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十年及冯秋子散文创作的启示

摘 要:从上个世纪90年代末开始,“新散文”这一新的散文创作势力悄然崛起,他们以特立独行的写作姿态,以为散文正名的果敢闪亮登场。转眼间,已历经了十年时间,在这十年间,“新散文”的出现让人们给予了散文更多的关注与诠释,但“新散文”也暴露出了许多遗憾,最根本的问题就在于他们以否定一切作为了散文革新的出发点,并且有一种过于追求形式革新的偏执。而我们冯秋子的一系列散文中却看到了对人性的思考与回味,对苦难人生的体悟与质疑,交融着理性与感性的深情与谦逊,这对当前散文如困兽般试图从四面突围,却往往顾此失彼的现状,具有巨大的启示

关键词:新散文得失 冯秋子散文 启示

陈剑晖先生在他的《论当代散文思潮的发展演变》一文中谈到,“当代散文的发展演变有两个高峰期,一是20世纪60年代,一是20世纪90年代。”①在这两个关键的时间里,散文创作与研究经历了几次思潮的嬗变与突围,犹如海之涨潮,一次次以新的姿态向旧的观念、以往的创作模式突围,使散文成为当代备受关注的文体。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以余秋雨的“文化散文”为先锋,以泛化的生活化散文为夯基,以刘烨园、筱敏、刘亮程、冯秋子等人的创作为新的着力点的散文界被烘托出了一派竞相绽放、欣欣向荣的景象,显示了散文文体发展的自身活力。总的来说,20世纪末散文之所以有这样的局面,一是现有的写作规范束缚了现实写作,如被视为散文创作圭臬的诸如“形散神不散”等单一的创作模式势必受到冲击与颠覆;二是社会日趋多元化,更多阶层的出现,使得散文创作者与接受者有了更大的不同;三是世纪末情绪影响下,人们更注重从对历史的回顾中反思现代文明;四是当下以网络为最大势力的大众传媒的推波助澜。

一、新散文十年

散文界的“新”意并没有随着20世纪的逝去而消失,当人们还在为文化散文等形式争执不休的时候,一股新的散文势力悄然崛起。1999年《大家》杂志设置了“新散文”栏目,其后,《人民文学》等期刊又相继开辟栏目倡导新散文,由祝勇主编的《一个人的排行榜》、由周晓枫、南帆主编的《七个人的背叛》等新散文选本,把张锐锋、周晓枫、王小妮、黑陶等新散文作家推向了前台。他们以特立独行的写作姿态,以为散文正名的果敢闪亮登场,转眼间,新散文已经历经了十年。在这十年中,新散文创作者们力争突破以往“体制散文”的坚冰,试图按照一个理想的标准重塑散文形象,力争以更长的篇幅更大的容量区别于以往任何一个时代的散文散文创作者们洋洋洒洒,一篇散文动辄几万字,最终目的是实现散文与其他三大体裁的力量均衡。可以说,“新散文”更是一场关于散文形式的革命,体现了散文文体的自觉性发掘。

活跃的新散文十年还给沉寂的散文理论界注入了兴奋剂。一直以来,散文创作在各个层面上呈现出爆炸式的繁荣局面,而散文的理论与批评却相对滞后,20世纪90年代以来,散文的全新创作给了理论界很大冲击,特别是这十年散文,更是使得散文理论界开始自觉反思、梳理既有的散文理论与20世纪散文发展主线,并着手于新的散文理论体系的构建。翻阅近来的散文评论,焦点基本在于三个方面:一是论“新散文”的得与失;二是梳理一个世纪以来的散文思潮;三是给散文下个定义,确定散文的基本概念、范畴。什么是散文散文的关键词是什么?散文的评价尺度是什么?……这些问题是层层刷新的散文创作留给散文界的宝贵的思考空间。

但是,剖去新散文带来的活力与新意,我们带着新散文的批判意识,回过头来重新审视一下十年散文之路,也确实发现了很多的问题,比如,新散文创作中普遍存在着“为了区别而区别”的问题,特别是在形式的探索上,“故意”使得“语言有着无限意义的扩张,词与词的排列尽量呈几何级增长,比喻与意象不仅丰密且具多义性和不确定性,篇幅超长甚至可与某些长篇小说的文本抗衡”②;新散文的第二个问题是割裂历史,新散文扛大旗者祝勇在《散文:无法回避的革命》中批判了近50年的散文,在整体上持排斥态度,并得出了“90年代散文只是一个笑柄”的偏激结论,“背叛”成了新散文的关键词,但切断历史也意味着自省意识的缺失,张锐锋在“新风格散文研讨会”上发言时谈到:

“不要管别人说什么,能不能理解你的创作,重要的是背叛、背叛,创新、创新,不断清除过去遗留下来的阻碍,我们没有更多的遗产可以继承,只有凭借自己的努力,向前迈出一步,再迈出一步”;“二十年代散文道路,的确是错了,相对于小说、诗歌来说,它走了一条非艺术的道路”。

“那些曾经借鉴过的文学是些什么?我们知道,小品文是佛经简本演化来的,随笔也是思想家们传播自己想法的一种专利产品,它们与艺术有什么关系?什么也没有。我们散文的来源既然更多的是非艺术的东西,它本身又怎能成为艺术的?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③ 祝勇也曾指出,近五十年散文归根结底都是“体制散文”,90年代散文也不例外。祝勇这样表述:“它们更多地表现出附庸性,是以庸众的价值代替文学的自身取向,用利益权衡取代文学规律”④,“体制散文”往往具备“文以载道”、“主题先行”、“形散而神不散”等特征。因此,祝勇得出结论:凡是体制内的散文必定是拙劣的,反之都是优秀的。为了抵制与区别这“捉劣”的“体制散文”,散文走向解构。

散文的另外一个遗憾是良莠不齐的个性化使得新散文在一定程度上拒绝了大众,疏离了社会,比如,刘春的《简史》中有这样一段描述:

农村的厕所其实就是公用的化粪池,人类、猪牛的粪便都混在一块儿,这么多的粪便集中在一块儿,不结块,反而显得挺稀的,这归功于蛆虫。

独特的个性化使得“新散文”在审美上越来越具有“背叛”的意味,其实,事实证明过于停留在形式上的标新立异的“先锋”形态是不能够长久的,“先锋”的意义往往处于矫枉过正的状态,往往是为了区别而区别。

因此,我们可以说,否定一切的姿态是“新散文”的出发点,追求形式的创新是“新散文”的必经之路,而对“不被寄予厚望”的“纯散文”的追求则成为了“新散文”的落脚点。透过表象我们可以看到,新散文写作者起码有两处值得反思:一是没有看到文学即为人学,这种以人为中心的活动,必然承载了许多“道”,注定了它不可能成为纯净的“蒸馏水”;二是忽略了散文形式的多样性与层次性,那种以精英自居,把大众看作“庸众”,把散文视为少数精英的特权,只有少数人能写,只有少数人能读懂。而只有在少数人圈子里流传的创作,必定走向偏狭。新散文之路应该说是一次散文的突围,但这些与生俱来的缺憾使得新散文的未来生死未卜。

在当下的散文阅读中,我力求寻找并思考散文的出路问题,在近几年来众多的散文作家中,我关注到女作家冯秋子写作。作为20世纪90年代就活跃在散文界的作家,2001年出版散文集《寸断柔肠》,2006年底,冯秋子散文《圣山下》与黑陶、王小妮、于坚、钟鸣、周晓枫、张锐锋等人的作品一起被收录进“中国散文档案·先锋文丛”系列,可以说,她的散文“蕴含着对人性的思考,以她文字的苦难意识,迸发着对社会、人生、身体与性灵、梦想与疼痛的直观感触和深入思考”⑤进入我们的视野,始终带有一种对家乡的朴实的眷恋,始终潜存着一种质疑、一种乐观、一种孤独,夹杂着理性与感性,触及到人心最柔软的角落。在冯秋子那里写作和舞蹈一样不是艺术,而是生活的方式,在文学和大众面前,“冯秋子据守内心的岛屿,在她的身上形成了一种抗体,使她有效地抵抗了在文人圈子中最容易滋生的优越感,机会主义,想入非非,以及文饰的恶习。”⑥她保持了一份独有的谦逊,以一种少有的成熟与稳重淡然登场。尤其是在当前散文如困兽般试图从四面突围,却往往顾此失彼的情况下,恰恰是冯秋子不谈技巧的写作给了喧嚣的新散文以重要启示

二、冯秋子散文启示

1.沉重的文学

冯秋子1983年大学毕业,80年代中期开始写作,那时的文学可谓你方唱罢我登场,“伤痕”、“寻根”……,“不出几年,挤满了各种非历史的、时髦的、消费主义的、琐碎的、即兴的、仿制的理论和作品……,九十年代末,‘后现代主义’、‘全球化’之类的学术化与之河流,总之,遗忘和麻醉成为中国文学的主流。”⑥面对文学界的浮躁与哗众取宠,冯秋子坚守内心,用手中的笔书写人生与苦难,给文学赋予了“沉重”的意味,这份“沉重”包含了一份不愿遗忘的经历,一份对生命意义的思考,一份文学的自觉,一份孤独,一份质疑。

我们这代人的生活,被拥有各种权力的老人和我们自己毁坏成了畸形。”60年代出生的作家们在那个年代丧失了轻松童年,在冯秋子文字里,我们可以看到那个疯狂的年代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人性的扭曲,内心的煎熬,父亲被拉到街上游斗,母亲被木杠子压断双腿。“我成长的过程,非常孤独,想跟人说话,就把这些话写在纸上。”你总能从她的文字中感到孤独,但这份孤独不那么浓烈,那份忧郁又渗透进某种乐观的成分,这一切都恰如其分。而这样的人生经历必然使得她终生带着质疑:

“我探寻了很多年。但是,为什么能活、为什么必死,为什么不能活 、为什么不能死。你年纪尚小的时候,该怎么面对与新生活格格不入的事情。你该做些什么。听谁的好,谁是对的,正确的,真正的东西是什么……理想、信念该是怎样的。还有英雄,他在哪里,在干什么。”⑦。

正是因为有了这份质疑,冯秋子文字才具备了与生命对视的力量。她用朴实的文字抒写挥之不去的草原情结,用一种简单的方式诠释生命的真诚。她的精神厚度、文化深度、语言亮度都是明澈的,这是她在洞悉了世态世情的前提下,其品性在作品中的显现,让人感觉到一种思想的张力和锐力。“将来有一天,后人有力量彻底反省的时候,会不会为前辈和我们这些人的印迹长久蒙羞?忏悔的重负真的要落在他们身上,是什么样一种道理。”⑧。

冯秋子在沉重的文字中又展现出文学的自觉性。她曾自嘲“我失败了。写作清理不了任何场地,它也不能够安置一种动荡。……我的写作,有点像伸向窗外的一根竹竿,除了偶尔晾晒几件自己的衣服,别无用处。”⑧她把写作形容成“四处莽撞的蚂蚁”,她痛恨自己的软弱与无力,倾尽全部力量去写作文字中交融着理性与感性的力量,让文学有所承担,让心灵有所慰藉。

2.不受技巧所累的话语。

与那些老道、含蓄的散文不同,与新散文所表现的标新立异也不同,冯秋子散文就像在辽阔的草原上听人无拘无束地放歌,就像站在袒露的灵魂面前,就像在倾盆大雨中尽情沐浴,直到把你自己也冲洗得无遮无拦。也许有人说,冯秋子散文语言太随意,不够练达,但这份不饰雕琢也恰恰是她的最突出的优点。冯秋子曾在一段短文中提到:“我是一个来不及顾及技巧的人,写起来特别着急,那里面的人或者事情推动着我,一口气不歇,一直闷着头往前走。”“我写散文是因为用别的方式说不好想说的话。”在所有的技巧面前,她甚至忘记了自己,专心致志地、迫不及待地记录着她前进的步伐,也许就是因为专著,才有了这份大音希声的魅力。

在冯的散文中,给读者带来不是线性的、层层深入的视觉享受,而是一种“弥漫”式的、无处不在的淡然、孤独思考,一丝一丝地渗入人们的心里,牢牢揪住我们的心,让我们和她一起疼痛,一起憧憬。

三、结语。

面对着21世纪散文我们寄予的希望太多,人们忙于瞻前顾后,却往往忘记了身旁路边的花儿的芳香,而在新散文十年里,人们不再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因为在他们心中,早已经摧毁了一切过往的“巨人”,很多人的文字除了喧嚣别无长物,更多的人正在以文字无节制地铺张的形式不断地虚张声势,我们真的应该思考一下了:散文是什么?散文究竟怎样来写?

也许正如冯秋子所说的,今后的散文,会越来越多的挑战作者自身,如诚实、质朴,如勇敢面对社会、面对自己,如深厚的学养和艺术涵养,如发现、承担和创造。

注释:

①陈剑晖:《论当代散文思潮的发展演变》,《广东社会科学》,2005年第1期。

②陈剑晖:《新散文往哪里革命》,《文艺争鸣》,2006年第5期。

③左岸文化网/Article/ShowArticle.asp?ArticleID=357。

④祝 勇:《散文:无法回避的革命》,《一个人的排行榜:(1977—2002)中国优秀散文》,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

⑤王 冰:《与生命对视——冯秋子启示》,《美文》,2006年第3期。

⑥林贤治:《一种无权者文学:质疑与痛苦——冯秋子散文写作》,《当代作家评论》,2001年第2期。

冯秋子:《英雄在哪里》,散文集《圣山下》,鹭江出版社,2006年。

冯秋子:《虚妄的写作》,散文集《圣山下》,鹭江出版社,2006年。

(钟伟平,河南省许昌学院党委宣传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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