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能有几多愁电视剧_问君能有几多愁

文贵有情,情贵真挚。

长歌当哭,和着血泪写成的文字,穿千年风雨,越万里关山,仍能令读者动容洒泪,荡气回肠。

而那些滥情滥感、矫揉造作的篇章,即便技巧高妙辞藻华丽,甚或刻在石头上,也会在劳损过他人眼睛后很快地沉没于忘川。

乾隆皇帝喜寻幽访胜,所到之处多有题咏,至今许多旅游景区仍点缀着这位风流天子的“御笔”。

但一瞥过后,人们在为他的精力过剩一笑而外,感到的只是碑石的坚硬与冰凉。

为什么?千年前的大理论家刘勰说得好:“男子树兰而不芳,无其情也。

”   无奈,于无情处做文章的事自来就有,从未断绝。

有一篇题为《台子》的散文,围绕乡下人与乡间戏台的关系抒发对历史变迁、人世沧桑的感悟,絮絮娓娓,倒也颇为亲切。

岂料质朴的乡音乡韵中,忽然冒出一个眩人耳目的“花彩乐段”来。

说的是戏曲演唱节奏既快又慢,快起来“转了一个来回,过了十万八千里”,慢起来呢?且看作者妙笔生花:“那老旦张开口,一波三折,弯了几道扭扭,扭了几股弯弯,飘旋到高天上去了,实在不能再高了,再高要顶破天了,突然还是高上去了,高到天外头去了。

正担心高得咋落,忽而一旋,翻滚了一圈,闪跌到深谷里了……”   初看,这段文字够漂亮的,虽然与全文的叙述风格不大一致,如土布衫上缀着一块锦缎补丁。

但细想,却大不真实。

戏曲行当里,“老旦”是扮演老妇人的(旧时多为男扮),其动作和语速都要求缓慢、平稳以显老态、持重,念唱一律用真嗓,强调浑朴苍老,不可弄彩玩花。

而《台子》一文中的老旦唱腔该在“高十六度”以上了,这是绝不允许也绝不可能出现的。

欲显旧戏节奏之慢,拿老旦说事算是找准了对象。

鲁迅小说《社戏》里也有相关描述:“我”和小伙伴们去看戏,老旦一出台,大家都很扫兴,因为她太呆板太�嗦。

先是踱来踱去地唱,接着又在椅子上坐下来。

等了许久,只见其将手一抬,以为要站起来了,不料她又慢慢放下手,仍旧唱。

两相比较,《社戏》里老旦的唱拖沓暮气,是真慢,而《台子》里老旦的“慢”其实是俏丽的彩腔。

它由低而高,随之在高处愈翻愈奇,忽然又盘旋而下直至谷底,最后复又扬起腾上云端……这不能不教人想到《老残游记》里的白妞说书。

然而,白妞非老旦,乃朱唇皓齿妙龄女

妙龄女以其精湛美妙的说唱倾倒观众,老旦来个模仿秀竟弄花了编辑法眼,赏她一张《2005中国散文年选》的入场券。

另一篇入选上海中学语文教材的散文《向生命鞠躬》,则更典型地诠释着“为赋新诗强说愁”。

“愁”从何来?一只对人并无敌意的衰老蚂蚱何其不幸,遭人摧残,它在五脏六腑都被穿透的重创之下挣扎逃生又何其悲壮!“我”专注地目睹了这一“奇迹”,心为之震撼,情谓之悔愧,因此“几乎是下意识地鞠躬,向一个生命,一个顽强的生命鞠躬”。

何以“愁”至如此?因为“我”曾轻蔑地说它是“害虫”,又亲手置它于血泊中:“我拔了一根干草,将细而光的草秆蚂蚱的身体末端捅入,再从它的嘴里捅出……蚂蚱的嘴里滴出淡绿色的液体,它用前腿刮摸着,那是它的血。

”   文章细致而“生动”地描述了蚂蚱在五内俱摧的苦痛中拼命挣扎后终于死里逃生的经过,逼出抒情主人公一片忏悔之情,敬畏之心,让不少读者为之感动。

然而,我心惶惑,只恐破败蚂蚱舟,载不动这许多“愁”。

想那蚂蚱虽然脸朝前,但嘴却是朝下的,酷似马的脸和嘴。

真要像文中所说那么“虐虫”,则从蚂蚱尾部捅入的草秆须是一苗神针,穿至其喉部,针头便自动向下作九十度之弯转,否则便无法从嘴里捅出。

有一种蚂蚱通常叫做“蚱蜢”,其嘴更倾向后方,那就得劳驾神针弯转百度以上了。

这种捅透全身的“大刑”,再雄健的蚂蚱也断难逃脱,何况衰老孱弱者,更何况竟是两次!为将卒章显志的“鞠躬”推上“敬畏生命”的精神制高点,不惜“自诬”作孽以为铺垫,此正所谓“矫揉造作,使自己伤心”,为文造情者也。

人们常笑东施装病,其实西施有时也装。

东施之技差,不愁而颦,无病而呻,一眼可以洞穿。

西施“作恙”则不同,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煞是逼真。

即或有人觉察了也未必肯明言――美人细疵是极容易被原谅的。

老旦出彩、蚂蚱逃生都是作者心造的幻境,一些读者未审其真伪,也许正因了这虚假有着华丽精致的包装?   一切都在迅速商业化,文化趋于浅薄,文艺直奔庸俗,真情率性日渐稀缺。

看多了笑不起来的搞笑节目,见过了冒充农民的农民秀表演;相声演员拿对方乃至对方爹娘开涮,歌手们狂呼乱跳着唱出“我心寂寞”。

还有余光中谓之“花花公子的散文”,以及由高额润笔催生的“报告”(广告)文学……人心几陷于矫情、伪情与滥情的四面楚歌。

倘以“严肃”标榜的作品也不能发自肺腑,出以至诚,我们将向何处呼唤真情!   【原载2007年5月30日《文    汇报・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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