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躲猫猫】 我想和你一起躲猫猫
他们常玩的一个游戏就是躲猫猫,谁要是输了就在院坝里趴在地上让赢的人骑两圈儿。
春花骑在狗娃的背上,一边用手拍打着一边咯咯地笑,春花对狗娃说,你真笨!狗娃也不说话,只驮着她像马儿一样飞快地跑。
没几年两家的大人因为争夺院坝所有权时闹翻了,他们开始禁止两家的娃儿有任何的来往,连说话都不许,更别说是玩躲猫猫的游戏。
后来狗娃和春花读书了,他们俩在同一个班里,孩子们毕竟是单纯,不懂大人们的事。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口说话的,反正在学校他们又成了朋友,不过这一切只限于在学校里,回了家他们像是不认识一样。
初三那年,也不知道是哪个学生多嘴,去老师那里告状,说他看见刘春花和陈富贵两个人讨论习题的时候脸挨着脸,陈富贵是狗娃的学名。
于是在一次家长会后他留下了狗娃和春花的娘,两个女人有些受宠若惊地跟着他去了办公室。
班主任先是夸了狗娃和春花,他说,刘春花和陈富贵学习都很用功。
两个女人听到老师夸自家的娃子,都很高兴,心里却又都很不服气地想:凭啥她家的娃也学习好?于是相互白了一眼,以示轻蔑。
老师又接着说,不过,他们早恋的事情是很不应该的,这会影响他们的前途。
两个女人都很疑惑地看着老师,她们都是没读过一天书的人,有些不明白老师讲的那个早恋是啥子意思。
早恋是啥?狗娃妈低着声问。
班主任很想笑,却觉得这样严肃的事情笑出来有些不妥的,于是只有用直白的言语向他们解释,早恋就是找对象! 啥子?你说我娃子找媳妇了?没想到这个小兔崽子还有点儿出息,这么小就知道想这些事情了,这敢情好,我可以早点儿抱孙子。
狗娃娘听了之后很高兴地笑了,笑完之后狗娃娘用不屑的眼神看了一眼旁边的女人。
班主任对狗娃她娘的反应很反感,心想,真是农村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春花她娘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她琢磨着,一个女娃子的终身大事怎么能让她自己做主呢?回去一定要好好跟她说说。
狗娃娘走到门口的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又回过头问班主任:老师,我娃找的那对象叫啥名字?她觉得这事要先有个准备,回去跟狗娃爹商量商量,等狗娃念完书就上门提亲。
刘春花。
老师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气愤,声音有些大,连走在前面的春花娘也听到了。
于是两个女人的脸立马都变了颜色,相互对视一眼,这一眼让在几步之外的班主任觉得空气中有浓浓的火药味开始弥漫。
就你女儿那样,还想贴上我儿子?你给我滚远点。
狗娃娘说。
春花娘也不甘示弱:你儿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还想要我女儿? 两个女人指着鼻子相互谩骂,立刻吸引了不少师生的围观。
春花和狗娃也赶了过来,他们显得很尴尬,于是极力地想阻止这两个女人。
然而围观的人群不但没让两个女人感到害臊,反而越骂越来劲,这让两个十五六岁的娃儿很无奈。
当天晚上,两个家里的大人在骂过自己的娃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一个决定:书不能再念了。
狗娃娘想,等过一两年,就给娃子找个媳妇,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抱孙子了。
春花娘也想,等过一两年,就找个殷实的人家把女儿嫁出去,还可以收一大笔的彩礼钱。
他对她们说,娃子学习都好得很,不上是可惜了!班主任费尽了口舌,终于把两个女人说动了,她们心想,既然学费已经缴了,要是不上,不就糟蹋了?不过两个女人都提了条件。
这让班主任很为难,两个人都是班上的尖子,马上就要中考了,校长已经含蓄地跟他表态说,这届只要有一个能考上市里的师范学校,就升他做教导主任。
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是好。
狗娃主动跟班主任说,春花学习比我好,让她去吧! 春花也跟班主任说,让陈狗娃去吧! 班主任正在苦思冥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春花却去了学校,因为狗娃跑了。
春花心里很难过,但是第二天她还是背着娘为她准备的干粮去了学校。
春花从信里得知狗娃那天偷偷地拿了家里几十块钱,坐着从村里到镇上唯一的一辆班车跑了。
信里狗娃还说要春花好好读书,等他挣了钱他就回来看她!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春花的脸红得像三月里盛开的桃花,心里甜甜的。
那年的中考,春花是唯一一个考上市师范学校的,通知书下来的时候,班主任想着校长的话有些得意地笑了。
然而春花娘却不答应,一方面觉得一个女娃家书读得再多也没用,另一方面家里也拿不出几千块的学费。
班主任告诉春花娘,校长说了,等春花一毕业就让她回学校教书,这一辈子就不用愁了。
春花的娘听到这里有些心动,因为村里的人对老师都是很看重,她心想,要是春花当了老师,她就成了老师的娘,村里的女人不知有多羡慕,她想着想着就有些神气地笑了。
但没多久她的脑子又立刻清醒了,要是为春花上学背一身的债,那是多么不划算的事,她还想着用春花的彩礼钱给大儿子娶个媳妇呢。
快开学的时候,班主任又来了,他很兴奋地对春花和她娘说,城里有个做生意的要资助春花读书的钱。
班主任说,资助你的人说只希望你好好读书。
三年的时光,春花很努力地读书,她总是会定期地收到那个不知名的人寄给她的学费和生活费。
这三年里,春花没有任何关于狗娃的消息,就连狗娃的爹娘都不知道狗娃在哪里。
春花偶尔会想起小时候和狗娃一起玩躲猫猫的事,想着自己骑在狗娃背上……她一直想,那个时候的狗娃可真笨,怎么就藏不好自己呢?直到有一天狗娃出了事,她才发现笨的是她自己。
那天春花正在给学生上课,校长站在教室门口示意她出去一下,然后告诉她狗娃的死讯,春花哦了一声,她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校长看了看她说,你来一下。
她就跟校长去了办公室。
你想知道你这几年读书的钱都是谁给的吗?校长问。
春花点了点头,她有些奇怪,这和狗娃的死有什么关系呢? 在你快开学的时候陈富贵打了电话到学校,他问你的情况,我就跟他说了。
他说钱的事他会想办法,这事也不让我告诉你,怕你不接受,所以我才编了个赞助的事,多好的一个娃儿,怎么就……校长的声音有些哽咽。
春花呆住了,只有眼里的泪花一闪一闪的。
走出校长办公室的时候,春花喃喃地念着:狗娃一直在和我躲猫猫…… 狗娃是在煤矿的坍塌事故中死的。
回到家,她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狠狠地哭了一场。
春花喜欢上了看星星,她总觉得狗娃就藏在哪一颗星星后面,正对着她笑呢。
狗娃只是跟她玩一个名叫躲猫猫的游戏而已,只不过这次他不傻了,他藏在一个春花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贾国栋/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