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可以作为隐喻【身体的隐喻】

金基德是韩国当代电影导演中最具个人特色的导演之一。

在金氏电影中,“隐喻”被大量运用,尤其是在电影《时间》中,“身体”不仅是导演表达的技巧和手法之一,更成为贯穿整部电影的重要线索。

金基德的镜头中,“身体”不仅是一个客观存在物,更是女性主义在当代社会中的尴尬地位的象征――在取得“身体”的独立性的表面下,精神世界仍然被束缚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男权主义世界中,最终造成了故事的悲剧结果。

隐喻――借用客观事物来表达影片的深层次意义,是电影表现手法之一。

金基德是韩国当代导演中善于运用“隐喻”这一表现手法的导演之一。

凭借对“隐喻”的巧妙运用,在金基德的镜头下,任何一个看似平常的事物都可以被赋予独特而让人思考的意味,例如《坏小子》中那面单向透光的镜子象征着现代都市中人与人之间的思想和情感隔膜,即使彼此近在咫尺,精神和情感却得不到应有的交流,更无法实现共鸣;在《弓》中,“弓”这一物体的意义也耐人寻味,它不仅是老人抵御外来入侵的武器、表达心声的乐器,更是个人私欲的象征。

这些承载着电影主题的隐喻性符号在影片中大多只出现几次,但在《时间》中,“身体”这一隐喻性符号,不仅被赋予了多重意义,更是贯穿整部影片最重要的线索,成为影片表现的主要对象,这在金氏电影中实属少见。

电影《时间》聚焦的对象是世界范围内尤其是韩国国内兴起的“整容热”。

金基德另辟蹊径,从女性身体和精神的两重对立,重新审视了这一令人趋之若鹜的人体改造技术,让我们开始重新审视女性的现代地位及其精神世界。

影片从女孩世喜的视觉角度出发,讲述了世喜(思喜)与男友智宇的爱情故事:与男友恋爱几年的世喜认为智宇对自己的爱正在降温,她开始不安,时常因为智宇对其他女人献殷勤或讨好而变得歇斯底里。

世喜把原因归结为:智宇厌倦了自己的身体

为了挽回智宇的爱,世喜选择了“整容”来改变自己,希望自己的身体得到改变,智宇对自己的爱情之火能重新燃烧。

6个月以后,在“崭新”的世喜的苦心安排下,她终于以“思喜”的身份重新认识了智宇,并顺利得到了智宇的爱。

重拾爱情的思喜没有收获喜悦,相反地陷入了双重身份的矛盾冲突,身体与精神的对立煎熬之中,最终不得已向智宇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面对真相,智宇难以接受和理解,选择了模仿世喜的做法――整容

世喜四处寻找整容后的智宇,在追逐中,智宇命丧车轮,世喜彻底崩溃,再次选择整容,希望能告别过去的一切。

这个悲剧性的故事不仅让我们为世喜执着而热烈的爱情而唏嘘不已,更让我们开始深思这场悲剧的根本原因――在当代社会,女性自我定位及其自主意识的真实境况。

一、女性自我定位的焦虑    任何事物都逃不过时间的吞噬,自诞生之日起,所有事物就在一步步走向消亡。

在时间的蚕食下,人的身体、容貌必然走向衰老。

在封建社会,女性身体的美丽、健康及其传宗接代的功能是其生存发展和取得社会地位的基础所在。

女性主义第一次将女性定位为独立于男性的社会角色,第一次发现了女性存在的基础是其自身特有的价值,第一次将女性身体作为独立的个体。

女性主义发展到今天,女性自我身体意识逐渐觉醒,女性身体不再仅仅是男性审美、取悦、传宗接代的“工具”,而是一种独立的自我存在物,但值得深思的是,对于身体的焦虑却从未真正离开过女性及其思想。

影片伊始,影片用长达2分钟时间表现了整容的基本过程。

在这些不同角度的特写镜头中,一个原本健康的女性身体被冰冷的手术刀肆意地撕裂、切割,再用人工合成物质填充、缝合。

女性身体在医生(男性)的审视和塑造下,丧失了主体意识,成为一个满足男性要求和欲望,肆意被改造的躯体,丧失了“身体”的自主性。

男权社会中,女性及其身体始终处于被审视的地位,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失去了“悦己者”的关注与欣赏,“容”就失去了意义,女性失去了男性的关注与欣赏,其存在和发展的最重要的基础也就荡然无存,可见男女两性身体的社会地位天壤之别。

影片中,世喜对于身体的思考贯穿电影始终。

她讨厌其他女人美丽的身体,因为她害怕智宇被“勾引”;她讨厌自己的脸,甚至不愿意智宇看自己。

世喜反复追问“每天看到我这样的身体,你厌倦了吧?”“两年了,你厌倦我了吧?”“对不起,让你每天对着这张生气的脸?”世喜自我身体的否定、对同性身体的嫉妒都将女性身体置于男性目光之下,成为被审视和被考量的物体,也反映出世喜自我定位的焦虑。

世喜是现代女性的缩影:聪明、漂亮、独立,在付出全心全意的爱的同时也渴望获得忠贞不二的爱情。

世喜智宇的歇斯底里、对同性的嫉妒和责骂都是其勇敢、渴望平等的表现。

这些过激的举动也透露出世喜意识中的焦虑,为悲剧的发生埋下了伏笔。

现代女性拥有的看似独立、坚强的自我意识和思想实质上是极度脆弱的、无助的,在时间及外部环境的荡涤下,这看似坚强的独立和自信的基础(身体)逐渐被抽离,直至最后信心完全坍塌,她不得不借助“重塑身体”的方式换取另一个身份来博取男性的爱。

手术后的世喜并没有获得重生的喜悦,相反地,她走向了精神与肉体的二元对立。

一方面,手术后的她拥有了新的身体,新的身份――思喜。

她以思喜的身份重新获得了智宇的好感,却没有收获真正的快乐,“我为什么会如此难过?”原因在于思喜的灵魂仍然禁锢在世喜的精神世界中,世喜的影子如影相随,就如思喜家中的照片,虽然几次撕毁,却总会留有世喜的照片。

精神与肉体的严重分割使思喜更加焦虑,更加疯狂,她狠狠地打了智宇,她一方面怨恨智宇的“喜新厌旧”,另一方面,她意识到自己永远地失去了真正的自我

一个失去自我的人必然要走向非理性。

为了证明自我存在的价值,她用不同的方式反复提醒智宇关于世喜的存在,希望唤起智宇世喜的爱,但又惧怕智宇真的回到世喜身边,因为世喜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这里,思喜的焦虑和不安成为现代女性自我焦虑的缩影。

智宇知晓思喜的真实身份后,他难以面对这个被冰冷的手术刀刻意改造和雕琢的陌生身体就是记忆中熟悉的、自然的、美丽的身体,而这个新颖的身体透露出的神秘、妖艳与世喜的自然、纯洁的身体相对比是不为男性所接受的。

至此,世喜自我意识在爱人的否定中消失殆尽。

影片以反讽的手法揭示了一个事实:正如整形医师所言,“从一开始就错了”,以迎合男性的行为来反抗男性权利,最终必然将女性的自主意识引向迷失,世喜重塑身体的出发点就决定了她失败的结局。

影片中,身体还承载着了爱情的隐含意义。

智宇消失后,思喜四处寻找。

容貌已经改变,思喜只能通过身体的接触来判断智宇的存在。

爱情,原本是两个心灵的碰撞与交流,但女性往往将其搁置在身体之上。

现代技术的发展使身体可以“瞬息万变”,爱情则更加“飘忽不定”,这是世喜自我焦虑的表现之一,也是其走向悲剧的又一原因。

二、金基德电影男权意识    金基德电影的独特风格使其在韩国众多著名电影导演中独树一帜,关注边缘人,灰色的影片基调等都是其影片的一贯风格和特点。

其中,男权意识也是其电影最明显的符号。

《时间》是一部表达女性意识女性抗争的影片,但仍无法逃离金基德深重的男权意识

影片中,咖啡馆成为主要环境,而在这个环境中,形形色色的女性反复出现,清新可爱的女服务员、娇媚风情的女老板娘,打扮时髦的女顾客以及和男友谈分手的女孩。

女性成为这一场景中最重要和最突出的表现对象,观众的视线反复被定格在这些不同的女孩身上,正如智宇对女服务员的注视,女性身体反复地被注视、被审阅。

整容医院内,男性医生把控着“重塑”女性身体的权力。

医生冷静地反复审视世喜的五官,用手触摸世喜的下巴,如同检阅一个毫无思想、毫无情感的物体一样居高临下地做出了自己的审美判断:这里要开一点,下巴要削一点,使线条更柔和,让你的脸变得小一点。

所谓“柔和”、“小”都是基于男权意识的基础上对“女性美”的界定。

正如福柯所言,身体是权力的对象和目标。

权力关系通过监视,规范化裁决和检查直接控制它,干预它,强迫它得以改造,从而变得驯服,有用。

通过这些权力手段,个人被观察,被物化,身体被规训。

躺在手术台上的女性在麻醉药和男权主义的双重作用下已经失去了意识,影射出女性男权主义的背景下已经完全丧失了主体意识,成为男性的傀儡。

世喜智宇投射出现实中的男女两性关系――女性及其身体始终是被改造、被驯服、被审视、被规训的对象,男性则始终是高高在上的“造物者”的角色,成为这场“爱情”游戏中的真正的“导演”和“主角”,女性虽然穿着“独立自主”的外衣,渴望反抗和斗争,希望获取胜利却无法避免失败的结局。

《时间》的诸多场景也带有浓厚的男权意识

整容医院是世喜曾经以为的“重生”的希望之地,是女性自我意识的表现,事实上,却成为悲剧的开始。

整容医院的大门上,左边门印着一个女人平淡的半边脸,右边门则印着一个女人漂亮精致的半边脸。

这扇门就是男权主义制造的美貌神话。

纳奥米・沃尔夫曾说,美貌神话是父权主义的“男性凝视”下和全球资本主义的打造下成为了操控女性的工具。

女性试图重塑身体的行为正是受到这一美貌神话的规训。

客观上看,整容医院只是市场经济体系中为了满足消费者的消费需求而出现的消费场所。

表面上的消费主体是追求自信和美丽的广大女性,实际其真正的消费者仍然是男性及其男权主义。

走进这一消费场域的女性男性意识的操控下实际上已经丧失了自我意识和主体观念,必然陷入绝望的深渊。

整容医院的大门在影片中四次出现――赴约的世喜整容医院门口巧遇一个戴着口罩的神秘女人,并撞坏了她的相框(影片一开始);世喜整容世喜开始后悔整容,再次走进整容医院;智宇命丧车轮,绝望的世喜再次整容,拿着相框从整容医院离开。

门的四次出现代表着世喜精神世界的转变:焦虑――希望――忧虑――绝望。

三、小结    表面上,《时间》是一部以反映“整容”这一社会现实的现实主义电影,但始终关注于边缘社会的金基德赋予了影片崭新的意义――女性从千百年来的身体束缚中解放出来,成为身体的主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通过不同的方式(美容、美发、化妆乃至整容)来改变自己。

世喜试图通过对身体的认识和重塑来重新获得权力(爱与被爱)的反抗,却将自己讽刺性地陷入了身体与灵魂的“战争”,最终走向失败的结局。

这场以“身体”为赌注的结局足以让我们深思――女性的独立是否只是表面的,甚至是“虚构”的,在取得经济和思想上的独立的同时,实际上始终生活在男权主义的“阴影”下,所谓的女性“自主”在当今社会中仍然是海市蜃楼,甚至让女性走进更加困顿的境界。

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是一部探讨男女两性权利分属的影片

金基德的镜头下,爱情褪去了温情和浪漫的外衣,展现的是满是疮痍的身体和心灵,隐喻的是男女两性在现代社会中的斗争与反抗,更讽刺性地指向了女性主义的发展。

也许,如何引导当代女性自我发展过程中建立真正的自信,塑造坚强的自我意识才是女性主义得以发展的重要一步。

参考文献:    [1]汪民安.福柯的界线[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       (作者简介:王 丽(1983.7—),女,四川巴中人, 重庆教育学院宣传统战部,研究方向:文艺美学方面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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