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情奇树缘】 银杏缘

听说苏北黄海边不远的射阳县,有一个以一位革命先烈命名的小镇特庸之东的码头村乡间,生长着一株七百来年的银杏奇树,我便乘出差顺道造访、欣赏、拜谒、感知这棵古老而青春的树。

远远望去,当年滔滔黄海大潮泛滥、汹涌新洋港水侵袭时供人们立足保命的“救命墩”上,二十多米高的银杏树,蓊郁葱葱,精神矍铄,似巨伞、像玉扇、如华盖,慈祥又豪迈地矗立原野,满眼的绿直抵心底,甚为壮观,堪称盐阜大平原一道令人惊喜的风景。

走近一看,枝繁凝绿,叶茂滴翠,纵横交错的老树纹上虽疤痕累累但多新枝“护驾”,既显示了历尽的风雨沧桑,又洋溢着勃发的生命活力;一量,树干粗3.97米,分杈树三个,我们四个男子汉伸臂合抱才围拢住。

探头探脑的树枝上,悬挂着一些红布条,有些已经很陈旧,有些显然是新系上去的;树根旁,留有已与包容万物的泥土交融的香灰和红红的蜡烛油,且一柱香火袅袅正旺――据说是乡人求神祭拜,祈求平安,或为孩子上学许愿的。

陪同前往的特庸镇朋友兴致盎然地向我介绍这棵有着不少神奇说道的古树,探询树前宅主张奶奶,更是听得成筐成箩的引人入胜的传奇妙语。

银杏是植物界的“活化石”,既有白果树的土名,又有公孙树的俗称,还被唤作“鸭脚子”,一般生长在海拔三百至千把米的地方。

沿海平原一带原本少有种植银杏的,在淤长型滩涂中栽植银杏的就更少了。

而当年在海水潮间带筑墩栽植银杏的更为稀奇少有。

在这种环境里存活滋长、枝繁叶茂七百载的,孤陋寡闻的我不敢定论沿海乃至全国、全世界仅此一棵,但为数不多大概可说。

我少时常行船其间的江南运河,我现在常行走其旁的明古城墙,也都不过六七百年的历史,如今都已被视作人类遗产、当作文物加以保护了。

那么,这六七百年的古银杏墩及生长其上活生生的古银杏树,当然也该是一份弥足珍贵的人类遗产、一份难以用金钱衡量的文物吧?尤其是当众多的救命墩在海水不断东移、海堤数次东迁,平田整地时被群体性推平消灭之后,仅存这唯一见证物之时,这“救命墩”同银杏树完美结合而成的“古银杏墩”,这孤本的人文景观的分量,更值得重视,其文物甚至历史价值理当不可轻估。

这是一株荫人的赐福树――这棵树,使一家数代甚至一方百姓更好地活着。

奶奶说,他们张家的祖辈,是1386年朱元璋将城里居民赶往苏北垦荒的“洪武赶散”时,从苏州阊门迁来这里的。

张家的先人拖儿带女,牵一头牛、携一把蟹钩子和一棵银杏树苗在这海边滩地落户。

当时此地荒无人烟,张家便栽下带来的这棵当时还不足盈尺的银杏,现已历经21代――21代呀!杜荀鹤诗云:“吟发不长黑,世交无久情。

”通家之好其实也难延续个十代八代的,血亲还有“出五服”之说,何况树呢!这样看来,人在此等树前反显得渺小、不禁要抱惭了!   张家人为树浇水施肥、培土护理,在树下搭房建屋作栖身之处,繁衍生息。

高山顶上难长大树,平原地带好育巨材。

树渐渐长高、壮大,而且越长越旺、越长越奇。

以其难得的壮实美丽和一脉不息的生机,巨冠为渔民归返的航标,粗根作捕捞船只的船桩;冬日遮风挡雪,夏夜可任人在树下乘凉拉呱、谈天说地、尽兴逗笑;白天张家人在树周边垦荒耕耘,种粮植棉辛勤劳作,热了树荫下喝碗水,累了银杏旁歇口气;别处遇涝张家祖田不大受渍,人家干旱冒盐霜,张家银杏从根到梢枝枝叶叶皆如蓄水池、储水管,后来有专家说这树一昼夜能吸纳、蒸发循环不已地调节好几吨水――张家的收成总比别的人家好些,冥冥中似有神助。

当然,灾害年份日子自然也总艰难的。

一晃百把年过去了。

有一年夏天发水灾后,一对空着肚子在树下乘凉的张家小夫妻为不生育的事争吵起来了。

正在他俩互相埋怨之时,起了一阵大风,刮得树叶纷纷落下。

小两口已好几天没讨到饭吃,正饥饿难以忍耐,便抓起树叶一煮吃了起来。

没吃几口,年轻的妻子突然呕吐,不久便怀了孕。

这事传开后,方圆几百里的不孕妇女,都到这棵树下摇树叶煎汤喝,倒也常常“灵验”。

几代下来,周边寻常百姓家大多人丁兴旺,张家更是日脚殷实,且寿高家和睦。

这是一株佑民的消息树――这棵树,使一段历史更加生动更令人刻骨铭心。

抗日战争时期,为了防范日本鬼子下乡“扫荡”,张家人攀在树上,居高望远,鬼子在镇上刚出发,树上的�望哨就能及时提醒相邻的老百姓疏散。

后来村民们轮流上树值守。

鬼子几次扫荡扑空后,知道这树助民报警,便找来大锯、砍刀等工具,想把树砍掉做手榴弹柄。

翻译官听老百姓说道后,也婉转地分辩说这铮铮硬朗的古树是碰不得的。

鬼子哪里听得进?二十多个鬼子分坐6艘汽艇,气势汹汹开来包围了银杏墩,要砍枝伐树

无奈树干粗大,鬼子无处下手,便决定将其“斩首”。

他们令翻译上树锯树冠。

翻译官心里忐忑不安,刚爬到中间一根树杈,正想举斧“行刑”,突然从树上枝叶间隙里窜出一条好几尺长、碗口粗的火赤练蛇。

蛇����摇着头晃着脑,蛇信翕张不息地舞着,蛇尾“呼”地一下扫卷过来,日军翻译官吓得惊叫一声,“扑通”一声摔下树来,昏死过去。

鬼子们忙为其掐人中、按合谷、拽头发,好不容易才把翻译弄醒过来。

将信将疑的鬼子这下也真以为是惹恼震怒了神灵,再也无人敢上树下毒手了。

鬼子怕新四军游击队前来,慌忙将翻译官抬上汽艇,灰溜溜地溜仓皇而逃。

当地老百姓知道后,无不拍手称快,亲切又尊敬地称此银杏为“将军树”。

这是一株驱邪的显神树――这棵树,使我们对神奇的自然更充满了敬畏。

解放战争时期,我军的一位师长住在张家,运筹帷幄指挥打仗,屡战屡胜捷报频传。

国民党的一个犟头连长,乘师长他们出去时摸进村,愣是想伐树

蹊跷的是,刚至树旁,天色聚变,狂风大作。

连长下令小兵伐树,小兵刚拿出锯、举起斧,哪知一声惊雷,连长被神奇的“忽闪”电击身亡,此树得以幸免于难。

从此,这银杏树更添了神话色彩。

再也无人敢违抗“天命”提起砍树话题。

解放后,这银杏树在特庸人特别是张氏族人的呵护下,更是焕发了青春,绿油油的气息,荫及四乡八邻甚至当地的经济社会。

银杏有雌雄之分。

这棵银杏树,虽只开花不结果,却是儿孙满天下。

每当花开时节,周边许多人慕名而来,采集花粉授给雌银杏,所结果实皆壳硕大、肉饱满。

盐城机场初建缺少导航标志,这棵作为地面重要标志物的银杏树还曾担当过为飞行导航的重任。

奶奶说如今银杏树的根须有亩把地大,张家屋基下随便一挖就是一支树根。

秦始皇封禅泰山在五棵松树下避了雨,就把这五棵松树封为“五大夫松”。

特庸这海滨乡间古银杏奇树,不知为人做出了多少贡献,我看功劳恐怕远甚于“五大夫松”。

好在皇帝不封百姓有口皆碑也是能封赏的。

当地人尊称这棵古老的银杏为“银杏将军”,把银杏古墩作为一处人文景点,叫作“将军导航”。

奶奶说这银杏现已被列为文物,并跻身射阳“十景观”。

射阳全境成陆不过两百年,建县才六十年,而这棵银杏已七百岁,享受这个“待遇”我看该是最起码的了。

前些时,我在苏南昆山巴城镇的绰墩山村所见一棵六百年的雄银杏,那“绰墩遗址”已立起了“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

是的,屋右有此一树,怎能不心旷神怡?有此一树在居侧,炯炯目光并款款和煦阳光汩汩深入,心灵也会渐渐与其拉近,久久地凝视,久久的情深,何亚于欣赏满目青山丛林哪!难怪张家先人早就把银杏树定为传家之宝,立下传长不传幼、不准砍伐、不准出卖的家规。

奶奶说她是他们那一辈的长门长媳,32岁守寡一直未嫁,维护、保住了银杏树的继承权。

这些年,不少外地人登门出高价想买这棵树,张奶奶恪守家训,出价再高也绝不答应。

说这海滨乡村银杏奇树情奇缘到此本可结尾,可此时此刻我的激情和遐思恰似绿叶般缤纷摇曳起来,不禁想到了明末朝中大臣早作鸟兽散时,北京景山公园当年煤山那棵让崇祯皇帝上吊自缢、为一个王朝送终的歪脖子树。

接着,又想起在一本刊物上看到的小故事:国外有位作家嫌窗前的一棵树挡住光线,把树砍了。

而这个国家又是十分讲究环保的。

于是这个作家立马被罚款被曝光,并遭杂志封杀惩戒,一概拒绝发表他的作品。

我以为他的吃亏不仅在于被罚被拒,而是不知树与他、人与自然的关系。

人,是不可随意、轻易伤害自然界的哪怕一草一木的。

可现在人对自然的敬畏有时不得不依靠规范硬约束来维持,这不能不说是人类的悲哀。

进而,还想起法国作家让・季奥诺曾在题为《植树的人》的小说中,塑造的那位离群索居、置身荒无人烟之地、绿化出大片青山的牧羊人。

他可以浑然不知1914年、1939年的战火硝烟,天天劳作不求回报,日日与树打交道,以致与树默默谈心、相依为命。

每种一棵树,他就感到多了一位亲人。

在他看来,这播种爱、造福后人的植树,是绿荫人生、“堪与上帝媲美的事业”。

前些年曾见一则西方人极端爱树的报道,干脆一并续此:一位男子公开宣布与他喜欢的一棵树结婚,并郑重其事地与树举行了婚礼,还在树旁搭起了新房,立誓要与树两相厮守、共同生活。

我在品味这西方荒诞的同时,也在想不知这位先生能坚持多久?甚至能否也延续传上几代?特庸张家七百年厮守一棵银杏的东方痴情,与之在行为方式上属殊途同归并且要更胜一筹吧?   于是,我更由衷地羡慕、深深地敬佩特庸的张奶奶张家上溯好几代的祖辈:能七百年、数代人与一棵银杏――一棵扎根旷野,擎一大把浓荫守护着平平常常的幸福,又富有传奇色彩、智慧长者般的大树,一棵安于乡村简简单单的生活,历经多个朝代、饱览岁月枯荣的植物,在晨钟暮鼓背景里如高山流水般作邻为友,在天人谐处的环境中似闲云野鹤样同居共生,不能不说是老百姓的一种洪福、人世间的一种深情奇缘哪!      (作者单位:江苏省国土资源厅办公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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