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上开满矢车菊]矢车菊开了

我叫丁雪

我有像雪一样的肤色。

我爱过一个男人。

他叫舒恒

可是他并不知道。

他是王子

我是小人鱼。

他说他喜欢代表忧郁的蓝色矢车菊

小人鱼化成泡沫时头上戴满的,便是珍珠开成的蓝色矢车菊

我开始爱上矢车菊

舒恒,爱他所爱的一切。

他是我的神。

他是我的信仰。

我顶礼膜拜。

舒恒住在我家隔壁的一间小出租屋里。

他在酒吧上班,没事干时就写歌

他的歌从不填词,他只爱拨弄吉他嘴里哼着属于他自己的语言,认真执着犹如孩童。

写歌时爱喝可乐,液体在透明的塑料瓶里流动,姿态十分优雅。

他有着长长的眼睫毛,随风轻轻摇动。

他的桌上还种满了矢车菊

我开始爱上他,劫难般的。

舒恒爱过一个女人,并且他仍爱着那个女人,只是她不爱他。

我见过那个女人,她叫魏雨,十分普通,只是有一双大眼睛,那么大。

她已对舒恒下了咒。

舒恒常常坐在长形木桌的对面看我,长时间地看我,映着橘黄的灯光。

末了,舒恒沉沉地呢喃,丁雪,你真像她,你的眼睛,那么大,而且你比她漂亮,你有一头忧郁的蓝发。

我笑,说,谢谢。

我笑起来会如蝴蝶般美丽,双翅张开,我把我的悲伤深深地隐藏起来。

她是不及我漂亮,她也没有一头蓝色的美丽头发,可我终究不是她。

排山倒海的忧伤从我双肩流过。

我的眼泪如暮春凋零的花瓣,叮叮当当,水晶碎片般下坠。

我给舒恒讲《海的女儿》的故事,他总是很不耐烦地打断我,说,丁雪,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对童话那么着迷呢?而且那只人鱼也很笨,她要是告诉王子她爱王子不就行了吗?真弄不懂他们的思想,好奇怪。

难道一定要造成了悲剧才叫爱得伟大吗?   我低下头,看着乐谱旁边的矢车菊,不再说话。

他从没认真听完整个故事,他不知道小人鱼已经哑了。

我为了能和他在一起,也让我的爱情变哑了。

有时,爱是一种沉默。

正如他对魏雨的爱,也已经哑去了。

我们沉默,不是为了制造悲剧,只是不舍得让深爱的人为难。

我爱你,是我的私事,你无权得知。

舒恒常常会在不经意间说出伤害我的话,可是睡着的他十分乖巧,像一只玩累了的小猫。

他闭上的眼睫毛,映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那么长。

吉他放在一边,乐谱零散地洒在四周,上面还有被氧化了的苹果心。

这时我会有一种满满的幸福感,我想我是如此幸运地拥有了他的这个时刻,宁静的不会破碎的时刻。

当一个人变得如此易于满足时,究竟是一种幸运抑或是不幸?   圣诞节那天魏雨要在舒恒工作的酒吧开一个派对。

舒恒自告奋勇地来装饰酒吧,后来因为人手不够就把我也叫过去了。

那天,我们的城市下了这年的初雪。

我们是一个南方小城,下的雪都是留不住的小雪。

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漫天漫天,雪白雪白。

舒恒要我做一些小饰物挂在圣诞树上。

他在旁边一边拉彩灯一边说,魏雨最怕就是做手工的了,她的手嫩嫩的笨笨的,一看就知道是不干活的懒姑娘,哪像丁雪你,心灵手巧的。

我顾着听他说话,一不小心手指就让手中的铁丝给刺破了,有血渗了出来。

我怕舒恒看见,忙把手指含进嘴里,浓浓的血腥味让人难受。

舒恒谈起魏雨时的语气轻柔如同湖水荡漾。

我指尖的伤口一直痛到我的心里。

那天的圣诞派对办得非常成功。

期间,魏雨挽着她年轻有为的新男友走到我和舒恒面前向我们道谢。

舒恒魏雨介绍了我以后,魏雨问,舒恒丁雪是你女朋友吗?她长得真漂亮呢,舒恒你真有眼光。

舒恒愣了一下,他看见了魏雨挽着她男朋友的手臂。

然后舒恒拉起我的手,紧紧地,他说,是的,丁雪是我女朋友。

舒恒说这话时的语气十分僵硬,每一个字都敲痛了我脆弱的神经。

可是他那双看着魏雨的眼睛,眼神非常温柔,像要滴出水来。

他由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

我的头发深蓝色。

我的头顶为他开满了矢车菊

可他都不看一眼。

我受伤的手被他握得好紧好痛,像有血要渗出来。

我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外面的雪已经变小了,我想雪在嘤嘤地偷哭呢,可是没有人留意,没有人听见。

我的心在无声地碎掉。

王子,小人鱼终成泡沫。

之后我们谁也没有重提这件事,有些事情是不能再提起的。

后来舒恒来过我家找我,他来时我正在睡觉,他来后我便挣扎着起床招呼他。

他双手捧着茶杯,杯中热气袅袅升起,裹在雾气中的舒恒俊美如同迷途的天使。

舒恒暖和过来后对我说,丁雪,怎么你这么懒啊,这么迟了还睡,你看你,脸都睡得红肿了。

我拍拍脸说,是吗?我都睡傻了呢。

舒恒,我知道你来一定有事的,你就直说好了。

舒恒也不客气地说了,丁雪啊,咱们那么熟了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这次来是因为魏雨的。

魏雨快过生日了,她想要一条水晶项链可是我跑了好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又怕别人用玻璃来蒙我。

我听说你有一个朋友是开珠宝店的,你带我去看看好吗?   我低下头说,好啊,那现在就去吧,那里离这挺远,要坐很久车的。

我说这话时头越来越低,我不敢看舒恒,因为他恳求的眼神真诚得让我心痛。

其实我好想说,魏雨想要水晶项链为什么不找她男朋友要呢?可是我终究没说,我怕刺伤舒恒,他那么的脆弱。

我只能扮演坚强的角色了。

那天坐车的时候,从不晕车的我破天荒地晕车了,吐得一塌糊涂。

舒恒担心地看着我,并伸出一只手来扶着我。

我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我辛苦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我没事,真的没事。

可是我明显地觉得我这句话的虚弱无力,我的体内空空的,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

车外面,雪疯了一般地下着。

然而,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已经彻底哑去了。

我不停地说没事,说多了也许就真的能没事吧。

舒恒珠宝店里耐心而认真地为魏雨水晶项链,那个神情和他写歌时的神情一模一样,完美得让我晕眩。

我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想,就这个表情,我就这样看着,一生流了过去,我也不会觉得我荒废了时间的。

后来舒恒挑好了项链,他说让我帮忙试戴一下。

他把晶莹的链子轻轻地铺在我雪白的脖子上,一种冰凉的质感。

水晶在我的脖子上显得很漂亮很漂亮,它们如同一颗颗可爱的小冰珠。

可是,我清楚地知道,链子不是我的,我没有这个福分。

突然,我的体内传来了阵阵剧痛,痛得我再也站不稳。

我要怎样了?我要怎样了?我就要变成泡沫了吗?我头顶的矢车菊开始放肆地凋零,一地颓败的落英。

我已抽身太迟。

我与我的爱情掉进了我自己为自己掘好的坟墓。

我终于倒在了我的信仰面前。

我的忧伤散落了一地。

其实在来珠宝店之前,我发高烧已经两天了,可是我不敢告诉舒恒

我只是想在他身边多呆一会,哪怕只是帮别的女人挑项链。

我的崇拜盲目而疯狂。

也许有些事情是尽了全力仍然无能为力的,再冗长的梦也要有醒的一天吧。

春天来的时候,我主动向公司申请要到外地的分公司去工作。

离开也许是忘记的一种最好方法吧,我虔诚地迷信着离开的巨大作用。

我要去的那座城市不会下雪,它四季温暖如春。

告别从前,就应该选择一种全新的开始。

我那个珠宝店的朋友在事后曾经告诉过我,那天舒恒抱着昏迷的我,在众人面前,像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

我想,他只是觉得愧疚而已。

受伤已经让我学会了理智的思考了。

我靠着冰冷的车窗,听车子起动的声音,看窗外的景物缓缓移动,我开始感觉到一种被连根拔起的痛苦。

突然,我听到车子外面舒恒在大声地呼唤我,丁雪,别走,丁雪,请为我留下,为――我――留――下……   我把头探了出去,舒恒在追着汽车跑,那样子像一个天真惹人怜爱的稚童,他的额头凝着小汗珠。

阳光长长的眼睫毛拂在他的身上。

他终究追不过汽车,他的身影在慢慢变小,可是我看见他双手高举着那条水晶项链!项链在阳光底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他大叫,丁――雪,留――下,留下……   他的身影渐渐不见,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我再也看不清他长长的眼睫毛

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受了那么多委屈,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我,突然,泪流满面。

0 次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