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苏轼的诗化人格|苏轼的人格精神

关键词:苏轼 诗化人格 超凡入圣 品性格调   摘 要:苏轼这个让后人生无限敬仰之心的北宋文人,一生不仅有传奇般的人生经历,更有其令人陶醉的品性格调。

他丰富多彩的人格品性,融入到他的诗词作品里,不仅使其诗词焕发出无限的光彩,更使他的人格具有了诗的韵味、诗的芬芳。

诗化人格与诗共存、相得益彰,千古动人心扉。

王国维在《文学小言》中曾说:“三代之诗人,无过于屈子、渊明、子美、子瞻。

此四子者,若无文学之天才,其人格亦自足千古。

苏轼(子瞻)这个让后人生无限敬仰之心的北宋文人,一生不仅有传奇般的人生经历,更有超出常人的人格魅力。

他一生既把自己的人格现实化,又把自己的人格诗意化,即便是在近千年后的今天,人们依然能从其留存的数千首诗词作品中见出其夺目光彩。

在北宋纷繁复杂、光怪陆离的官场生活中,苏轼几度沉浮,生活的磨难、性格的坚毅、圆通的性灵、敏锐的才情造就了他多元和谐的思想。

居庙堂之上,他坚守儒家积极入世、兼济天下的情怀;处江湖之远,在多次遭受打击贬谪后他又用怡情山水的道家思想释忧解愁和万物皆空、随缘任运的佛家思想修身养性。

一代旷世奇才就这样把儒释道三家哲学结合起来,构建了中国文人士大夫俯仰随化、进退自如的人格境界。

他的这种人生思想和生活态度同时也铸就了他诗化人生的独特品格。

一      披览苏轼诗词作品,他那济世安民、忧国忧民、独立不惧的人格精神便会诗意地呈现在读者的眼前。

苏轼自幼受家学熏陶,博览经史,在传统儒家文化和父母教育下,他怀着“奋励有当世志”{1}的宏大抱负走上政治舞台,以“忘躯犯颜”“直言敢谏”自许,力图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他多次以一副舍身报国、奋勇进取、风节凛然的儒者面目出现在自己的诗词作品中并以雄健挺拔的笔触刻画了英气勃勃的自我形象,以此来寄托自己渴望立功报国的壮志豪情。

熙宁七年(1074),也就是在苏轼步入仕途十五年后,他在赴密州途中作了一首《沁园春》词。

词中下片回忆当年他与弟弟苏辙共赴京城参加科举考试求取功名时的豪情壮志:“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

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他一方面抒写对自我才情的自豪与自负;同时也直言不讳地表达自己“致君尧舜”、济世安民的人生情怀。

尽管苏轼才华横溢,但由于他正直无私的品性,仕途并不顺意。

他常遭外放或被贬,甚至被下狱远徙,直至晚年被放逐到天涯海角。

然而所有这些沉重的打击都没有改变他“澄清天下”的理想和救民患难的心怀。

如1075年作于密州的《江城子》。

词题作“密州出猎”,上片有声有色地描绘了出猎平岗的壮景,使人仿佛身历其间;下片转而抒慷慨报国之豪情。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表达了诗人心系西北边防,渴望为国靖边的决心。

清人陈廷焯评东坡词“别有天地”{2}盖即指苏轼词中这种有别于当时其他词人作品中的兼济之志与壮伟之怀。

宋神宗熙宁年间,王安石为了富国强兵在朝变法。

但新法推行过程中却给百姓带来了不便甚至是灾难。

苏轼在地方为官,看到老百姓因新法的实施所遭受的苦难,他便用诗来揭露民病,讽刺其弊。

作于1072年的《吴中田妇叹》是这类诗的代表。

诗以极沉痛的心情写农民遭受天灾与人祸的双重苦难。

秋收时节,天久雨不晴,稻子黄熟不能收割,“霜风来时雨如泻”,“忍看黄穗卧青泥”,老百姓急得“眼枯泪尽”,好不容易盼到了天晴,粮食收回了家,但由于新法将过去的以粮纳税改为以钱纳税,在奸商的操纵下,东南一带产粮区米贱钱荒,“价贱乞与如糠粞”,老百姓常常是卖完粮食还得“卖牛纳税拆屋炊”才能完成朝廷的税务。

诗的结尾,苏轼把批判的矛头指向朝廷的当权者,他认为正是那些所谓如“龚黄”般的“好官”不切实际地乱行新法,才使老百姓破产破家、走投无路。

如果说苏轼处身仕途顺境能心系天下、悲悯苍生还属常人之举,那么,当他获罪遭愆、身陷危难,却仍然不改其性,不顾其命纾民困、斥邪政、责显宦甚至是“渎犯天威”就足见其超凡入圣的特异人格了。

苏轼遭受“乌台诗案”后也曾决心“焚笔砚,断作诗”{3},但当他看到政弊民困、官贪吏恶时,他又忍不住拿起那支“天生健笔”挥毫作诗,指贪刺邪、为民请命。

作于惠州之贬的《荔支叹》是这方面的代表作也是苏轼将其人格诗化的力作。

诗中苏轼以“至今欲食林甫肉”的极大愤慨,从唐代进贡荔支写到宋代贡茶献花,对官吏的阿谀奉承,宫廷的穷奢极欲进行了尖锐的批判:“宫中美人一破颜,惊尘溅血流千载。

”“争新买宠各出意,今年斗品充官茶,吾君所乏岂此物,致养口体何陋耶?”同时又以赤子之心表达了“雨顺风调百谷登,民不饥寒为上瑞”的美好愿望。

无论穷达显厄,苏轼都独立不惧、勤政爱民、兴利除弊,真是千载令人敬仰。

苏轼曾说:“吾侪虽老且穷,而道理贯心肝,忠义填骨髓,直须谈笑生死之际……虽怀坎廪于时,遇事有可尊主泽民者,便忘躯为之,一切付与造物。

”{4}从这段话中我们可以看出,让苏轼处变不惊、凛然不屈,“直须谈笑生死之际”的力量来源于他的“道理”、“忠义”和“尊主泽民”的信念。

换句话说,对国家、对社会、对人民的责任感,对理想、对抱负的执著追求成为他一生的不变信念和崇高的人格

二      苏轼诗化人格又一重要表现是“任性逍遥,随缘放旷”{5},处顺安时、超然物外。

苏轼对兼济天下、尊主泽民始终是一个执著者,而面对人生苦难,甚至是最不堪的人生打击他又是一个天生的乐天派。

“乌台诗案”是苏轼人生遭受的第一次沉重打击,昔日的廊庙之器,一下沦为戴罪之身。

苏轼没有如当年柳宗元被贬时的“海天愁思正茫茫”的苦情。

相反,他在《初到黄州》诗中写到的却是“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

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

苏轼没有一丝抱怨,他从现实功利之心的束缚之中解脱出来,去欣赏当地的鱼肥水美、竹茂笋香。

来到黄州苏轼,生活上拮据无靠,生计窘迫,不足以养家;安全上也无保障,本身属于管制对象,政敌诽谤依然存在。

苏轼住在城南的定惠院,生活境况如他《寒食雨二首》中写的一样:“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

小屋如渔舟,萦萦水云里。

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

那知是寒食?但见鸟衔纸。

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

也拟哭途穷,死灰飞不起。

”春雨萦萦,谪居荒村,破灶空庖,穷困潦倒,进不能见君王,退不能守祖坟,身在穷途末路的绝境,不由令人心死如吹不起的灰烬。

苏轼不是一个脆弱之人,他很快从苦境中解脱出来并开始了躬耕东坡生活

黄州东面贫瘠的小山坡中,苏轼耕种啸歌并自号东坡居士。

此时作的《东坡》一诗颇能表现他随缘超旷的心境:“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

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

”月夜独自一人走在荒凉偏僻的小山坡上,苏轼没有发出行路难的感叹,而是悠然自得地欣赏着自己的竹杖敲击山路的声音,仿佛是在聆听一首美妙的音乐。

后人把苏轼称为“坡仙”,或许正是因为他的这种乐观放达,超迈纵姿的风神。

苏轼人生逆境中“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6},淡泊名利,随遇而安,尽情地去寻求和享受生活中的美,这是他的人生智慧也是他的人格品性

他在《超然台记》中有这样一段话:“凡物皆有可观。

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伟丽者也。

哺糟啜,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饱,推此类也,吾安往而不乐?”苏轼为人知足感恩,他认识到“人之所欲无穷,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尽”,所以选择安贫乐道,淡泊自持。

“以见余之无所往而不乐者,盖游于物之外也。

”由于苏轼超然物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忘怀得失,所以能做到“无往而不乐”,无论身在何方,总能随缘自适,安然自处,乐在其中。

苏轼一生被一贬再贬,且一次比一次贬放得远,到人生的晚年还被流放到“非人所居,药饵皆无有”{7}的天涯孤岛――海南岛。

此时,几乎没人相信他能生还,但苏轼却以坚强的毅力和特有的心法战胜了厄运。

他在《吾谪海南……》诗中写道:“莫嫌琼雷隔云海,圣恩尚许遥相望。

平生学道真实意,岂与穷达俱存亡。

天其以我为箕子,要与此意留要荒。

他年谁与作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

苏轼能把别人认为最不堪的境地当作自己的家乡,他还说“此心安处是吾乡”(《定风波》)。

试想,有什么能比一个人长期漂泊在外到晚年回家乡安享天伦之乐更适意的呢?   苏轼在儋耳度过了数年,65岁时又遇赦北归,但他并未因此欣喜若狂,相反,在此时的诗里,他表现出的是另一副更加令人钦佩的形象:“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六月二十日夜渡海》);“问翁大庾岭上住,曾见南迁几个回?”(《赠岭上老人》)苏轼这种任天而动、超旷豪迈的诗人形象、诗化人格足以让万世为之倾倒。

三      苏轼诗化人格除了上述表现外,热爱生活、享受生活、珍爱生命也是其重要内涵。

生活中,当怀才不遇、报国无门时,有的人选择自沉江底,有的人走向归隐山林,有的人郁郁终生也不肯同流合污,这些做法固然有令人钦佩之处,但却不如苏轼人生格调迷人。

苏轼虽是一个政治上的悲剧人物,但却是生活中的一个真正的快乐者。

面对政敌的重重打击,他一方面用特有的人生智慧去化解,做到履险如夷、无所畏惧;另一方面又以满腔的热情去寻求生活中的美、去享受人生的无穷乐趣。

苏轼诗词中,读者经常可以看到他或登山临水,怀古凭吊,去感受大自然的雄奇美丽;或饮酒弄琴、高歌起舞、棋书自乐。

如在死里逃生、被贬黄州作的《哨遍》中他潇洒地唱道:“我今忘我兼忘世。

亲戚无浪语,琴书中有真味……但知临水登山啸咏,自饮壶觞自醉。

此生天命更何疑。

且乘流遇坎还止。

”他在此词的序中说词成,“使家童歌之……释耒而和之,扣牛角而为之节,不亦乐乎”{8}。

在人不以堪的处境中,我们这位东坡居士不悲观、不厌世,以亲情自慰,以琴书自娱,“登山啸咏”、“壶觞自醉”,表现出对人生的珍爱和生活的享受,其诗意的人生格调何啻是令人迷醉!在他同样作于黄州的《念奴娇・中秋》(凭高眺远)中,苏轼宛如忘世忘我的神人,又恰似快活天真的儿童,丝毫看不到一个南荒流人、陋邦迁客的影迹。

如果不是出自对生活的热爱、对人生的眷恋,怎能达到如此之境界?   在现实生活中尤其是在人生困厄境地,苏轼能从最寻常不过的生活小事中享受人生的乐趣与幸福,升华人生的意义。

如远谪惠州,尝到荔支这种南方水果,他就美得似乎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歌唱道:“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

日啖荔支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食荔支二首》其二)甚至在江边吹一阵凉风,他也会忘却世虑而诗兴大发地吟咏:“海山葱气佳哉,二江合处朱楼开。

蓬莱方丈应不远,肯为苏子浮江来。

江风初凉睡正美,楼上啼鸦呼我起……”(《寓居合江楼》)晚年谪居海南昌化,当时昌化,瘴疠之邦,“饮食不具,药石无有”{9},而苏轼不以为念,将生死置之度外,依然快乐地享受着简单的生活

他除了“以自然风物和诗酒自娱,读陶诗,和陶诗。

他甚至将极琐细而近于无聊的生活写进诗中,称‘旦起理发’、‘午窗坐睡’、‘夜卧濯脚’为‘谪居三适’。

其思想精神之超旷可见一斑”{10}。

其实,最能反映苏轼这一时期旷达其心、快乐其生的诗是《独觉》:“瘴雾三年恬不怪,反畏北风生体疥。

朝来缩颈似寒鸦,焰火生薪聊一快。

红波翻屋春风起,先生默坐春风里。

浮空眼缬散云霞,无数心花发桃李。

悠然独觉午窗明,欲觉犹闻醉鼾声。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天冷烤火,本是生活中平常不过的事情,而苏轼却能转换视角,将其上升到更高层次的诗化境界,不仅眼前呈现“红波翻屋春风起”的美景,自己更是感受到宛然如坐春风里的快乐,且体悟到“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的人生至理。

可以这样说:“苏轼在经历了人生的大波大澜以后,他已对人生精义、世间道理通透彻悟,在他审美心灵的映照下,一切苦难、不幸都在化解,一切的美景、观乐、幸福都在呈现、升腾,甚至在别人那里原本很平常的事,他都能从中领略到深长之趣、体味到无穷之美。

”{11}正是因为对生活的热爱,对人生的珍爱,苏轼总是充满信心和希望,没有被困难打倒,没有丧失生活的勇气,总是能在最危险、最艰难、最应该悲观的日子里笑得出来。

苏轼似乎永远在告诉人们:一个人只要真正爱生活、爱人生,总是能够发现真美、获取幸福。

领略苏轼诗化人格,我们不由得想起林语堂先生在《苏东坡传》中饱含深情的赞语:“像苏东坡这样的人物,是世间不可无一难能有二的,我们可以说,他是诗人,画家,是散文家,书法家,是乐天派,是道德家,是百姓的好朋友……可是这些都不足以描绘他的全貌,苏东坡的人品,具有一个天才所具有的深厚和广博,苏东坡像一阵清风一样度过了一生,虽饱经忧患,却始终不失其赤子之心。

”{12}这是对苏轼及其诗化人格所做的最好的诠释。

千百年来,苏轼人格品性如芬芳美酒,醉倒过无数的向往者,也滋润了一代又一代华夏儿女的心田。

他的诗化人格,是我们永远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

本文为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研究项目(2008y251)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徐定辉,湖北民族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诗词

{1}{9} 苏辙.栾城集.墓志铭[M].苏东波全集[Z].广州:珠海出版社,1996:2111.   {2} 陈廷焯.词坛丛话[M].孙克强.唐宋人词话[Z].郑州:河南文艺出版社,1999:267.   {3}{5} 苏轼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6:1860.   {4} 苏东坡全集[Z].广州:珠海出版社,1996:1203.   {6} 龚斌.陶渊明集校笺[Z].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421.   {7} 宋史.苏轼传[M].苏东坡全集[Z].广州:珠海出版社,1996:2130.   {8} 邹同庆.王宗堂《东坡词编年校注》[Z]北京:中华书局.2009:389.   {10} 周先慎.论东坡词的人格魅力[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学报).2002(3):95.   {11} 徐定辉.苏轼逆境歌吟中的审美人生[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社版).2007(2):68.   {12} 林语堂.苏东坡传[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20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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