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伤:离伤和离殇哪个好

母亲送走的是一个婴儿,迎接回家的却已经是一个男子。

而我在二十多岁的时候突然变成了个孩子

母亲节就在眼前,我和母亲认识了二十七年之久,可是我们彼此却不是很熟悉。

在这二十七年之中,我只有不到一半的时间和她在一起,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分离中度过的。

我是在姨妈家出生的,出生之时,父亲距离我们的直线距离是两千多公里。

那是一个可悲的时代,夫妻两地分居属于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没有人想过,这些分居的人有什么感受。

没有人想过,这些分居两地的夫妻会有怎样的小孩子,那样的孩子该如何成长?在那个时代里,人都不过是个“螺丝钉”,一个物件如何能有什么感情和感觉呢?   可是,我有感觉

母亲是家里第二小的孩子没有带小孩子的经验。

所以,很快的,我得了严重的气管炎,身患多种疾病,“病得象一只小猫”(父亲语)。

父亲在三十九岁上生我,我是头生子,其宝贝程度可想而知。

于是,在我一岁半那年,父亲决定亲自照料我,把我带上了去新疆的火车,前往核实验基地。

云南此去新疆,千里迢迢。

由美丽的边陲而至冰雪覆盖的西域,如今看着地图都还觉得心惊。

再次回到母亲身边,那是九年以后的事了。

在这九年中,我从一个基地转到另一个基地,从一个城市转到另一个城市,从一双手转到另一双手。

我不记得我上过多少幼儿园,不记得我去过多少托儿所。

又是在多少个清晨黄昏里守着行李,在车站和火车上辗转。

雨天换了晴天,衣服薄的换了厚的,我一直在路上。

母亲说,我离开她第一次回来,早已经不认识她了。

见了面,我管她叫阿姨

这样的事可以在报纸上读,可以在书里看,人们也许早就习以为常。

就象每次执行重要任务时,总有人接到“父病速归”的电报一样,这样的老故事在过去的岁月中早让人熟到生厌了。

可是,谁又能体会一位母亲在听见那一声怯生生的“阿姨”时,内心的创痛呢?一声阿姨可以维持多少年的伤心?一声阿姨后这声音在空荡荡的心房里回荡多久?没有人能回答。

父亲从不拥抱我,跌倒了自己爬起来。

我十八岁了,才知道拥抱和吻是怎么一回事。

到今天为止,我还不清楚关于“怀抱”的涵义。

当然,我更不知道什么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母爱”。

小学三年级,我终于回到了母亲身边,我已经不习惯和母亲触碰了。

二十七年间,我一直不习惯和母亲牵手,也不习惯挽着她的手,甚至碰一下都不能。

在我所有的经历中,在我所有的经验里,没有母亲的触摸。

一个孩子,在母亲怀抱中成长起来,对母亲很天然地就有一种眷恋的感情,而我没有

我不知道被个女人抱在怀里是怎样一种感觉?那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给人怪异和不适的感受。

这种感觉被扩充到一切异常性身上,她们的香气,肌肉的柔软,皮肤惊人的光滑,让我非常紧张,无所适从,说不清道不明。

母亲对于我来说,是声音,是影像,是概念,但是没有触感。

缺掉了一课,那就是倾听母亲的心跳。

谁说斯巴达人是历史?在我们周围还有很多斯巴达人存在。

他们从小就在集体生活中成长,枕戈待旦。

他们习惯于一切坚硬、冰冷、粗糙的东西,唯独没有吻和拥抱

这有一种影响:斯巴达人无法与女性相处。

因为,甚至是不守时这点小事对于他们而言也难以忍受———这不被条令所允许。

我想,我丧失的不只是一个儿童应有的母爱。

不知道母亲对此有多伤心,她送走的是一个婴儿,迎接回家的却已经是一个男子。

母亲心中是否有一个环,在中间有一道缺口呢?听母亲说,当年我离开的时候,我扑在车窗玻璃上,用小手敲打着,没命地叫“妈妈妈妈”。

隔着窗子,她什么也听不到,只看见我绝望的脸。

她随着火车向前追,追到再也追不上。

这么多年来,每天她都必须知道我回家,才能睡下。

母亲内心里也许是怕再一次失掉我吧?   我在二十多岁的时候突然变成了个孩子

早上需要母亲叫我起床,出门需要她叫我带伞。

我丢三落四,我笨手笨脚,我偷翻窗子的时候被她抓住。

母亲说:“你怎么老是长不大啊!”   阿妈,我早已经成人,我只是在补那缺掉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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