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无眠

张世勤。

那时的村庄还没有电。粉皮作坊里的煤油灯明明暗暗,小村的夜晚在微火的映照下显得更加静谧。刘嗨嗨吃完晚饭,觉得别无可去,便溜溜达达走进了作坊

作坊就开在小队部里边,平日里每天晚上都要来记工分,可现在大部分劳力都出伕去了,队里的男人差不多只剩下了他和保管员李二鬼,这样也就没有什么工分可记。但是作坊里有大妞二妞,这正是刘嗨嗨不记工分也愿意到队部的作坊里去的缘由。

刘嗨嗨进屋的时候,大妞二妞正忙着往外出粉皮,新出的粉皮要贴到幛子上,晾干,然后再揭下来。刘嗨嗨说,我帮你晾。二妞说,你还是不帮的好,就看你那两只手吧,灰多得偷黑枣都不会被逮着。

刘嗨嗨一边“嗨嗨”地笑着,一边就把手缩到了袖口里。大妞说,刘嗨嗨你不在家蹲着,老往作坊里跑做什么?刘嗨嗨说,咱是五队,别的队都说咱“焐对儿焐对儿”,人家倒是都“焐对儿”了,可闪下我还是个单嘣。

大妞二妞听着就笑了起来。刘嗨嗨在李家庄是单门独户,只跟老娘两个人过日子,他那老娘有个痴呆的病根,吃的穿的全做不上,冬天刘嗨嗨从未穿过衬衣,只单穿着一件开花的大袄,裸露出一片黑黑的胸膛。刘嗨嗨其实并不叫刘嗨嗨,因為他从他的老娘那里继承了一点劣根儿,头脑转得比别人慢几拍,尤其是他的舌头好像比正常人短一截,说话嗨嗨嗨嗨地说不清楚,人们就给他叫起了这个名字。队里的人谁也不拿他当个盘出,像大妞二妞这么俊的闺女,更不会把他看在眼里,既然是天塌下来都不会有的事,说起话来也就十分随便。大妞二妞在刘嗨嗨面前根本没有半点闺女家的羞涩,也确实用不着羞涩,她们就像过来人一样,常常把自己摆在嫂子份上,说出些半荤不素的话来。

大妞说,想媳妇呀,想媳妇就让二妞嫁给你吧。

二妞说,你要?要我就嫁给你。

二妞说完,大妞二妞一齐哈哈笑。

嗨嗨,嗨嗨,我要。刘嗨嗨说着,口水差一点也流了下来。

大妞说,看把你美的,那还不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说句正经话,你应该去出伕,你没看三毛去年出伕领回一个来。

我是很想去,可队长嫌我没劲儿,说我一阵风就能吹倒,完不成任务,拖队里的后腿。

二妞说,就凭你这个癞样子,去也领不回来。

说话的工夫,粉皮料子已经用完了,大妞出门看了看天,说月亮刚升上来,时间还早呢。两个人就商量着该做点什么才好。二妞说,听说王庄今晚有电影,咱去看场电影吧。大妞说,行倒行,就是回来晚了怪害怕的。二妞看看刘嗨嗨,说嗨嗨你陪我们去行不行?刘嗨嗨说,行,行,然后受宠若惊似的嗨嗨、嗨嗨了两声。

三个人上路的时候,月亮已经爬上来一竿子高,清冷的银辉洒下来,映照得冬日的田野更加空旷,偶尔有几只未归巢的麻雀发出几声唳鸣。大妞二妞说说笑笑一路走着,刘嗨嗨抄着两手,一颠一颠地跟在后面,就像一只很贴乎主人的黑狗。

走过河边一片小树林子的时候,两个女人停了下来,刘嗨嗨也跟着停了下来。大妞说,刘嗨嗨你先走吧。刘嗨嗨站着没动。二妞说,我们要小解。刘嗨嗨就往前走了几步,接着就听到从后面传来刷刷、刷刷的声音,刘嗨嗨想两个女人撒尿还真有劲来,听声音能把沙呲出去好远。这么想着,刘嗨嗨就觉着自己的家伙也有点鼓胀,就掏出来也想小解,但憋了半天并没解出来,看到两个女人站起来束了腰,他也赶紧收起来,继续跟在两个女人身后一颠一颠地往前走。

电影早已经开场,虽说农村露天电影很敞亮,但两个女人却就是找不到一个好位置。二妞对刘嗨嗨说,你驮着我怎么样?刘嗨嗨说,行,行,你上来吧。大妞说,你真上。二妞说,我真上。说着毫不客气地爬上了刘嗨嗨的脊背,一会儿觉着在脊背上不得劲,就并着两腿坐着刘嗨嗨的一个肩头,看到尽情处,直接叉开腿骑在了刘嗨嗨的脖子上。

因为是单机放映,中间要换片子,二妞大妞说,你骑一会儿吧。大妞说,我可不骑!

咋了?

丢死人了。大妞另找了一个大致能看见的地方,独自欣赏。

电影散场的时候,正是月上中天,三个人又一起往回走。二妞说,这天可真冷,脚都麻了。

刘嗨嗨说,这天还冷啊,我都出了一身汗呢!

二妞一看,刘嗨嗨的脸上正滚着好几颗汗珠。二妞大妞,你看这片子好不?

什么,那个男人不要脸,还摸人家那个,大妞说。

他们看的是一部外国片子。大妞声音很小,刘嗨嗨没有听清,就问,摸什么

二妞这才想起来,一晚上刘嗨嗨光顾驮她了,可能什么也没有看到。

第二天,等大妞二妞作坊粉皮的时候,竟发现头天晚上晾出来的粉皮几乎全被揭走。两个人急忙去找保管员李二鬼李二鬼说,男劳力都出伕去了,家里只剩下些老婆蛋子,怎么还会出这样的事!是不是刘嗨嗨干的,他天天到作坊去?

大妞说,刘嗨嗨你要他的命他也没这个胆。

那我查查看看,如果查不出来,就从你们的工分里扣!李二鬼说完,看大妞二妞不动,就又说,从今晚上开始你们俩别回家了,就在作坊里睡,直到出伕的回来。

一个半月之后,出伕的回来了,二妞也病倒了,恶心难受,呕吐不止。二妞的爹李四就和女儿到公社医院检查,检查的结果出乎李四的预料,二妞竟然有喜。

大妞二妞睡在作坊之后,晾出来的粉皮仍然隔三岔五地丢失,李二鬼天天板着个脸,显得忧心忡忡。后来一天,大妞走亲戚住下了,二妞不知道,晚上一直等到很晚也没把她等来。二妞一个人不敢睡,就想到大妞家问问是怎么回事。

从屋里出来,月光下,一张粉皮闪着幽幽的光,看上去很安静也很可爱,二妞就一个幛子一个幛子地看起来,她想起弟弟好几次跟她说,想吃张鲜粉皮,可她从来没想到要往家带一张,现在看着粉皮二妞想,反正隔三岔五地也是丢,现在夜深人静,我拿一张回去给弟弟吃,也不会有人看见。这样想着,她就小心翼翼地从幛子上揭下一张

却不想,这时扑通一声从墙头上跳下一个人来,差一点没把二妞吓昏过去。二妞顺势把衣服一拽,从脖领口把粉皮掼了下去,二妞感觉粉皮冰凉地贴在了胸膛上。等来人走近,二妞一看是李二鬼二妞的声音有些发抖,说,你怎么来了?李二鬼说,我趴在墙头上等了多时了,你刚才拿的什么

什么也没拿,二妞说。

没拿?李二鬼说着就把手伸进了二妞的衣服里面,在胸脯上摸索了一阵,就摸出一张粉皮来。

李二鬼说,走!

二妞乖乖地跟他回到了屋里。李二鬼问,你还想不想在这里干?

二妞说,想。

二妞知道这是队里最好的活了,轻松,风刮不着雨淋不着,挣工分还多。

李二鬼说,我要张扬出去就没有人同意你再在作坊里干了,别看我不是队长,但队长他也听我的,我说了就算。

二妞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队长是他的本家,不让自己干另换一个人是最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了。二妞正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她看看李二鬼,却看到李二鬼满脸是泪,二妞想,哭的应该是自己,他怎么半天半地哭起来了。没想到李二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唉,你是不知道啊,这几年你表婶子她身体不好,我不知遭了多少罪。说着,呜呜地哭个不停。

二妞从草堆里坐起来的时候,李二鬼已经走出了屋子。二妞说,你停一下,我得跟你说清楚,我就偷过这一张粉皮,而且还没拿回家。

李二鬼说,这我知道。

二妞说,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李二鬼说,其它的都是我偷的,我悄悄卖掉给你表婶子治病了。

出事之后,没有人再到李四的门上为二妞提亲,二妞看上去已无法再嫁得出去。二妞自作主张嫁给了刘嗨嗨。

新婚之夜,刘嗨嗨高兴得满臉放光。二妞说,看电影的时候,我骑了你一夜,今天你骑我吧。

刘嗨嗨就上来了,但他说,我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

人家都说你叫人办了,“办了”是怎么回事?

二妞说,就是我看见别的男人尿尿的那个东西了。

谁的?刘嗨嗨问。

二妞说,李二鬼的。

刘嗨嗨一听,刺溜从二妞身上翻下来,抄起把铁锨就直奔李二鬼家去了。李二鬼家已经关了门,呼通了半天,李二鬼出来了,说刘嗨嗨你有什么事?

刘嗨嗨说,什么事?你都办了你还说什么事!说着就要抡铁锨

李二鬼说,你别胡来,办了怎么着,我要不是办了还能轮到你个熊样的?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把刘嗨嗨手中的铁锨夺下,随手扔进了胡同里的厕所。然后拍拍刘嗨嗨的肩膀说,回去吧,回去睡个好觉。

刘嗨嗨觉得李二鬼的话也在理,心想,不管怎么说今年冬天有个暖脚的了,肯定比往年的冬天要好过不少。这么想着,铁锨也忘了拿,就一个人走回去了。此时,天上的月亮高高地挂着,很清冷,感觉整个小村一点声音也没有。

责任编辑:段玉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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