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得住寂寞,守得住繁华 [守出来的婚姻]
很多人都羡慕罗小米:小护士嫁进艺术之家,从此衣食无忧。
罗小米假装听不到这些话。
在丈夫家,如果连狗的地位都比自己高,幸福该从何而来? 我差距悬殊的相亲会 是济南某医院的一个小护士。
我们的世界本来没有交集,可他有个太厉害的母亲,可以把平行线掰成交叉线。
唐家在当地的名头不小:他爸爸是大学教授、小有名气的雕塑家,他妈妈是校工会主席,开了一家发展得不错的装饰公司。
有父母的支撑,唐展“暂时的落魄”就不算什么了。
这场身份悬殊的相亲发生在2002年10月。
我在饭桌上僵笑了两个小时,恨不能马上走人。
但作为媒人的护士科主任不断为我打气:唐家是女主人做主,据我观察,她对你比较满意。
其实相亲以前,她就来医院观察过你好几次。
唐家是标准的阴盛阳衰型家庭。
唐教授除了讲课和创作,家里的一切都不关心。
唐展三十出头了还没定下工作,艺术家的坏脾气臭作风倒是不小。
两个男人都立不起家,他妈妈就把希望放到孙子身上。
媳妇的选择工作于是变得慎重无比。
偏偏唐展的爱情和他的艺术风格一样激进。
大学时,大他一岁的女班长在求爱未遂后,用两度割腕的方式获得了帅哥心,最后唐家走关系给了她保送读研的名额,才把这个性格偏激又身体差的女孩子打发走。
30岁那年,在唐展投稿的那家汽车杂志社工作的美编蒋莉,爱慕上了作者的才气,而唐展也从艺术共鸣里看到了爱情。
他妈妈在和蒋莉接触几个月后,再次动了棒打鸳鸯的念头:比女班长还冲的个性,婆媳难处啊。
他想在艺术上成功,又不愿放弃舒适的生活到处闯荡。
我知道这些事时,只能感叹:包办婚姻原来不是旧社会的产物,21世纪同样存在。
用我的钱换她的离开? 蒋莉知道男友母亲不喜欢自己,也曾想法设法改变自己的态度和处境,但效果甚微。
从唐展那知道了我的存在时,她撂下话:罗小米什么都不是,我不屑于和她作比较。
蒋莉很爽快就同意,她已经30岁,想稳定下来,而同居两年的唐展的表现让她很失望。
不过唐展在几个月前订下一套新婚房,首付10万元全是她出的。
她要唐家还钱。
10万元不算多,可一查账唐母就头痛了:公司下半年业绩虽好,却深陷三角债,资金都套住了。
丈夫闭关搞创作,无心卖画。
更倒霉的是这几周打麻将霉运连连输了十几万。
蒋莉要的是现金。
唐母一夜无眠。
天亮时,她突然想起相亲会上的一条小信息。
我有一笔8万元的存款,这是妈妈去海南帮大哥开公司时留给我的。
护士科主任是我妈的老朋友,也知道这事。
为了增加我的相亲筹码,她把这事透露给了唐家。
在媳妇候选人中,脾气好又没心眼的我最合唐家标准。
她经常打来电话,还送我精美的小礼物。
主任和同事们俨然把我当成了半个唐家人,我的虚荣心也膨胀到极点,日日幻想自己麻雀变凤凰――唐展的态度倒被我和他母亲忽略了。
于是唐夫人亲自出面,给我写了借条(借钱事由是帮助唐氏装饰公司渡过资金难关),我大方地和她去银行取钱。
如果我知道这笔钱是用来摆平蒋莉的,我一定不会再干相同的傻事。
逼婚和闪电分居 正式出入唐家时,我已经28岁,浪漫的恋爱与现实的婚姻,我选择后者。
可惜频繁出入唐家对拉近我们的距离没有任何帮助。
唐展总是把自己关在画室,还让脾气暴躁的狮子狗波波守在楼下客厅专门对付怕狗的我。
波波欺软怕硬,狂吠的同时还敢威吓似地咬上我两口。
他母亲也有些尴尬,于是拉我出入唐家家宴,让三亲四戚都知道“唐展的未来媳妇就是这个罗小米”。
唐家亲戚用同情、厌恶、好奇的眼光看我,他们在背后议论:她既不美貌又无才,更没有钱,怎么旺夫? 我和唐展母亲的一头热加上唐展的消极,最后还是促成了这场“包办婚姻”。
2003年9月,在民政局简单登了记,我就成了唐家人。
唐展径直打车回家,我站在民政局门口给在海南的妈妈打电话,努力挤出笑脸告知我结婚的事。
电话一挂断,我就哭了:为什么我得到了想要的,还这么绝望? 唐展拒绝碰我:“看到你,我就觉得恶心。
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丑女,凭什么上我的床!”一本书上说:当一个男人无法反抗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母亲时,就会把第二个女人老婆当成出气筒。
于是我不和他吵,他骂我,我就当是病人在发脾气。
吵骂不能把我逼走,唐展便采取第二方案:结婚半个月后,他离家出走了,留给我一张离婚协议书。
这次我反应快,抢在婆婆怪罪我“不能把丈夫拴住“以前把家里人叫过来。
身为商人的大哥从婚姻危机里嗅到了商机。
当初的借据,婆婆死要面子的习惯,都成了把柄:“我妹妹人也给你们了,钱也给你们了,现在说不要就不要,当退货啊?如果不给出个说法,我们就把事情闹大去!” 在唐家男人纷纷缺席的客厅里,婆婆只能依靠自己维权:“当初是你罗小米贪慕虚荣自己要跳进来,如今出了事怎么能赖我!” 吵闹了几天,双方达成协议:当初的借款入了装饰公司的股,再贴上公公新近出炉的几张好字画;罗小米继续是唐家的媳妇,但要保证为唐家生个孙子。
争气的肚子 我成了唐展外的第二号牺牲品。
妈妈劝我:“闺女,你人财两失了,不能这么认输。
”可我能做什么?老公不回家,我怎么给唐家生孩子去? 为了让唐展回家,婆婆说服我先住几个月的医院宿舍;唐展回家了,我继续熬宿舍,因为他扬言“罗小米回来我就走”。
我们过了整整一年的分居生活,他终于同意我享受白天归家权。
我瘦了。
丈夫不爱我,我却对他有复杂的感情:爱、怜、恨。
30岁的女人已经失去爱情的资格,死守住婚姻是我唯一的选择――他没有外遇,我们只是缺乏沟通。
从2004年到2006年,我神奇地熬了3年,一边熬一边想:我熬的目的是什么? 3年里,我“收获”无数:我成了医院里最努力的护士,经常加班。
我是唐家随叫随到的护士兼营养师,唐家的钟点工,婆婆的游伴兼按摩师,公公的训犬师,唐展的隐身保姆。
挑剔的唐家亲戚们也对我超人的忍耐报以啧啧声:新世纪还有这样的媳妇存在。
终于,肚子争气的机会来了。
唐展的第一任爱情、女班长打来电话。
她丈夫死了。
她在悲恸中希望获得初恋情人的安慰。
电话后,唐展出门喝得大醉。
我和他上床了。
一个月后,我怀孕了。
拿到诊断结果的那天,是2007年5月11日。
唐展再次喝醉并出逃,去山东一家私立学校当了老师。
他承受不了现实。
(直到我产前一个月他才回家。
) 公公和婆婆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疲惫以外的神情。
比如,别的孕妇怀孕期间,宠物会自动消失,而波波每天都会出现在我视线中狂吠,尽管它被限制在楼上。
再比如,没有人陪我去作产检,偶尔婆婆会开车送我,但她不会进医院,她讨厌医院的味道。
再比如,我为了能争取到更长的产后休息期,挺着8个月的大肚子上完班回到家,家里只有一张便签:小米,妈妈和爸爸去香港谈画展的事了,你照顾好自己…… 2008年2月2日,我开始阵痛。
按照公婆的意思,顺产最好,我同意了。
可进入产房的那一刹那,层层叠叠的疼痛包围着我,和疼痛一起涌上心的,还有压抑多年的反抗。
我拒绝顺产,强烈要求剖腹产:“我怕痛,我会被痛死!” 这是我第一次“忤逆”唐家的安排。
他学会了抱孩子喂奶换尿布,半夜被儿子吵醒也会轻手轻脚起床而不会把孩子他妈弄醒。
因为孩子,他和我有了共同话题,他说:孩子嘴角像你,下巴像我。
他把儿子当成一个新奇玩具,“恶狠狠”捏他的脸、把他使劲摇晃、强迫他睡觉,然后看我冲下床把儿子抢回去。
因为心情大好,他容忍我睡在床上像女王一样嚣张:去,给我端杯水!波波欺负我的时候,他会大吼一声:我打断你的狗腿! 出院那天,婆婆偷偷问我:小米,你恨我们不?我想了想,说恨。
婆婆又问:你想过离婚没有?我不假思索:当然想过,可是离婚了又能好到哪里去? 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再苦我也能忍下去,然后,老天爷就会看在你的辛劳苦劳上给你点补偿。
我不敢说这段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从此180度大转弯,但至少孩子的诞生给家人带来希望。
也许过几个月,我就要告别作威作福的女王宝座,回到那个卑微的罗小米角色中继续煎熬。
然而在痛苦的煎熬中,我发现自己依然得到了许多。
如今,公公婆婆已经离不开我,我的丈夫也有了当爸爸的责任感,虽然他继续在外地教书,实际相处的日子依旧很少。
而我也找到了继续奋斗的目标:好好养孩子,别让他踏上他爹的轨迹。
这不能算是个坏结局。
■ 采访手记: 罗小米坐在床上,冬天肥大的衣服遮住她的身材,她开玩笑说:隔壁床的孕妇,产后都比我怀孕时胖。
我问罗小米:你不怕我把你的故事写出来被人骂?难道容忍退让就一定能得到幸福? 可是你不忍,怎么知道就不会幸福了?她反问。
比我不幸的人多去了,你看那些嫁入豪门的女明星,过得多凄惨,可人家还要睁眼说瞎话说自己很幸福。
女人的幸福,首先不是要自己快乐吗?可你并不快乐。
我最后说。
对这个问题,罗小米的回答是:在中国,传统的女人更喜欢在没有回报的付出中得到快乐。
这样的女人,其实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