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一声小名|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已经很久没有听娘叫我的小名了。

八岁那年,那个炎炎的夏日,爹跟人私奔了。

从那时起,娘就再也没叫过我的小名

当然,我是有小名的,叫蛋蛋

爹是个木匠,爹的木匠活名扬方圆几十里。

找爹做活的人络绎不绝。

爹靠他的手艺养活了我和娘,那时我家的日子很滋润,常有女人拿那种眼神看爹。

每次爹都装作没看见,只管低头做自己的木匠活

娘很满足。

娘对爹很放心。

娘做梦也想不到,爹在做木匠活时认识了雇主的女人,爹跟她好上了,木匠活没干完,爹就连夜跟她跑了。

娘是在雇主找上门的时候才得知爹拐了人家的女人跑了的消息。

娘一下子呆了。

娘不相信,这是那个从小和她一起放牛、一起长大的哥做的事。

那个冒着生命危险攀上山崖给自己摘菊花的那个男人吗?娘不信。

娘屋里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天亮时,我迷迷糊糊中听娘说:蛋蛋,你爹不要我们了。

这是娘最后一次叫我的小名

第二天早晨,娘把我叫到跟前。

我看到,娘的头发白了大半。

之前,娘一根白发也没有。

娘的脸色蜡黄,娘咬着牙根说,以后,不许再提你爹。

那一刻,娘的脸色好吓人。

就是从那天开始,娘不再叫我的小名,只是用“哎―”字。

你能想像,我听着有多别扭。

我很想让娘改口叫小名可娘的脸色一直阴沉着,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我只好憋住了,任凭泪水在眼里打转转。

从此,娘和我之间的称呼简化成了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两个字:“哎―”“嗯!”。

每次听到小伙伴们的爹娘叫小名,我都好羡慕。

有一次我忘了,说话顺便带了一句“俺爹”,娘听见了,狠狠地打了我一耳光。

那一刻,我恨死了爹,都是爹不好,爹不要我们娘俩了。

有多少次,我都是在梦中听到娘喊我的小名笑着醒来的。

我欣喜地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

我心里像被淘空了一样,泪水打湿了厚厚的枕巾。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叫爹,不说关于爹的一个字。

没有了爹,日子变得没有了生气。

可娘却变得出奇的坚强。

娘拒绝了媒婆们的好意,娘和村里的大老爷们一样推车、耕地、扛大包,一样外出打工。

村里人不再把娘当女人,我也不再把娘当娘。

娘就是爹。

一年又一年。

娘送我进了校门。

从此,我有了自己的学名。

从那时起,娘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边,只叫我的大名。

我知道娘不容易。

学习上从不让娘操心。

高中毕业那年,我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一所重点大学。

四年后,大学毕业,我在城里顺利地找到了工作。

之后,结了婚,生了子。

我不止一次动员娘到城里住。

娘就是不答应,娘说我还能动,等我不能动了就去你家住。

娘隔些日子就送来时鲜的蔬菜、杂粮。

每次来,娘依然公事公办地喊我的大名。

每回听到妻子叫着儿子的小名喊儿子吃饭,我心里就莫名地产生一种冲动,那一刻,我多想妻子就是娘,多想听到一句:蛋蛋,吃饭了!   树叶绿了,又黄了;黄了,又绿了。

转眼三十年过去,娘老了。

娘走路都困难了。

娘病了。

娘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娘把我叫到床前。

娘的手干枯如柴,嘴唇青紫,眼圈乌黑,眼睛塌陷。

娘直直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

娘,有什么话您说吧。

娘却一言不发,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娘终于说出了一句话:自从你爹走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叫过你的小名,你不要怨娘心狠。

娘亏欠了你的,下辈子会加倍还上。

知道吗?你的小名是你爹起的,为了给你起个好听的名字,我和你爹争了好几天……你的那个爹呀,倔着呢!不说了。

娘现在就一个心愿,再叫你一声蛋蛋!   那一刻,我的身子猛然一颤。

就在昨天,爹的女人来信了,女人说你爹走了,临走还喊着你娘的名字。

我噙着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

娘的嘴唇哆嗦着,努力地张着嘴。

我知道,娘要喊我的小名了。

三十年了,这是娘第一次喊我的小名

我俯下身子,靠近娘的脸。

动了动了,娘的嘴唇动了。

我的心怦怦直跳。

突然,娘的嗓子传出呼隆一阵响,紧接着一阵猛咳,娘的身子颤抖了几下,就再也没有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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