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民人人民【“人民”?要“人”,不要“民”!】
“人民”,这是当今用得最多的两个字,每个人可以随口说出上百个关于人民的词语:人民日报、人民画报、人民音乐、人民文学、人民公仆、人民政府、人民铁路、人民医院、人民警察、人民代表、人民币等等。
怎样理解这个时时见、处处见的词呢? “民”,是一个不好的字眼 什么是人?这需要写一本书来回答。
我这里不作深入的解释,只是指一有血有肉、有需求、有思想、有情感的活生生的人。
什么是民?《说文解字》:民,众萌也。
萌,草芽也。
从字面上理解,所谓民,就是一堆草芽。
《说文解字》在解释氓字时说,氓,民也。
萌,同“氓”。
“氓”“民”互训,二字通用。
民,甲骨文有一个象形字,好像一只眼睛里插一把刀。
郭沫若《甲骨文研究》说,“周代作一左目形,而有刃物以刺之。
”“周人初以敌囚为平民,乃盲其左目以为奴征。
”由此可知,氓是奴隶,是低等平民。
据历史学家刘泽华介绍,在战国以后的文献中,“民”一般泛指君、臣(官僚)、民三大社会等级中处于最下层的那一部分人。
民被称为“黔首”,排斥在政治等级之外。
《春秋繁露・为人者天》中说:“君者,民之心也;民者,君之体也。
心之所好,体必安之;君之所好,民必从之。
”民没有任何政治主动性,只能服从统治,一味顺上。
总之,“民”是一片没有长成的草,是敌囚,是奴隶,是社会的下层。
“民”,是一个不好的字眼。
民既然处在社会下层,显然是皇家大厦的基础。
所以,历代皇家不能不重视这个基础。
从《盘庚》篇的重民、周公的保民、孔子的爱民、孟子的民贵君轻论,荀子的君舟民水论,到明清时期黄宗羲、顾炎武等人的民本论,都希望君王重民。
连暴君隋炀帝也高唱“民为邦本”。
这些重民的思想并不是皇帝也讲什么民主,而是为了让“民”平静地“载舟”,不至于愤怒地“覆舟”。
不管“民本”唱得多么高,“君主是政治中唯一的最高主体,民本思想只是’君道’的囊中物。
” 孔子在《论语》中说:“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把“人”和“民”是分开了,这里的“人”应当是社会上层,是“爱”的对象,“民”是被统治理者,是被“使”的。
英文有thepeople,中文译成“人民”。
而people就是人,民族,人类。
是什么时候把“人”和“民”这两个字连起来用,而成为一个用途极为广泛的政治专用名词――“人民”呢?什么时候“人民”这个词又变为地位崇高呢? 这个问题有待历史学家考察。
“人”一旦被抽象成“人民”,“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人民”是集合词,这一集合,就淹没了成千上万的个体;“人民”是抽象词,这一抽象,就抽去了一个又一个的生命。
“人”一旦被抽象为“人民”,就成了没有声音、没有面目、没有形体的幻影。
“人”一旦被抽象为“人民”,就成了可以任意雕塑的大理石,可以把它雕塑成至高无上的神,顶礼膜拜;也可以把它雕塑成铺路石,踩在脚下。
“人民”这个抽象的幻影不能说话,不能表达意愿,它必须有“代表”。
像皇帝称自己秉承“天意”一样,“代表”也称自己秉承“民意”。
抽象的“人民”被说成至高无上的神,神的“代表”就可以以神的名义折腾活生生的人。
在“大跃进”中,只看到“人民”起哄,看不到“人”的理智。
在文革中,只看到“人民”在搞“多数人专政”,看不到“人”的尊严和权利。
说“人民”是国家的主人,“人民”是抽象的,主人的位置也就虚置,管家的“公仆”就成了真正的主人。
“人民万岁”通常和“领袖万岁”相唱和;“人民万岁”是廉价的口号,而“领袖万岁”是实实在在的个人崇拜。
“伟大的人民”必然和“伟大的领袖”相对应;“伟大的人民”是泛之又泛的政治词语,而“伟大的领袖”才是实实在在的可以享受权力盛宴的生命个体。
■ 【火烈鸟荐自《炎黄春秋》2009年9月/本刊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