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向默片时代的致敬

[摘 要] 默片时代是世界电影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部分,是电影人探索电影表现手法的关键时期。影片艺术家》以黑白默片的形式,讲述了在电影由无声到有声的过渡阶段,电影人坚持对爱情的执著与对艺术的追求,最终迎来了又一个事业和人生高峰的故事。影片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黑白默片,而是以黑白默片为基调,加之适度的现代手法,表达在电影技术日新月异的现代,电影人返璞归真,用最质朴的形式还原对电影艺术最本真的热爱。

[关键词] 默片情节剧插卡字幕;有声电影

如果问2011年至2012年度哪一部电影最让影评人和评审们青睐有加?毫无疑问,当属横扫奥斯卡、金球、戛纳等国际电影大奖的黑白浪漫爱情默片艺术家》。这部影片以浓郁的怀旧气息、朴实的拍摄手法和永恒不变的爱情故事,感动了所有观影人,创造了戛纳电影节惟一的一次观众集体起立鼓掌的盛况。这部由法国导演迈克尔·哈扎纳维希乌斯执导的电影破了许多纪录:除了1972年获第一届奥斯卡奖的《铁翼雄风》和《日出》以外,第一部获得最佳影片默片,除了1993年《辛德勒的名单》以外,第一部获得最佳影片的黑白片。拍摄一部严格意义上的默片并不是哈扎纳维希乌斯的目的,以默片艺术形式表达现代人的情愫才是他的追求。

一、故事造就人物。

迈克尔·哈扎纳维希乌斯既是本片的导演,也是影片的编剧。出于对于默片的着迷,哈扎纳维希乌斯多年前就有拍一部默片的想法,但是直到他执导的间谍系列片《OSS117:开罗谍影》和《OSS117:里约谍影》取得了巨大的商业成功后,这个计划才得以实现。他花了4个月完成了剧本,35天完成了拍摄。创作剧本时,他之所以选择了情节剧(melodrama)的叙事模式,是因为他认为大部分经典默片都是情节剧。根据《韦氏词典》,情节剧一词源于希腊文,是音乐与表演两个词的组合。剧中的角色通常是勇敢的男主角和美丽的女主角、邪恶的反派和狡猾的跟班,男女主角经历种种磨难,终于战胜邪恶势力,最后取得幸福圆满的结局。情节剧讲述人在来自于事业、家庭和社会的压力下,如何以坚强的毅力,克服困难,战胜敌人,旨在展现人性的光辉与人格的伟大。美国导演西德尼·吕美特在2007年的访谈中曾说:“优秀的戏剧中,人物造就故事;优秀的情节剧中,故事造就人物。”可见,情节剧依赖故事的曲折性吸引观众,随着情节的展开,人物塑造逐渐丰满起来,观众情绪随主人公的命运起伏变化,最后主人公获得幸福,观众的情绪也得到了宣泄。所以哈扎纳维希乌斯为男女主人公安排了大起大落的人生。从高傲自大的默片巨星到穷困潦倒的无名小卒,再到重返舞台的歌舞片明星,男主人公对于艺术和爱情的执著展露无遗。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女主人公从藉藉无名的临时演员到冉冉升起的有声片新星,再到忠于爱情的纯真女性,女主人公机智活泼、善良可爱的形象也跃然于银幕之上。

二、为了艺术,为了爱情。

影片的创新之处,在于以戏中戏的形式,将电影人对于爱情和艺术追求融合为一体,表达出影片的主题:艺术撒下爱情的种子,爱情也让艺术重新获得了生命。本片故事背景是1927年的美国好莱坞,处于美国电影史上电影从无声过渡有声的一个关键时期。斯考特·艾曼(1997)在书中讲到:1927年的好莱坞是默片的天下,默片不管是在艺术还是在商业上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英国电影史学家凯文·布朗洛曾做过这样的比喻:默片的影响力如同弧光灯中电极之间的电弧,激发出无比炫目的光芒。当时美国电影产量占世界电影产量的84%,而海外市场的收益额占好莱坞总收益额的42%。影星们都过着极为奢侈的生活,电影院挂着他们的巨幅肖像,到处受到记者和影迷的簇拥。但是历史脚步从来不为谁停留。随着录音技术的发展,有声电影逐渐代替无声电影电影人面临着从无声到有声的严峻考验。面对默片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的残酷现实,提出电影人如何寻求挽救自己的事业,找寻事业的新方向的疑问,从而引出本片的另外一个主题:坚持对艺术、对爱情的执著追求,是电影人实现自我价值的惟一途径。将个人事业、感情的成败得失融入时代变迁的大环境中,不难顿悟到一条恒久不变的真理:人类只有始终保持对美好事物的热爱,才可以最终获得人格的尊严和心灵的自由。

三、静中有动,动静成趣。

插卡字幕(intertitles)指默片中随剧情发展,为了对观众进行必要的提示,而插在幕与幕之间的角色台词。所以在默片时代,电影实际上是一门视觉叙事艺术(visual storytelling),即依靠演员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来向观众讲述故事,这是当时电影人引以为荣的事情。因此,根据斯考特在《声音的速度》中的描述,默片时代的剧组家都在书桌前悬挂一个牌子,上面写道:用道具来说话!用形体来说话!(Say it with props.Say it with action.)借此时刻提醒自己,要尽量少用插卡字幕,因为当时有才华的导演们最深恶痛绝的就是用插卡字幕破坏表演的流畅性。斯考特(1997)认为:默片可以让观众更加投入故事情节。观众依照自己想象力,在头脑中为角色配上声音、理顺剧情,所以完成电影的最后一个步骤是由观众运用理解力和想象力完成的。就这层意义上来讲,默片远远超出了电影的范畴,扩展为一个非常个人的体验过程。

影片中的插卡字幕也是屈指可数,但个个精彩,蕴涵深意。电影以1927年默片巨星乔治·瓦伦丁的《俄国情史》首映式为开篇,银幕上瓦伦丁扮演的间谍虽然正接受严刑拷打,却坚定地大喊:“我不说,我一个字也不说。”“说话”成为整个电影中的关键词,寓意电影的主题。电影公司老板向瓦伦丁展示录音技术,瓦伦丁不屑地说:“如果这就是未来,你独自享用吧。”一方面指老板情妇蹩脚的表演,另一方面指当时还尚不成熟的新技术。投资电影失败后,瓦伦丁不得不拍卖自己的财产,拍卖师自豪地对瓦伦丁说:“都拍完了,一件都不剩。”同样指瓦伦丁一无所有,财产、家庭、事业都灰飞烟灭了。

影片中除了背景音乐外,只有两次有真正的声音,即剧情声(diegetic sound)和剧情发展叙述故事有关的声音。一次是瓦伦丁的噩梦中,发现自己突然失声,远处走来一群女临时演员,发出嘁嘁喳喳的声音。另一次是在电影结尾,瓦伦丁佩吉一段激情四溢的舞蹈之后,两人向观众致敬时的吁吁喘声,电影公司老板要求两人再跳一段,瓦伦丁欣然答应,说道:“在下非常乐意。”这是瓦伦丁在整个电影中惟一的一次献声,浓重的法国口音似乎为他为何如此抵触有声电影提供了可能的答案。

四、形是怀旧,神是现代。

默片时代,为了迁就技术上的问题,演员有其独特的表演方式。据《声音的速度》中威廉·贝克维尔描述:在拍摄过程中,虽然不需要收录演员的声音,但演员还是要必须记忆台词。为了让剪辑师可以干净利落地插入字幕演员要在说一句重要台词前,摆好相应的面部表情。也就是说,演员要提早把戏做足,不可以拖拖拉拉,这样才可以配得上之后的台词。因此,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当时默片演员表演过于夸张,缺乏过渡细节的刻画。

影片中,男女主角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虽然有时不免有现代表演的痕迹,但是演员完全复制默片时代演员表演方式,反而矫揉造作,陷入表演的误区。例如,瓦伦丁发现佩吉独自在化妆间,站在挂着自己礼服的衣架前。她将一只手臂伸进袖筒,想象瓦伦丁深情拥抱自己。佩吉脸上调皮娇羞的表情非常打动人心,女演员的面部表情是否过于现代就变成细枝末节了。

踢踏舞是始终贯穿电影的要素。影片中男女主角以舞蹈相识,以舞蹈实现情感的交流,最后以舞蹈找到新的艺术表达形式,终于重返大银幕。电影开始时,首映式上瓦伦丁以踢踏舞幽默地向观众致谢,剧场外对媒体记者展现舞姿时,撞到蹲在地上找手包的佩吉。在片场,一双在布景后练习舞蹈的美腿,吸引了瓦伦丁,两人隔着幕布以踢踏舞步进行了一场妙趣横生的“对话”。影片结尾,佩吉灵机一动,想到以舞蹈作为他们表演的方式。瓦伦丁佩吉动感十足、魅力四射的舞姿,如同当年弗雷德·阿斯泰尔与琴裘·罗杰斯,生动传神地表达男女之间真诚的爱慕之情,热情四溢的舞姿将剧情推向高潮。

五、黑白弄光影,明暗勾虚实。

对于习惯用色彩表现场景的现代导演来讲,仅用黑白明暗来讲述故事的确要花费些心思。导演运用了生动的表现手法,如在化妆间中,佩吉一半身体在黑色礼服中,黑白明暗的对比成就了女主人公想象被拥抱表演的妙趣;楼梯上,事业失意的瓦伦丁再次和事业蒸蒸日上的佩吉相遇,两人台阶上一高一低的场景暗示着形势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瓦伦丁落寞地淹没在楼梯上行色匆匆的人群中,象征瓦伦丁从巨星到凡人的转变;瓦伦丁站在橱窗前,想象自己穿上精致的礼服从前的模样,黑白分明的礼服与自己灰色陈旧外套形成极大反差,光鲜的过去与失意的现在也不言而喻;在酒吧中,醉眼蒙眬的瓦伦丁看到吧台上缩小的自己,和片头首映式上自己高大的背影形成鲜明对比,造成其心理上的巨大落差,为之后企图自杀做铺垫。

影片中记录了经济大萧条下,电影由无声向有声的过渡阶段。正如乔治·萨杜尔在《世界电影史》中所说:有声电影的兴起和经济大危机这两件大事结果造成电影创作者和演员的大更动,1927年的《爵士歌王》迎来了歌舞片的新时代。影片瓦伦丁几次蒙面的形象是对法国默片《蒙面大侠》的致敬,和佩吉精彩的舞蹈预示着歌舞片时代的到来。曾经璀璨如克拉拉·鲍、鲁道夫·万伦蒂诺的一代默片巨星逐渐陨落,而查理·卓别林、莱昂纳尔·巴里莫尔则成功地完成了转型,迎接事业上的又一个高峰。在当今电影由传统2D向数字3D过渡的大环境下,《艺术家》传达的是电影人对现代电影工业的反思,对电影最本真的热爱。它是瓦伦丁小胡子下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佩吉嘴角一颗别有韵味的美人痣,是两人配合默契的翩翩舞姿,是电影人对默片时代的依依惜别,是人类献给电影艺术的一首永恒的情歌。

[参考文献]。

[1] 乔治·萨杜尔.世界电影史[M].徐昭,胡承伟,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2:346.

[2] Costello Robert B,eds.Random House Webster’s College Dictionary[M].New York:Random House,1991:845.

[3] Eyman Scott.The Speed of Sound:Hollywood and the Talkie Revolution,1926—1930[M].New York:Simon & Schuster,1997.

[作者简介] 张欲晓(1975— ),女,河南焦作人,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硕士,中央民族大学外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二语习得、文学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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