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茶寺] 茶有茶的宿命

茶寺是背着简单的行囊,穿着月白色牛仔裤走进这菁菁校园的,一如她再背着行囊,穿着月白色牛仔裤挥挥手离开,仿佛大学时代不曾存在过。

茶寺在寝室里排行老小,却得了个老徐的名号。

校园连年上演如火如荼的爱情悲喜剧,老徐像是冰山上的来客,来去匆匆,自得其乐,麻木绝缘。

陈均话讲,整个一大脑迟钝,发育不全。

陈均的父亲是徐茶寺的管理经济学教授,不知道动了哪根神经,偏要认了茶寺做干女儿,陈均也在校读计算机,高茶寺两届,徐茶寺和同学来混饭吃时,陈均见徐茶寺干脆利索,仗义豪爽,便笑笑地挑挑眼皮说,那我也得要认了做干妹妹了?!徐茶寺眼皮不抬,叨着排骨不紧不慢地说,我考虑考虑。

陈均茶寺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也能叫女生。

茶寺偷偷管陈均叫约等于五百只鸭子。

茶寺是进了校园就开始打工,寒假打长工,暑假就自助旅游。

陈均挖苦她,为了玩,你是一心一意挣那两吊半钱,成天混迹校园,你心灵深处到底怎么想的。

茶寺不耐烦地推开他,你说你爸怎么生你这么个儿子整天磨磨叨叨,整个儿一块大膏药、五百只苍蝇。

其实,除了外语,茶寺的学习成绩是蛮不错的,尤其是在大家都不爱学的科目上,门门是优,以至同学都说她居心叵测,茶寺也不辩,没功夫搭理你们。

除了学习,茶寺大部分时间泡在图书馆,除了专业书,杂七杂八的读个天昏地暗,还假模假式地做各种笔记心得。

再就是旷课游个泳了,看个电影了,放个风筝了,逛个商场看个热闹了,用茶寺的话讲,真不是旷课,真是时间排不开。

陈均就看不惯,每天跟着她教导她,时间长了,茶寺就当他是透明的。

陈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突然在图书馆对着茶寺大声说,徐茶寺,我是你大哥,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你得归我管。

茶寺也不是惯孩子的主,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走,要管我,后面排着,轮到了你再说。

学校就传出来陈均看上了老徐茶寺听了一笑,说他弱智,你们也弱智。

从来上课,茶寺都是踩着铃声进门,偏有个叫谷的贱男生雷打不动地给茶寺占座,茶寺顺便又给他一个表现机会,连排队打饭接水这样不淑女的事一并交给他,整天那男生还乐得屁颠屁颠的。

一并连记笔记写作业下雨打伞这样的无聊事统统包圆。

同学都规劝谷,人家老徐在大学里是不跟谁恋的,别瞎耽误工夫,有那时间自己都恋好几个了。

谷一本正经地说,谁也别劝我啊,我就是喜欢她,我愿意让她高兴,我就愿意拍她马屁,你们别吃不着葡萄干流哈喇子,有钱难买我愿意。

我们一齐喊:滚。

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男生。

但是自从跟茶寺混,老谷就再没挂过科,一路绿灯到毕业。

最为经典的是在大二下学期,茶寺在打工的公司撞伤了腿,谷便像保姆似的除了上课整天长在校医院,端汤倒水,兼补习功课,一并招呼登记接待来看望的同事同学。

我们就骂他,真是轮船不叫轮船,叫贱。

陈均来看茶寺,谷一本正经地拦住他,现在老徐刚睡着,不方便见你;再说老徐也说,你烦人唠里唠叨的。

陈均一个字不说,拽出谷在校医院门口一顿暴打,谷被打傻了之后,只说了一句话,你是学生会主席。

为这事,茶寺愣是半学期没正眼瞅陈均

茶寺向来就是天塌下来,也得一步步走过去看,你永远在她脸上找不到表情细胞。

当然有美食的时候例外。

学校侧门的小吃一条街,没有不认识茶寺和谷的,因为茶寺这个馋嘴猫,一天不去,两天早早地去掏腰包,一坐到板凳上就两眼放光。

陈均就损她,饭不正经吃,小摊上有多脏,偶尔吃一次也就行了,你把那儿倒当成食堂了。

茶寺是头不抬眼不睁,该吃吃该喝喝,陈均再说,茶寺就来上一句,你是要吃呢,就坐下,别那么多费话;不吃呢,我们就是小摊命,不劳您费心了。

陈均一声不吭地坐下,茶寺眼皮不抬一下,今天你买单。

班里的男生也管茶寺老徐,出去喝酒每每都叫上茶寺老徐,晚上别忘了来啊,有你爱吃的鸡头。

所以每当班里出现分帮分派起义的时候,辅导员第一个就找茶寺茶寺一概装傻,以至到毕业她也没入上个党,大她3岁的辅导员说,徐茶寺,你被人利用了,最后还不是你吃亏,我是为你好。

茶寺不紧不慢地说,又不是大是大非,我认为你没必要管,我不过做了朋友的本分,是你心胸狭窄不让我入党,不入党,以后我也饿不死。

以至每有义务劳动,茶寺就是负责人。

茶寺也不争,笑笑过去。

陈均劝她,你说你惹他干什么茶寺正色道,你知道什么叫做人的气节,为人师表,他一个老师都比不过我这个小女生,我还有什么气的。

他还不具备让我生气的资格。

可怕的是,他这样的人在学校里红途一片,这才是我们学生的悲哀,这座学校的悲哀。

上了大二,茶寺抽风样每天早上5点钟起床读外语,而且是雷打不动,谷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跟着,陈均问谷,茶寺想干什么

谷就说,老徐说了,她要做一件让自己吃惊的事,她要英语过八级。

陈均说就是去了趟上海,也不至于就这样了吧。

就她那外语水平。

谷不屑地对陈均说,怪不得老徐不爱搭理你,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说得陈均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

结果茶寺就真成了他们那一届惟一一个英语过八级的学生,辅导员让她上台介绍经验,茶寺在台上站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你们千万别跟我提英语两个字,一听这两个字我就恶心,我考完了,我再也不学了。

你们饶了我吧。

陈均顺利升上了本系的研究生,茶寺到陈教授家吃饭。

陈教授就说,茶寺啊,怎么老得我们叫你,自己怎么不来啊。

茶寺顽皮地笑,陈均老说我白吃白喝的,加上我又真馋,吃得又多,驳不倒他。

每次控制着不来,需要很大的定力呢。

说得老教授开心大笑,陈均心有所想地跟着笑。

吃了饭,陈均茶寺回宿舍。

茶寺,你很会哄我爸爸开心……   茶寺,我升了研究生。

不当学生会主席,就不用受很多限制了。

陈均感觉到黑暗与沉默里,茶寺无声的笑。

茶寺,你明白吗,你能理解吗?   你是想说,不做学生会主席,你就可以谈恋爱了吗?   茶寺……   你这样精确的人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的,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上了大三,谷竟然有了女朋友,还是青梅竹马的邻居,可一见茶寺还是哈巴狗模样,我们就笑他狗改不了吃屎,谷也不生气地说,你们这辈子干过一件狗改不了吃屎执着勇往的事吗?倒是说得大家一脸肃然。

你们啊,自己蒙昧还说别人愚蠢。

大家上去拍他,不用认识了三天茶寺,你也人模狗样了吧。

谷说,我也要干一件大事。

他让陈均请他吃饭。

陈均,我知道你喜欢老徐

知道我收获最大的就是认识了老徐,我也是真喜欢她,说真的,当年我一见她那月白色牛仔裤,我就挪不动脚,又不知道什么好。

和你一样,一见钟情,可我知道她不会喜欢上我,可我是她老铁。

到现在我是佩服老徐,我觉得做女孩子做到像她那样,是一种境界。

其实她帮了我很多,也教会我很多,可她从不明白地讲出来,她知道在大家面前给我面子。

我能看出来,你喜欢她,可你不了解她,真的,不怪老徐装傻,她是不想伤害你。

你是男人,既然追人家,就拿出点男人的本色来,老徐可不喜欢这样的。

我还告诉你,你再不下手,都没地方后悔去。

我们班的鑫健,喜欢老徐不是一天两天了,人诚实聪明,老爸还是银行行长,天天翻着花样讨好老徐,我看老徐快坚持不住了。

陈均当天就向老谷发了誓作了保证,一定把茶寺追到手娶回家,不便宜了外人。

茶寺22岁生日。

鑫健陈均茶寺的寝室里狭路相逢,陈均不得不承认,对手是如此高大爽朗,只是女主角不见踪影,那一夜,茶寺没有回来。

第二天上午课休,陈均在主楼的美术展区看到鑫健茶寺站在远处的角落里讲话,鑫健不停地说着什么茶寺一直笑着;陈均第一次远远地看着茶寺,第一次觉得心里有一个地方在痛,第一次明白谷说的茶寺的笑很有穿透力意味着什么

看着茶寺鑫健并肩消失在走廊尽头,24岁的陈均在那一刻明白了自己,那一天是1995年9月25日。

当天晚上同学们给茶寺过生日,大家轰炸茶寺茶寺也来者不拒,鑫健就挡着替茶寺喝,茶寺不让,俩人扯成一团,陈均鑫健疼爱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夜里茶寺靠在鑫健身上歪歪斜斜地回寝室,整个人醉得像个布娃娃般轻飘飘的不真实,大家打趣鑫健,等你追到了茶寺,请客啊大宴三天。

大家的笑声讲话声,在空寂的校园回响,格外清晰。

茶寺生日的第三天,学校林阴路上。

陈均拦住慢跑的茶寺

我拜托你,喝酒的时候保持一点清醒好不好。

那还叫什么喝酒,再说我酒量不错的。

茶寺你不是小女孩了。

你看上鑫健什么了,他父亲是银行行长吗。

陈均,就因为我不是小女孩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请你不要侮辱我的朋友。

茶寺,我们不要一见面就吵架。

你怎么总让人不放心……   过生日那晚你去哪了……   陈均,如果你关心别人的方式是建立在剥夺别人自我空间的基础上,没人需要这样的关心。

茶寺掷地有声地说完跑向林阴深处,陈均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茶寺最先走掉,把自己丢在原地。

上了大三,许多不明来历的人来找茶寺,总能看到茶寺与他们在校园散步的身影和爽朗的笑容;而茶寺在同学面前话越来越少,常一个人黄昏时分在校园的林阴路上慢慢走或慢慢跑着。

茶寺也不再旷课了,每一节课都认真地坐在前排;除了上课,茶寺校园呆的时间越来越少,陈均总在夜色渐浓时看见茶寺踏进校园陈均觉得茶寺正悄悄蜕变着什么,他说不清,但能感受到。

陈均说,茶寺你变了很多,长大了。

失恋了吗。

茶寺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均,然后笑笑说,不是只有恋爱才会让人长大,我的大哥哥。

我还是原来的茶寺

1995年12月25日,美丽校园的最后一个圣诞夜,夜里11点,陈均从教室里不由分说地拽出狂欢的茶寺

望着依稀月光下浓艳狐媚的茶寺陈均一把抱住茶寺,再也不肯放开,茶寺,我再也不要离开你。

茶寺慢慢推开陈均,推到能看清楚的距离。

什么不对我讲你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茶寺在昏暗里无声地站着。

茶寺,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陈均的语调已经无法再强硬。

茶寺那么冷静地笑了。

那么冷静,没有悲伤。

告诉你什么陈均

我没有父亲,母亲再嫁不要我了,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甚至单亲都不如。

是这些吗。

茶寺,你怎么能一个人扛着!   那你能代替我母亲还是父亲,陈均,不要用你的优越感来同情别人。

茶寺,从见到你,我的心里就只有你。

陈均过来拉茶寺茶寺冷着动也不动。

陈均,如果你不能给一个人平等的尊严,你永远都不会赢得她。

如果你从来没有读懂一个人,你所谓的爱是多么的自私。

茶寺平静地说完,便向那狂欢快乐的地方跑去。

陈均一个人留在热闹之外。

茶寺永远是先走掉的那一个

陈均知道,他把茶寺丢了,或许他从没有赢得过她,虽然他不愿这样承认。

再见到陈均茶寺像原来一样打招呼说话,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这是成人后的陈均做不到的。

那一年冬天特别的冷,茶寺每天晚上都趴在机房学网页制作,每每经过,陈均都只是站在远处望茶寺的背影,他不知道上去说什么

茶寺又消瘦了许多,背影是那么孤单。

可这孤单是陈均无法走进的。

25岁的陈均,就是在那个时候意识到,也许他从未认真想过,茶寺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陈均不禁问自己,爱上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呢?在那个冬天,陈均常常独自喝醉。

无论醒着,还是醉去,陈均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

大学生活的最后一个学期,大家都在忙着实习找工作,告别旧恋情或发展一段实用的新爱情。

从一开学,茶寺就不见了踪影,有人说她没服从系里安排,自己找地儿实习去了。

1996年6月1日,茶寺回到即将离别的菁菁校园

一个月里,茶寺白天写论文,黄昏时,就绕着校园慢慢地走。

五花八门的告别宴上,茶寺总是快乐的,也闹着疯狂着回忆同窗情谊,也流泪,但没有喝醉过。

茶寺的话讲,在最难忘的时刻,我不能醉,我要清醒地离开。

6月29日,陈均找到鑫健鑫健留在大连,他的父母在这里,他们已近年迈,而他是独子。

陈均,我们之间谈不上友谊,不过,直言不讳地讲,你配不上茶寺

做为一个男人,你甚至要等到一切十拿九稳了才争取,受不了一点委屈,你不了解茶寺,你从来就不曾了解过她。

我很希望有一个人能给她这一切,可她想去的地方,想要的东西,是我给不了的。

6月30日,茶寺陈均并肩走在林阴中。

那一天,阳光很淡,没有风。

两个人慢慢地走,一路无语。

陈均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可以挽回一些什么

茶寺依然那么挺拔,那么清爽,和刚进校园时一样。

他不知道过了今天,这一辈子是否还能见到茶寺,像现在这样与她并肩向同一个方向走,再见到茶寺别样的笑容,那走起路来一摆一摆的橡胶辫。

陈均终于明白,别离就在此刻,正有一股力量正把自己撕开,从自己的身体里拿走一些什么陈均仿佛看到自己流血了,可感觉不到疼痛。

走到星星点亮夜晚,茶寺用力抱住陈均,轻轻说,谢谢你曾为我做的一切。

再见了,陈均

珍重。

茶寺转身的那一刻,陈均大声说,茶寺,我会一直等着你,你要回来。

起风了,茶寺没有回头。

1996年7月1日,茶寺穿着月白色牛仔裤,吊着高高的橡胶辫,简单清爽地离开,去往上海,去她想去和要去的地方。

没有伤心,是平静的笑。

茶寺完成了她的大学时代,在最青春的岁月里,茶寺没有恋爱过,没人知道茶寺是否为此遗憾。

但永远留在记忆里的是茶寺阳光下的笑脸与轻轻挥手的告别。

那一夜,陈均再度喝醉,他清醒地意识到,他不是茶寺的对手,在没有赢得茶寺之前他先输给了自己

现在的茶寺,依然一个人漂在上海。

6年过去,那个吊着橡胶辫,穿着月白色牛仔裤茶寺仿佛不曾离开,现在的陈均更给不了茶寺想要的生活,甚至他都给不了自己等待,他已为人夫为人父,写下一些过往,为了一生一次的热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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