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热之晨
鸟儿落下来了。
鸟儿落下来了。
鸟儿纷纷落下。
堆积在土地上。
沉没在湖水中。
白羽覆盖田地。
肉身淹没池塘。
死亡袅袅升起,然后飞走了。
1。
门铃响了。房间里光线昏暗,四处都是垃圾,工作服和白袍扔了一地。狩野习人从沙发上醒来,穿着一件衬衫、一条运动短裤,便拖着沉重的步伐去开门了。
打开门,三米开外站着一个身穿清凉水手服的少女。少女脚边放着两个大行李包,背上还背着个运动包。
少女身材苗条,一头茶色短发,还用造型喷雾将头发抓得很蓬松。鹅蛋脸上眉眼分明,化着淡妆。
狩野没看漏她脸上掠过的一丝失望。
狩野确信自己不认识她,他用手摸着刚睡醒还干渴着的喉咙,问道:“有什么事?”。
“怎么了?”。
少女张口想要说话,又改变了主意,从背包里取出一张纸来,走到狩野面前,客气地递给了他。
“这什么?”狩野接过A4大小的纸张,仔细一看,看到了粗体的标题文字:
狩野皱起眉,反复把文件看了两遍,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就是这个吗?”。
“对。”。
“我都忘了,是从今天开始的啊。”。
“是的。”少女肩膀放松下来。看来她之前在担心找错人了。
狩野确实记得自己收到过类似文件,但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他满脸疑惑,将目光放回到少女身上:“我还以为来的会是个男孩。”。
听了这话,少女好像早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似的,笑着说道:“我是女生。”。
“一看倒是就知道了。”。
“我叫山口芳绪,您有印象吗?”。
一听到这个名字,狩野恍然大悟:“对了,我是听说过有个叫方旭的孩子会来。但怎么是个女生?”。
“是芳名的芳,思绪的绪①。”。
“原来是这两个字啊。”。
“别人也老弄错的。”。
和芳绪聊着聊着,狩野就彻底醒了。他让芳绪在门口等一下,自己进了屋。他洗了个脸,又迅速剃了个胡子,换好POLO衫和裤子,才再次出现在了玄关处。
“久等了。不好意思,今天要让你白跑一趟了。你先回去吧。”。
“什么?”。
“虽然之前有过老婆,但现在我家就我一个单身汉,可不能收养个女孩儿。”。
狩野看着刚才那份文件,翻开手机盖:“政府那边我会去回绝的。应该是他们搞错了。”他拨下了文件上记的号码,芳绪却从边上伸出手来,合上了手机盖。
她眼睛往上转着,仿佛在思考似的说道:“那什么,您要是在顾虑我的话,大可不必,我不介意的。我知道您独居。还有,今天政府放假。”。
“不,但是……”。
“如果您是因为不爽才这么说的,那我会回去的。但是我没多少时间了。到下一对养父母确定下来,还要一两个月,太难熬了。”。
狩野盯着芳绪看了好一会儿。芳绪转回视线,也看着狩野,害羞地嘿嘿一笑。狩野有些在意,就问她:“你已经习惯住到男人家里去了吗?”。
“什么?没有,当然不是啦!我一直住自己家里的。”芳绪瞪大了眼睛,夸张地否认道,但语气马上又沉了下來,“我也说不上来,就感觉应该没问题。您要是不介意的话,能让我进屋看看吗?”。
狩野有些犹豫。他不怎么喜欢不讲礼节的年轻女孩儿,再者,要是把未成年少女往家里带,街坊四邻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闲言碎语。
但就算今天把她赶回去了,也不能保证之后会来个像样点的孩子——有了这个抚养法,不管怎样都必须抚养一个孩子。
最后,狩野把手机放回了口袋:“进屋吧。行李你先放在玄关那里。”。
狩野之前为了迎接养“子”,把复式住宅的二层腾了出来,可芳绪却想看看一层。所以狩野就草草收拾了一下让她参观。芳绪嘟着嘴,背着她那个大背包,在这个狩野独居、充满烟味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当她把手放到一扇通往屋子深处的卧室门把手上时,狩野阻止道:“里面不能让你看了。”。
“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放着我家人的东西。”。
芳绪马上把手缩了回来,深深地低下了头。
回到玄关后,芳绪说楼上还不错:“已经收拾出来可以让我住进去了吧。”。
“收是收拾好了……”。
这下狩野又开始在意起其他事情来了:要是把她赶出去,她去了别人家,也会这么大大咧咧地说话吧?
“刚才你说‘感觉’,判断标准是什么?”。
“因为叔叔您剃了个胡子。”。
狩野眨眨眼,用手摸着下巴。
芳绪把玩着背包的肩带,说道:“我感觉你这人比外表看上去要靠谱些。”。
狩野心想:我看上去有那么邋遢吗?他往玄关处的全身镜望去,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驼背中年男子:身上的衣服已有四天没洗了。虽然尽力地维持着最基础的整洁,但眼睛下的青影很是浓重,一头干枯的头发里根本藏不住丝丝白发。
确实,看上去有些邋遢。
狩野在起居室里点上一支烟之后,走到玄关那里抽了一会儿。奇妙的是,芳绪非但不躲着他抽的烟,反倒是走近他,沐浴在烟雾之中。狩野以为她早习惯了,却发现她其实是在忍耐。果然,她突然背过脸去,咳嗽起来。
“抱歉,不过我不会戒烟的。”。
“不戒也没事。那我可以住下了吧?”芳绪眼里带着泪花看着狩野。狩野点点头,把烟掐灭在了鞋柜上的花瓶里:“我帮你把行李搬上去,就两个行李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