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人生【一个特困女大学生的人生飞翔】

就读于天津职业技术师范学院的翁锦华,是一名来自边远地区的特困生。

家境贫寒的大学生现在每所大学里面都有,然而像她这样有着“异乎寻常”背景的特困生,恐怕就不那么多。

想上学,必须靠自己      命运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是不公平的。

正如植物不能选择土壤,人也不能选择出身。

1976年3月25日,在福建省漳州市诏安县四都镇盐仓村的一户农家里,降生了第三个女孩,父亲给她取了个充满殷实的名字锦华

锦华上面有两个姐姐,还有年迈的老奶奶。

在传宗接代意识的蒙蔽下,时隔不久,父亲从外面又抱回一个男孩。

一家七口挤在不到20平米的平房里。

在愚昧落后、重男轻女的农村,翁锦华自幼便受不公平的性别待遇,比如不能读书,承担家务活多。

家人的精力也都放在了弟弟身上,她被忽略,她很少被爱,她成了多余。

锦华从小喜欢读书,性格倔强的她不屈从现实的压迫,暗自发愤,依靠学习上的优秀来打败根深蒂固的世俗偏见,要为农村女孩彻底争口气。

对命运的抗争,使她出类拔萃。

在全村的女孩中,翁锦华第一个考上了初中,第一个考上高中,又第一个考上了大学。

初中毕业以前,翁锦华父亲筹资开了虾池和盐场,生意渐渐红火后,家里盖了新房子,添了手扶拖拉机,还是村里第一户看上彩电的人家。

两个姐姐读了初中后,都相继嫁人了。

锦华读到初三时,母亲认为女儿的文化水平已足够谋生,便打算让她到广东打工,当个会计。

她不甘心,对母亲说:“我还想念书。

”母亲见劝不住她,只好依了她。

可天有不测风云,1993年夏天,几场突如其来的强台风,袭击了这个滨海的小渔村,翁家的虾场和盐场被席卷一空,损失惨重。

眼见100多万元的副业顷刻间化为乌有,翁锦华的父母愁得夜里睡不着,几天工夫,父亲头上的白发明显增多。

所有的财物都拍卖掉了,家中变得一贫如洗,可仍然债台高筑。

当初开盐场的大部分钱,都是找朋友和亲戚借来的,家里出事后,讨钱要债的人每天接二连三地登门。

父亲每次从外面回来都做贼似的东瞅西看,看家里是否堵着要债的人,然后飞快地闩上房门以防追债的人闯进来。

由于欠债,翁锦华父亲被人告上法庭,一个月内让法院几番传唤。

这天半夜,翁锦华从梦中惊醒,忽见屋子里进来几个穿制服的人,他们不由分说把父亲推上了车,抓进了拘留所。

此时翁锦华家确实还不起债务,家里凡是值钱的东西早已让要债的人拉走了。

几次进出拘留所后,她的父亲为躲债只身逃到了广东至今没敢露面。

父亲走后,家里的天塌了,母亲整天掉眼泪。

无奈之下,两个姐姐想办法借了点钱,先把追债最紧的债主的钱还了,以解燃眉之急。

这一年,翁锦华以优异成绩考上高中,但她高兴不起来,背着母亲哭了好几次。

高中一年费用需1700元,家里哪有这么多钱供她继续上学!父亲走了,姐姐出嫁了,现在家里只剩下老弱妇孺,妈妈、奶奶、不懂事的弟弟和她。

父亲离家后,到家中要债的人依然很多,因为还不了钱,有的人就以死相逼,带着绳子和农药威胁要死在翁家。

有的特别不尽人情的债主逼得母亲跪地求饶。

在这种处境之下,翁锦华也没有放弃,她拼命想方设法,到处向老师、同学借钱,有时候不得不隐瞒真情而以要读书的名义向老师和同学借钱,在上大学前一共欠了老师和同学17000元钱。

就在濒临辍学时,县高中的一位老教师写给翁锦华两句话:一句是“不幸酿就甜蜜”;一句是“知识改变命运”。

锦华从这两句话中找到了精神支柱,她下定决心,通过半工半读去完成学业。

她要用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不满17岁的翁锦华就这样踏上了打工求学的漫漫长路。

出海打工,死里逃生      翁锦华找的第一份工就是硬碰硬的活儿。

在广东省汕头市的一个建筑工地上,人们看到搬砖头和提沙浆的民工行列中,出现了一个女孩子的身影。

因为是女的,又是刚从学校出来的,老板和工友对翁锦华的工作能力深表怀疑。

锦华不想服输,为了争口气,白天和男工人干同样的活,晚上又要洗带队师傅的工作服。

工地的活每天从早晨6点干到12点,吃完饭,从下午1点再干到天黑看不见为止。

她很想每个晚上看两小时的书,可太累了,一坐下来就打瞌睡,稍一歇会儿就不由自主地睡着了。

锦华在用砖垒的炕上铺了张从家里带去的草席子,跟民工们一样睡简陋的工棚,中间用一块木板隔开。

建筑工地每天工资14元,主要的活是扛沙包、扛水泥。

最小的一包水泥也有80斤,跟翁锦华的体重差不多。

她怎么抱也抱不动,就是能抱起来走路也不得劲,只能背。

自己背不上去,只好求别人帮她托一把。

有电梯时还幸运,没电梯时便得爬楼梯。

包太沉,她背着水泥上楼一个撑不住就掉在半道上,再背起来。

锦华印象最深的是第一天扛完水泥后,身上磨出了好多水泡,一沾水特别疼。

结果一个星期都不敢洗澡。

在建筑工地连续干了40多天,翁锦华一双手上结起了厚茧,但挣下的钱离学费还相差很多,她不得不另找工钱多的地方。

原本每天工钱是14元,临走时,老板说:“你干的活我都看在眼里。

”给她加到18元。

锦华不要,把多余的工资拿出来。

老板说:“阿华,拿着吧。

给你18元也不多的。

”   离高中开学仅有两个月了,翁锦华打工挣的那点钱在学费面前简直杯水车薪。

她只有去挣大钱才能上学。

锦华舍弃了陆地上的活,准备去挑战大海。

原来,她打听到跟私船出海打渔,每天可以挣到50元钱!当然,这种活的危险性不言自明。

但只要能读书,冒险又算得了什么!她想也没想,就跟着一伙渔民,坐了十来个小时的车,去了广东省潮州市澳头港湾。

蓝天碧海,渔船游弋,海鸥低回,波涛拍岸。

这浪漫景致对任何人都是诗情画意的,惟独为翁锦华铺设着美丽的陷阱。

私船出海风险很大,特别是有台风的时候,海浪最高达12米,有很多工友由于晕船或困倦稍不注意就被吹到海里去。

这还不算什么,更危险的是撞船翻船事件屡屡发生。

在海上,大多数人都晕船,幸而翁锦华不晕船,她想这是老天保佑,让她把上学的钱挣到。

私船为了逃避税收都在晚上出海,捕鱼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进行。

从岸边到能捞到鱼和海鲜的地方至少得走两到四个小时的水路。

渔网是手指粗的铁丝编成的,撒下去,拖在船尾跟着船走。

捞到一定程度,用升降机把网提起来,将捕到的东西倒在甲板上,翁锦华和几个女孩子就负责挑拣分类,劳动量很大。

由于长年累月地出海,开船的人长期处于疲劳驾驶状态,夜里能见度又低,所以一旦两船相遇,随时潜藏着船翻人亡的危机。

船上也有些灯火,但再怎么亮的灯火在茫茫大海中也被吞没了。

这天夜里,翁锦华所在的船正要把网拉上来,忽听“咚”地一声,船与另一条私船相撞了,结果两败俱伤,好多人都掉进海里。

锦华的身体也随着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被抛了出去,突如其来的位置变化令她脑子一片空白。

幸好她从小水性不错,黑暗中,求生的本能促使她抓住了一块漂在身边的破碎的船板,挣扎着游向渔船携带的小救生艇。

那次撞船事故死了几个人,翁锦华的左手背上被锐利的船板划得鲜血直流。

若不是她擅长游泳,说不定会带着她的远大理想葬身在大海里。

后来,翁锦华家里的老奶奶虽然耳聋,竟也知晓了她出海撞船的事,年过八旬的老人扯着孙女的手,含着眼泪近乎哀求道:“千万别出海了,你再瞒着我去,我就去死。

”看着奶奶一头苍苍白发和布满皱纹的脸,翁锦华噙着泪水答应了奶奶,被迫中断了能挣“高薪”的渔民生涯。

高中三年,一边读书一边打工的翁锦华顾此失彼,1996年夏天,她的七月是黑色的。

高考落榜后,翁绵华不得已选择了漳州第一技工学校。

在前途渺茫的日子里,她的向往没有泯灭,她仍然积聚着力量,一俟机会来临还要向自己的宿命发起第二轮冲击。

上技校期间,翁锦华依然半工半读,她给毛衣厂打毛衣,在纺织厂做女工,在食品厂当工人,在快餐店洗盘子,在大街小巷推销维维豆奶……      破釜沉舟,参加高考      命运对翁锦华的青睐是在两年以后。

1998年,天津职业技术师范学院在福建省第二次招生。

此时翁锦华技校临近毕业,因她学习成绩优秀,等待她的将是一个不错的单位及一份稳定的职业,假如安于现状,那么她就能跟颠沛流离的生活说再见了。

对她来说,得到一份正式工作多么不易啊。

但考大学,眼前是一次机会,而且这样的机会不多了,因为她已经22岁。

细心的老师看出她的心思�说:“锦华,你去考吧。

90多块钱的报名费我出,考上了最好,考不上还回这儿工作。

”因为翁锦华已去轴承厂报到,考试的事,她没敢跟师傅说。

她白天干活,晚上复习,每天看书到天亮。

考试前一星期,翁锦华才正式请假。

她有一个直觉,这回一准能考上,果不其然,她真的考上了,且以全省第二名的优异成绩,考入天津职业技术师范学院自动化系98级五年制本科。

富有戏剧性的是,翁锦华刚刚从学生变成了工人,立马又从工人变成了学生。

她打点行装,先回家一趟。

她的行李并不多,进轴承厂后,只有一辆旧自行车,丢下觉得可惜。

若捎回家去,人坐车,自行车也坐车,得花双倍的钱。

为了省钱,翁锦华想了个双赢的法子,干脆骑着自行车回去。

漳州市距诏安县有158公里,比北京到天津还远。

想到做到,转天早上6点钟,翁锦华带上她的给养,6瓶矿泉水和5个馒头出发了。

此时正是8月天,骑着骑着,太阳开始升温,几小时后,翁锦华完全暴露在了无遮掩的暴晒之下,她的太阳帽在抵挡不住阳光侵略的情况下妥协成了太阳灶,吸收的热量闷湿了她的头发。

才刚骑了一小半路,她便把6瓶矿泉水都喝干了。

路过村庄,她就打井水喝,老乡们见翁锦华满脸通红,戴了顶帽子,太阳底下独自长途跋涉,就问她上哪去,她就说,是去旅游。

骑到漳普县,前方是纵横的山脉,要想通过大山,须从隧道隧洞穿过去。

锦华看了看手表,指针指向了中午12点,她已经骑行了6个小时。

锦华找了棵路边的大树,歇了20分钟,就着水吃了馒头,开始穿越隧道。

一骑进去,翁锦华才惊愕它的恐怖,里面阴森森的,黑洞洞的望不见尽头。

隔老远石壁上才有一盏红灯,闪烁着鬼火般的微光。

由于隧道是单向的,十分狭窄,只可容纳一辆汽车通过,她只能紧贴着右边一侧如履薄冰地骑行,而要想再退回去是不可能的,那准会让迎面来的车撞飞。

有几辆车呼啸着从她身边箭一样飞驰过去,她只要稍一失去平衡让车挂上就完了。

锦华觉得在隧道里的1公里比通常的10公里还长。

等出了洞口,她满身全是冷汗,在地上坐了半个小时才缓过劲来。

晚上7点钟,翁锦华用了13小时最后骑到了家。

1998年秋天,翁锦华带着自己打工的血汗钱连同一部分老师、同学和工友资助她的4400元钱,来天津职业技术师范学院报到了。

交完一年的费用,她兜里仅剩下200多元。

大学的日子怎么过?新的生存压力摆在眼前。

她跟那些家境良好的学生不一样,他们进了校园,可以一门心思读书

而她则不同,她得像一个游在水里的人那样,一刻也不能停止挣扎,否则便会沉下去。

天津打工吗?这是翁锦华最关心的问题。

由于对北方不了解,想到今后的学费和生活费,她最怕找不到打工的地方。

开学不久,翁锦华先是找了一份送报纸的活。

1998年的冬天特别冷,翁锦华不适应北方寒冷的气候,加上带的衣服少,出门送报纸她冻感冒了,继而发烧。

送报纸一天不能断,病了她就扛着。

但毕竟送报纸挣的这点钱,对今后四年累积上万余元的学费无异于九牛一毛。

更何况,翁锦华高中时为家里陆陆续续欠下的17000元外债,更像压在她身上的巨石。

她非得多打几份工才可望解脱。

锦华把她的苦恼说给了学院学生处的老师

有感于这个特困生的特殊情况,老师给她安排了勤工助学的工作,每星期给各教室擦一次玻璃,每月50元报酬。

这之后,她又在自动化系的源峰发展科技公司、某实业公司、天津每周英语报社等处轮番作兼职。

还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小村子,找了几份家教。

再加上师范类学生每月84元补助金,翁锦华的大学生活有了保障。

锦华每天早出晚归,除了晚上睡觉外,别的时间很难在宿舍里找到她的身影。

她走路都是小跑的速度。

每天晚上一下课,她就跑到校内的源峰公司焊接电子板,干到9点半回去,一个晚上挣15元钱。

逢到周六周日,她则坐车去校外老师办的实业公司做配电箱,一天能有30元收入。

艺不压身,翁锦华在技校学的电工派上了用场。

装配电箱的活因属于强电范畴,来这里干活的都是男生,惟独她一个女生。

大学四年来,翁锦华除了解决自己的生活费,还还清了3000多元的债务。

勤工俭学并没有影响翁锦华的学习成绩,从大一开始,她在班里一直是班委,班级生活委员、班级团支部书记,目前还担任自动化系9904班的助理班主任。

由于品学兼优,翁锦华历年都被评为优秀学生干部和优秀团干部,每学期的综合测评都名列前茅,迄今已荣获6次奖学金。

来津读书后,翁锦华只回过一次家,火车票还是一位老师送她的。

大学校园里的女生哪一个不爱美,然而翁锦华大学四年从未买过一件新衣服、一双新鞋。

她穿的衣服和鞋全是拾同学和老师穿过的。

锦华是个女孩子,爱美之心她何尝没有,只是她打工挣的钱都一点不剩地寄回贫穷的老家去了。

对翁锦华的采访是一次多多少少隐含着苦涩味道的采访。

分手时我要给她拍两张照片,翁锦华说她身上这件红外套还是班主任刘春英送她的。

经她提醒,我才猛然觉出那件外套对翁锦华是不合体的,明显比她的身材大了一号,使她瘦小的身材更显瘦小。

我有了一种奇特的联想,就是这个如秋叶般轻微的女孩子,她的身体内部,何以竟有着锂电般的能量?在她做了老师后,会不会把这种能量传输给她的学生?   (责编丁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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