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叩启三十年代文学的门_80 90年代的歌曲

上海这东方大都会的高楼大厦峡谷中,还保留着一些古朴的溪流、岛屿、芳洲,有着不少旧时代的纪念性建筑。

每次来上海,我的兴趣不是到南京路、淮海路那几家大公司的人流、货山、肉墙中去挤来轧去;而是情有独钟地持着一本三十年代文学史的“地图”,按图索骥寻访我心中的文学偶像。

上一个世纪的七八十年代,我曾一度迷恋于此,倘佯在法国梧桐掩映的长街短巷、小弄堂、石库门之间,轻轻地叩响这些三十年代作家尘封已久的门扉。

这样的特殊年代,造成一种独特的机缘,让我有幸结识巴金先生等一代文豪。

上海首先要拜访的,肯定是文坛泰斗巴金先生

那是1974年清明节过后一个寒冷、阴霾的早春夜晚,是我们国家最黑暗的“文革”岁月,也是巴金先生一家最困厄的日子。

老人家刚从奉贤五七干校劳动回来不久,夫人萧珊不幸去世,儿子在安徽农村插队,不幸得了肝炎;而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戏文系的女儿、女婿却要分配到湖南。

对巴老来说,当时真是陷入了走投无路、哀告无门的困难境界。

一位友人引我去僻静的武康路,停在一家寓所门前。

在暗淡路灯幽光下,看不清是几号,只见涂着乌黑煤焦油的篱笆已歪斜、倾圮。

我们叫喊了半天,终于敲开了紧闭的门,穿过荒叶漫草的小径,走进巴金老人的家。

这座黑灯瞎火的小洋房,宛若一个英国老太太戴着睡帽,在感伤地苦度凄凉的晚年。

二楼以上的房间仍旧贴着“文革”的封条,巴金先生不得不睡在原来的客厅里,与儿子的床挤在一起,会客只好挤在狭窄的门口过道中。

我终于见到平生最敬仰的作家巴金先生身材不高,一脸慈祥,满头梨花般的银发,使人想到珠穆朗玛峰,那样端庄宁静,却包涵着星光灿烂的宇宙太空。

虽然面对重重压力,巴老当时仍在着手翻译俄罗斯作家赫尔岑的《往事与随想》。

我也有一段时间就住在离他们家不远的永福路“上影”文学部里编写电影剧本,文学部离巴金的家近在咫尺。

从此,我有机会多次走进这扇普通的木板门,去聆听这位中国现代文学大师关于文学与人生的哲思,终生获益匪浅。

认识柯灵先生,也是在这个特殊年代、特殊地点。

每到夕阳西下时分,我就搁下笔去食堂用餐,总会在文学部门口碰到一个瘦小的老人

他手拎一只老式的黑色塑料袋,神情肃穆木讷,一头皤然银发,尖削的脸颊,紧闭的嘴唇,似乎包孕着太多难言的悲哀。

而一双鹰隼般的眼瞳,却透出人世的沧桑与对世事的洞察。

这位老人是谁哟?虽未曾有片言只语交谈,但从他身上透露出的儒雅、睿智的气质和风度,觉得绝非等闲之辈。

每晚总是这样不期而遇,日了久了,我忍不住问责任编辑:“这老人是谁?”“他是柯灵

”啊――柯灵,不就是《文汇报》副刊的老主编,电影《为了和平》、《不夜城》的作者,享誉文坛的著名散文家、电影编剧吗?他怎么天天到文学部来,却从不与厂内外的编剧们见个面,更不参加电影剧本的讨论?责任编辑告诉我:柯灵原来是上海电影创作所老所长,文化大革命被批判为“黑线人物”,批斗过、关押过、审查过。

现在虽从“五七干校”回来,但职务、工作并未恢复。

哦,我恍然大悟:虽说柯灵老人已从“牛棚”和“隔离所”释放出来,但《不夜城》仍属“毒草”之列,电影厂还有人仍把这位电影界老前辈划为“老朽”、“另类”之列。

从此,我总是默默望着这位仙风道骨的蔼然长者,踽踽独行于林荫道上,目送着老人矮小的背影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因缘际会,使我与巴金先生一家成了患难之交,随后也结识了柯灵和夫人陈国容。

原来柯灵的家就在复兴西路,正好在武康路和永福路的中间,离巴老的家不远。

我也曾几次到柯灵先生家造访,向他请教电影剧本和散文的写作经验、听他谈抗战时期的“孤岛文学”。

没想到这样一位文学大家,竟居住在狭仄湫隘的小楼里。

住房面积如此窄小,书房室小如舟,四壁是书山书谷,只有一张写字台才是柯老写作的天地。

室外市声喧嚣,邻居也常干扰。

国容夫人不堪回首地告诉我:“文革”时几次惨遭封门,书房也遭到水淹……现在虽然已经粉碎了“四人帮”,但住房和环境仍没得到多大改善。

因此,不得不向上影厂文学部借一间房子作为写作之用。

反正相距只有几百步,一转弯就到。

国容夫人慈祥地笑着对我说:“柯灵哟,就像小学生那样提个书包,准时上学、放学,每天风雨无阻,只希望能安安心心地写作

”   柯老写的就是长篇小说《上海一百年》。

凭着柯灵先生丰厚的生活阅历和人生体验,与他在上海工作、生活了大半个世纪的素材积累,以及创作电影《不夜城》的成功经验,反映上海百年变迁的宏篇巨构,他是最合适的写作人选。

所以受到中外人士的瞩目,期望这部巨著早日面世。

至于海内外众说纷纭的柯灵写作“秘密住处”,却仅仅是一间陋室矮屋,根本无法与当今某些作家的高堂华屋相比。

遗憾的是:最后由于种种原因,柯老化羽,彩笔中辍,《上海一百年》未能写完,竟成绝唱,成为一部文学的“未完成交响乐”。

惜哉!这不能不说是20世纪中国文坛一大遗憾。

同样,由于柯灵先生的介绍,我又结识了三十年代著名“乡土作家”王西彦先生

先生既是我老乡、又是我母校(浙江大学)的教授,也住在复兴西路上,门牌与柯老家只相差100号,卜居在老式高层公寓的楼上。

几百步之遥,就住着3位现代文学大师,这就是上海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我就在那短短几年之内,不光是他们三位;还先后造访过大隐于市的杜宣、秦瘦鸥、赵清阁、王映霞、徐开垒等一代作家

我叩响的不仅是一扇扇普通的门;而是三十年代、四十年代文学之门,读到的是一页页鲜活的中国现代文学史。

今天,每当论及当前文坛的作品、人品、文品时,我就自然而然想起巴金柯灵文学前辈的德高望重和创作成就。

这些老作家的道德风范和文学造诣,实乃是中国文坛楷模、世纪人杰,总是给人以“高山仰止 景行行之”的感觉。

兹回忆所及的几桩小事,对我们21世纪的作家恐怕不无启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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