子,取名王福伦。

我从来没有对村里的人讲过自己当红军的那段经历,当地也没有人知道我曾经当过6年红军

四      1964年,我已经50岁了,时常想起留在甘孜州的儿子康久高。

我想,如果儿子还活着,都快30岁了。

我想念儿子心切,决定去甘孜寻找儿子,打算找到儿子后就叫他到乐至县来定居,使我们母子能团聚。

这年8月,我重新回到甘孜曾经和康文华结婚生活过的地方。

当地人告诉我,康文华和他老婆早就死了,康久高解放后参了军,退伍后安排在甘孜工作,并与一个叫方秀英的姑娘结了婚,家庭生活很幸福。

我没费多少事就找到了儿子,母子团聚,十分激动。

当年有不少留在甘孜失散红军,有人还知道我曾是红四方面军供给部的女班长,纷纷来看望我。

甘孜民政局听说后,也来人找到我,详细询问了我的情况,又在民政局的档案里查到了我参加红军的证明。

原来,解放后甘孜成立了专门的工作组,寻找在当地失散红军战士。

不少留在甘牧的失散红军战士都落实了政策。

我当年的战友将我的情况向工作组作了汇报,所以档案里还有关于我的记载。

甘孜民政局见我身体有病,马上安排为我治病。

病好以后,我要回乐至,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又为我买好了车票,还给了我一些粮票和钱,并出具了失散红军的证明,让我到乐至县去找有关部门落实政策。

回到乐至,我把证明交给了当时县委的龚正才书记,龚书记让县民政局具体落实此事。

民政局来人对我说,因为事情久远,需要调查清楚才能落实政策,叫我先回家等待。

民政局还没来得及调查,“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我要求落实政策的问题就被搁到了一边,再没人过问。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王福伦,觉得应该找政府给我落实相关政策,我才重新向乐至县民政局提出落实政策的要求。

民政局和乡政府组成联合调查组,前往甘孜州调查。

1987年,我终于被确认为失散红军,当月就领取了20元优抚金。

2004年,乐至县民政局的同志来看望我,见我住的房子快倒了,就帮我申请了5000元补助金,还特批了屋基地。

儿子和孙子又筹资五万多元,修起了一座一楼一底的楼房。

2005年5月,我和儿孙们搬进了新居。

如今,我生活得很幸福,也感到很满足。

我90多岁了,仍然是一名红军老战士,一名共产党员;我要永远站稳自己的脚步,就是闭了眼睛,我也记得住,共产党好!人民政府好!   (组稿、责编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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