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省教育会与近代中国职业教育
［摘要］江苏省教育会是近代中国最重要的民间教育团体之一。民国初年，在张謇、黄炎培等人的领导下，它通过组织职业教育研究机构、组织职业教育讲演活动、刊行《教育研究》杂志、出版职业教育书籍等方式，对促进中国职业教育的近代化做出了重要贡献。
［作者简介］谢长法（1965— ），男，西南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职业教育史、中国近现代留学教育史。（重庆 400715）。
［中图分类号］G719.2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3985（2008）12—0040—03。
江苏省教育会的前身是清末成立的江苏学会、江苏学务总会和江苏教育总会。1905年9月，阳湖县绅士恽祖祁首先发起了江苏学会，这原本是一个民间的学术文化教育组织，初设时影响并不大，但在当时有着深厚教育基础的江苏省，却吸引了不少关心教育的人士的注意。是年11月，张謇、黄炎培、沈恩孚、杨廷栋等人在上海集会，与江苏学会负责人商议在江苏学会的基础上筹建江苏学务总会。考虑到交通之便，学会总部设于上海。总会成立后，公举张謇为总理（后改为会长），黄炎培担任调查部常务调查干事。
江苏学务总会的设立虽未受到学部的限制，但学部认为，学会的设立与地方教育发展有密切关系，进而关乎全国教育，应由国家妥议章程，以进行规范划一。所以，1906年7月28日，学部特制定了《各省教育会章程》，根据“章程”之规定，是年9月，江苏学务总会乃更名为“江苏教育总会”，会所地址仍设在上海，仍由张謇担任会长。并规定，“总会”除随时查照学部所定《各省教育会章程》办理外，还应特别在普及教育、政治教育、实业教育和尚武教育等方面特别注重，并辅助本省教育行政，加强与各省教育总会的联络。民国成立后，随着政治上的革故鼎新，当时的教育部门对教育也进行了一系列除旧布新的改革，1912年9月6日，公布了《教育会规程》。根据《教育会规程》之规定，10月，江苏教育总会更名为江苏省教育会，并在原《江苏教育总会章程》的基础上新制定了《江苏省教育会章程》，于1912年10月15日颁布。其中规定，江苏省教育会主要研究关于学术教育、社会教育和家庭教育等事项，力求教育发达。江苏省教育会成立后，1912～1921年由张謇任会长，1922～1923年的会长为袁希涛，王同愈、黄炎培则先后任副会长。作为近代中国成立最早、影响最大的省级教育团体，江苏学务总会（江苏教育总会、江苏省教育会）在清末民初教育近代化的发展过程中扮演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特别是在民国成立以后，由于江苏省教育会中的主要领导者如张謇、黄炎培、沈恩孚等均为职业教育的倡导者，使得其成为推动当时职业教育发展的一支重要力量。
一、创办职业教育研究机构，组织职业教育讲演活动，推动职业教育的宣传与普及。
早在1905年江苏学会成立时，就将“劝设实业学校，养成农工商实业人才”作为其宗旨之一，并规定入会者或是“绅士于学务有关系者”，或是“绅士实能担任推广扶助学务者”和“兴办工商实业著有成绩者”。①江苏学务总会成立后，在《江苏学务总会章程》中重申了以上规定。1906年9月，江苏学务总会更名为江苏教育总会后，特将“注重实业教育，使农工商三业其实力足以助各种机关之发达而立富国之基本”作为其“重要之事项”之一。②1912年10月，江苏教育总会改称江苏省教育会后，再次重申了这一规定。可见，从创立伊始，江苏学务总会（江苏教育总会、江苏省教育会）即将发展实业教育作为其重要任务，而民国成立后，随着职业教育的引入和发展职业教育的要求，江苏省教育会对职业教育的作用则更是凸显出来。
创办教育研究机构，组织教育讲演，推动教育的普及与宣传，乃是江苏省教育会的一项重要任务。早在1906年，江苏教育总会遵“癸卯学制”关于要求各地方教育会应“立教育研究会，以求增进学识，选聘讲师定期讲演教育史，教育原理、教授法、管理法，教育制度及其地种科学”之规定，③就成立了法政研究会，开展政治教育的研究。民国成立后，江苏省教育会又依《教育会规程》关于“教育会为讲求各项学术及开通地方风气，得分设各项研究会”的规定，分门别类设立了各种各样的教育研究会，如英文教授研究会（1914年9月），小学教育研究会（1914年10月），理科教授研究会（1914年11月），体育研究会（1914年12月），师范教育研究会（1915年1月），幼稚教育研究会（1916年5月），教育法令研究会（1916年7月），职业教育研究会（1916年9月），中学教育研究会（1918年8月），美术研究会（1918年10月），通俗教育研究会（1921年1月）等。这其中，以“专事研究各种职业教育之设施以及提倡推广方法”为宗旨而设立的“职业教育研究会”是当时职业教育界十分引人注目的一个教育机构。
1915年8月，黄炎培从美国考察教育回国后，深为美国职业教育的蓬勃发展所感。通过中美教育的比较，他益觉中国教育改革的必要，益感在中国发展职业教育的急迫。于是，1916年9月12日，身为江苏省教育会副会长的黄炎培联合沈恩孚、周厚坤、庄俞、郭秉文等发起组织了我国最早的省级职业教育研究机构——“职业教育研究会”，并亲自担任该会主任。根据《职业教育研究会简章》的规定，“研究会”共设职员15人，“分司调查、评议及各项干事，由会员互举之”；每月召开职员会一次。作为一个“专事研究各种职业教育之设施，以提倡推广方法”的研究机构，职业教育研究会规定其主要会务有三：“研究关于普通教育范围内设职业科之方法”“研究关于职业补习教育之设施方法”“研究关于职业学校之设施方法”。研究会规定每年召开一次大会，并不定期地召开职员会和研究会，凡“在教育界而有志研究职业教育者及在职业界而有志研究职业教育者均得入会为会员”。初设时，研究会即有会员148人，其中包括黄炎培、沈恩孚、江谦、贾季英等人。就在“职业教育研究会”成立的前夕，在江苏省教育会第12次常会间召开的评议员会曾提出“提倡实施职业教育方法，”规定江苏省教育会今后在职业教育方面应着力：“第一，介绍各地已办之职业学校或设有职业科之学校，劝各地办学者前往参观。第二，通告各地拟办职业学校或小学拟设职业科者，将其办法报告本会，以便转知各地，以资取法。第三，由小学教育研究会将小学校设职业科后，其学程及时间若何支配分设，并拟具办法，通告各地。第四，各地有欲设职业学校或小学拟设职业科者，如有疑问，得函告本会，当代为研究，或访问答复。第五，请省立各师范学校斟酌地方状况，于附属小学设职业科，以为模范。第六，请师范学校从速筹划加授农工商科，以预储师资。第七，由本会于明年设职业学校成绩展览会，请省公署派员评判，择其成绩优异者，厚给该校以奖励金，以后每年举行一次，暂以三年为期。第八，由本会函请省视学随时注意督促，实施职业教育，并就已办之职业学校或设有职业科之小学校，将其状况通知本会。”此后，依该“办法”之规定，江苏省教育会以“职业教育研究会”为中心开展了多种有关推动职业教育宣传和普及的活动，如关于于普通教育范围内设置职业科的方法和职业补习教育的设施方法等问题的研究。而在众多的活动形式中，组织职业教育讲演尤为引人注目。
讲演是民国初期宣传新教育思想、介绍西方教育的重要手段，实际上这也是江苏省教育会的一贯做法。早在1915年10月，江苏省教育会就请黄炎培报告赴美考察教育的情形，并介绍美国教育状况，黄炎培对美国教育注重实用的特色给予了充分肯定，并极力赞赏。1917年3月，身为江苏省教育会重要成员的黄炎培、郭秉文、陈宝泉、蒋维乔等从日本、菲律宾考察教育回国后，江苏省教育会曾多次举行演讲会、报告会，邀请他们介绍考察所得，畅谈感想。4月，江苏省教育会特开“菲律宾职业教育报告会”，请黄炎培、陈宝泉、郭秉文、张绶青等人演说。在会上，郭秉文特别指出，菲律宾的教育“所重者三项：一普通教育，二职业教育，三体育，而职业教育尤为重……至职业教育，其目的有二：一辅助教育，二发展经济”。④8月，江苏省教育会又请郭秉文演讲“英德法美四国之学制异同”，郭秉文谓：“现今各国教育共同的注意点，一为课程改良，一为经济问题。一面普及职业教育，一面使普通学校的儿童知选择自己适宜的职业。其促进方法，一是考察外国教育，二是调查地方教育，三是用报告以沟通学校与社会之感情，四是力谋学校与实际生活之接近。”此后，对职业教育本身内涵和发展职业教育必要性的认识不断明确、加深。是年8月，在江苏省教育会第十三次常会上，职业教育备受重视，有的提出“职业教育亟宜筹备师资案”，有的提出“规定职业教育先从简易入手案”，还有的提议“速办妇孺医学专修科，扩充女子职业案”。1921年10月“新学制草案”制定后，江苏省教育会积极地投入到对“草案”的评议中，于是年12月特组成新学制草案讨论委员会，并于翌年2月另组学程研究会，分初等教育、中等教育、高等教育、师范教育和职业教育五部，“将各项学校标准讨论完竣，计成新学制，小学校、初级中学、高级中学、高等教育、职业教育学程标准各一册”。⑤期间，还特于8月发起组织江苏职业学校联合会，“专事研究关于职业学校之共同问题”，积极参与“新学制学校研究会”提出的“新学制职业教育学程草案”的讨论。所有这些，对推动《壬戌学制》关于职业教育制度的确立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二、刊行《教育研究》杂志，出版职业教育书籍，促进职业教育的探讨和研究。
有“会”必有“刊”，因为通过“刊”可以使“会”的宗旨和主张超越时空的界限而得以弘扬。江苏省教育会的领导人深谙于此，乃决定创办一份综合性的教育刊物，考虑到教育会乃一研究机构，杂志定名《教育研究》。作为民国初年为数不多的教育期刊中的重要一种，《教育研究》从1913年5月创刊至1916年12月停刊，共出28期，它初为月刊，由时任江苏省第一师范学校学监、常熟教育会会长的王朝阳担任主编，自1916年4月第27期改为季刊后，实行分期委托编辑制。由于是一份研究性的刊物，《教育研究》宗旨“意在征求教育界新经验、新学理，按期发表，与邦人士共同探讨，以鼓舞全国研究之精神”。正如该会会长张謇在《发刊辞》中所言：“教育之统一，必藉人才，人才之肇兴，端资研究。本会成立既有年矣，前所编著止于文牍，不能得教育之真诠，征社会之心理，因与诸君子谋求计划，议刊是编。”在这一思想指导下，该刊在关注当时欧美资本主义发达国家教育发展动态和潮流的同时，非常强调与中小学基础教育有关的教育理论和教学方法的研讨，而这其中，宣传和推广黄炎培关于“学校教育采用实用主义”的主张，为其推波助澜，进行理论深化，自然成了《教育研究》的一项重要任务。
1913年8月，时任江苏省教育会副会长的黄炎培撰《学校教育采用实用主义之商榷》一文，江苏省教育会立即将该文以《学校教育采用实用主义之商榷书》为名，出版单行本，分发本会会员，并寄送各省、县、乡教育会，以“广征意见，以备施行”。当年10月，《教育杂志》将黄炎培的这一文章刊出后，立即掀起波澜。黄炎培此文主要藉介绍日本和美国的教育制度与方法，针对当时国内各类学校中普遍存在的严重的学用脱节问题，首倡教育与学生生活，学校与社会实际相联系的实用主义，以与教育界人士相商榷。由于教育界对黄炎培这一新的思想观点见仁见智、人言言殊，故《教育研究》在1913年11月的第7期和12月的第8期相继特别刊登了王朝阳写的《读学校教育采用实用主义商榷书感言》《学校教育采用实用主义之研究》和江苏省第二师范学校附小杨嘉椿作的《我校之施行实用主义》等文，从舆论、理论和实践上维护黄炎培这一新的思想观点的正确性和可行性，认为“学校教育采用实用主义”，其价值和意义乃是“视教育为生活的教育”，并符合民国初年临时政府教育主管部门所颁布《小学校令》中关于小学校“授以生活必需之普通知识”的宗旨，所以是无可非议的。1914年3月，《教育研究》又将黄炎培与杨保恒二人合编的《实用主义小学教育法》和黄炎培的《学校教育采用实用主义第二回商榷书》作为“新年号”（临时增刊）出版，再次对黄炎培的这一理论思想进行宣传，以扩大其影响。此后，又先后刊登了黄炎培的《考察皖赣浙教育状况之报告》和黄炎培在江苏省立第三师范单级教授研究会上所作的《实用主义之真谛及一年间之实施状况》，以及黄炎培在1915年由美考察回国后在江苏省教育会常年大会的讲演会上所作的有关“美国教育状况”的报告。在这些文章中，黄炎培或对其所旅行之省的学校中实施实用主义的情形进行介绍，或对教育界未来实行实用主义提出期望，或对美国职业教育的兴盛发展予以赞赏。透过这些文字，我们不难看出期间黄炎培由主张实用主义教育向倡导职业教育的心路发展历程。
我们知道，1915年4月～7月间黄炎培的美国之行是其思想由倡导学校教育采用实用主义向全面学习、借鉴西方职业教育的一个转捩点，而这从《教育研究》刊登蒋梦麟的《美国纽约小学预备职业教育》（附图）一文也可见一斑。1915年黄炎培在美考察教育时，时在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学习教育的蒋梦麟特地陪同黄炎培参观各地学校，不仅向黄炎培介绍美国职业教育迅猛发展的情况，就职业教育的有关问题与黄炎培进行讨论，交换意见，而且还将自己所作的《美国纽约小学预备职业教育》一文交与黄炎培校正。由于黄炎培十分赏识蒋梦麟文中有关对职业教育的看法与观点，回国后，立即推荐该文于1915年11月在《教育研究》第25期发表。蒋梦麟的这篇文章是当时最早介绍美国职业教育的专门文章之一。在文中，蒋梦麟指出：“美国但有政治民权而乏经济民权。政治界人民纵得享共和幸福，而经济界则资本家垄断重金，劳动者多为压制，由是而经济的民权主义起矣。然则欲解决此问题，自当从经济的民权主义教育入手。”而所谓的“经济的民权主义教育”，在蒋梦麟看来，就是要“发展个人生产富力之技能，使享社会经济界同等机会也。其推行之法当从两方面观：其一方面须调查社会经济之状况……其一方面当察个人固有之能力及其趋向与夫家庭经济之状况，授以相当之职业技能，使将来出而应世，有独立生产之技艺。察社会之所需，个人之技能，授以相当之训练，此职业教育最要之原理也。”总之，“就理想而言，职业教育为解决经济民权之方法；就实际而言，为解决个人与社会生计问题之方法。”。
除刊行《教育研究》对“学校教育采用实用主义”进行研讨和对美国职业教育进行宣传、介绍外，江苏省教育会还出版有关职业教育的理论书籍，对在国内推行职业教育进行有效的理论研究和舆论宣传。前面述及，早在1913年8月，江苏省教育会即出版了黄炎培《学校教育采用实用主义之商榷书》单行本，此后，又相继出版了杨保恒、黄炎培合编的《实用主义小学教育法》（1914年3月）和黄炎培的《小学实用主义表解》（1915年1月）。特别是《实用主义小学教育法》，对实用教育的重要性，实用教育与教师和教学的关系，以及各学科实用教育的实施都作了较为详细的分析说明，对当时国人了解、认识乃至实施“实用主义”教育产生了重要作用。也就在同年，国光书局再版了此书，书末并附有黄炎培的《学校教育采用实用主义第二回商榷书》。
1915年12月，江苏省教育会特别制定了《印订教育书籍办法》（五条）。据此，江苏省教育会组织、规划出版了一系列教育书籍，内容广涉实用主义教育、小学教育理论、学校体操、学校卫生、小学国文、单级教授、教育行政、游戏运动，以及英、美、德、法、日等国教育的介绍等方方面面，而其中，于1917年间出版的“实用教育丛书”（六种）尤为引人注目。该“丛书”计包括《两汉学风》（江谦编），《新教育论》（卫西琴辑），《欧美职业教育谈》（秦之衔、周维诚辑译），《小学工场之设备》（黄炎培辑），《美利坚之中学》（黄炎培、周维诚辑译），《职业教育设施法纲要》（顾树森辑译）。由于“学风之盛，断推两汉，其时学者均兼营生计，深含近今职业教育之者”，故《两汉学风》被列为“丛书”第一种。《欧美职业教育谈》（1917年3月出版），原著者为美国泰娄博士，书中缕述欧美主要资本主义强国实业教育、补习学校以及职业教员之养成制度，颇为详明，且书末附有美国有关职业学校的课程表，“皆属职业教育设施之实例，颇足资吾国教育界之参考。”黄炎培在为该书作的“序”中对该书极力称赞，认为书中关于美国教育特别是关于职业教育的评议，虽是针对美国而言，但“不啻为吾国言矣”。⑥而《职业教育设施法纲要》（1917年10月出版），更被认为是一种“取材简要，说理明显，所述各种方法，悉含本国社会情形”的重要职业教育著作。所有这些书籍的出版，对当时“学校教育采用实用主义”理论的研讨，对国人了解职业教育的内涵和意义都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综上所述，作为中国近代创办最早、影响最大的省级民间教育团体，江苏省教育会在张謇、黄炎培等人的领导下，通过创办职业教育研究机构，组织职业教育讲演活动，刊行《教育研究》杂志，出版职业教育书籍，在中国职业教育近代化的发展历程中，对推动由“实用主义”向“职业教育”的发展转变起到了积极、重要的作用。
［注释］。
①②③④⑤朱有 ，等.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教育行政机构及教育团体［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3：269—270，272，252—253，294，296.
⑥中华职业教育社.黄炎培教育文集（第一卷）［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4：257.
［参考文献］。
［1］江苏学务总会.江苏学务总会文牍［M］.上海：江苏学务总会，1906.
［2］佚名.江苏省教育会研究职业教育［J］.教育杂志，1916（10）.
［5］王朝阳.学校教育采用实用主义之研究［J］.教育研究，191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