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姐妹 沈石溪 [白狐姐妹]

人们对狐狸再熟悉不过了,随手就可以拈出一串与狐狸有关的日常用语,像什么“狐假虎威”、“狐朋狗友”、“狐狸精”、“狐狸的尾巴藏不住”等。

其实,世界上根本没有狐狸这种动物,狐就是狐,狸就是狸,它们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类型,也不知人们为何要把它们混淆在一起。

狐有多个品种,赤狐、沙狐、藏狐、北极狐等,其中赤狐数量最多,分布也最广。

赤狐,顾名思义,就是毛色棕红的狐。

赤狐有个鲜为人知的特点,就是它的皮毛能依栖息地的不同而变换颜色,在红土高原为红色,在黄土丘陵为棕色,在黑森林里为黑色,在靠近雪线的地方为白色,在色彩斑驳的热带雨林为迷彩服似的条纹。

云南圆通山动物园有个规模颇大的狐馆,养着30多只赤狐

云南的地是红土地,这30多只赤狐生活在这块土地上,毛色自然都为棕红色。

这天,玉龙雪山一位牧民在雪线附近抓获一对白狐,颇觉稀罕,以为是珍贵的北极狐,便送到了动物园。

经鉴定,这对白狐仍为赤狐,不过是毛色变异而已。

笼舍紧张,不可能单独关养这两只白毛赤狐,管理人员便准备把它们放进大狐馆里。

这两只白狐皆为雌性,看牙口都有一岁半年龄,很可能是姐妹俩。

为方便叙述,我们将它们称为姐姐白狐妹妹白狐

狐这种动物,在野外时是以家庭为核心生活在一起的。

如今,关养在狐馆里的30多只红狐,分别来自6个家庭。

我们曾多次将陌生的红狐放进狐馆,狐这种动物没有欺生的陋习,老居民和新来者彼此嗅闻一阵对方身上的气味,便算互相认识了,关系处得很融洽。

可当我们把这对白狐姐妹放进狐馆后,情况却跟过去大不一样了。

所有的红狐都用嫉妒的眼光望着这两只白狐,好几只成年雌性红狐转过脸去,用一种羞怯的表情舔着自己的体毛。

看得出,它们有点儿自惭形秽。

而这对白狐姐妹却神态矜持,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光打量着蹲在它们面前的那些红狐

单看这些红狐,它们毛色艳红,尾巴蓬松,脸部镶着一圈绒毛,比豺、狼和狗都耐看多了。

但与那两只白狐一比,它们立刻就显出差距来。

也许是长期生活在雪线附近的缘故,它们毛色白得像用冰雪雕成的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耳廓边缘镶着一圈黑边,脖颈和脸侧的绒毛呈水红色,就像披着一条华丽的围巾。

它们的体格也比红狐高大健壮,站在这些红狐面前,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白狐姐妹红狐们在笼舍中央相对而蹲,那阵势,有点儿对峙的意味。

按惯例,新来的狐这时应该将尾巴耷拉在地,四肢微曲,低眉垂首,缓慢走到红狐中那只年纪最大的老雌狐面前,嗅闻雌狐的身体,舔吻老雌狐的前腿弯儿,嘴里发出轻嚣声。

这套仪式带有晋见拜会的意思,表示新来者希望能被接纳。

雌狐则用一种悲悯的表情嗅闻一遍新来者的身体,轻叫一声,以示认同。

然而,不知是不懂这套规矩,还是出于对面前这些红狐鄙视的心理,白狐姐妹半天也不去拜会嗅闻它们的那只老雌狐

双方僵持了十几分钟,许多红狐已等得不耐烦了,对白狐姐妹侧目而视,气氛变得有点儿紧张。

就在这时,那只毛色土红、背毛已开始脱落的老雌狐拖着尾巴,慢慢向白狐姐妹走去。

走到姐姐白狐身边,它伸出舌头,耸动鼻翼,做出想要嗅闻对方的姿势。

这真是一只善良慈祥的老雌狐,它不想过多地为难这对白狐姐妹,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主动前来嗅闻它们

应该说,老雌狐给了白狐姐妹最大的面子,最大的照顾。

此时此刻,只要姐姐白狐礼貌地迎上前去,就不会有以后悲惨的故事了。

然而,就在老雌狐的嘴吻伸过来时,姐姐白狐一甩尾巴,受惊似的跳开了。

也许,它是怕老雌狐弄脏了自己的身体;也许,它一向心高气傲,不屑与红狐们为伍;也许,它不习惯一只毛色与自己不同的狐来嗅闻自己,尽管对方是同类。

雌狐受伤似的发出一声悲怆的长啸,所有的红狐都气愤地叫起来,在笼舍里窜跑,用尾巴“噗叭噗叭”拍打着地面。

从此以后,白狐姐妹在狐馆里的日子就异常艰难了。

进食时,红狐们依仗“人”多势众,一哄而上,把食槽围得水泄不通,白狐姐妹根本无法挤进去,只能顿顿吃残渣剩羹。

所有能遮风挡雨的窝棚都让红狐占满了,即使有空位,红狐们也不让白狐姐妹钻进来。

白狐姐妹只能露天而宿,一到刮风下雨,就淋得像只落汤鸡。

平时,没有哪只红狐肯搭理它们,也没有哪只红狐它们一起玩耍。

它们整天蜷缩在笼舍左侧那个阴暗的角落里,显得异常孤独。

几天后,妹妹白狐有点受不了了,有时趁姐姐白狐熟睡之际,它涎着脸,跑到那只老雌狐跟前,做出想要嗅闻的姿势,但老雌狐用鄙夷的眼光扫了它一眼,拂尾而去。

它又向迎面遇到的其他红狐友好地靠过去,舌头一伸一缩,看那模样,如果对方愿意,它就会去帮它们舔理皮毛。

遗憾的是,红狐们不买它的账,冲它恨恨地叫一声,转身就走。

那意思仿佛在说:你一身白毛,看着就讨厌,滚吧,别来烦我!   半个多月后,白狐姐妹面容憔悴,瘦了整整一圈,胸侧露出一根根肋骨,只有那身如同冰雪雕成的白毛仍闪闪发亮,美艳绝伦。

姐姐白狐顽强地保持着尊严,从没表现出要降低身份与红狐们修好的意思。

红狐们用鄙夷的眼光看它,它针锋相对,用不屑一顾的神态予以回敬。

妹妹白狐则越来越频繁地混进红狐群里,也不管红狐们欢不欢迎它。

渐渐地,红狐们对妹妹白狐的态度发生了变化,迎面相遇,也不再朝它叫。

有一次,下起了瓢泼大雨,妹妹白狐哀叫着来到窝棚前,那只心地善良的老雌狐腾出一块空地,让它挤进窝棚与红狐们一起避雨。

姐姐白狐在角落里被冷雨浇了一个多小时。

又过了半个多月,惊奇的事发生了,妹妹白狐身上的毛色逐渐变红:先是毛尖泛起一层水红色,就像霞光映红的白云;继而整个身体都开始由白转红,像涂了一层胭脂。

那红颜色一日深似一日,由浅红变成酱红。

不到两个月,它便成为一只标准红狐了。

妹妹白狐是聪明的,假如它也像姐姐白狐一样,死守着自己那身白毛不变,它永远也休想和红狐们打成一片,永远也休想改变自己的不利处境。

姐姐白狐终于病倒了,形销骨立,奄奄一息,只有那身如同冰雪雕成的白毛仍闪烁着华丽的光芒。

临咽气前,它还伸出舌头,珍爱地舔理自己腿弯儿上的毛。

客观地说,那身洁白的狐毛确实比酱红色的狐毛要美丽得多,但它的价值是否在生命之上呢?   现在,妹妹白狐混在红狐里面,不明底细的人很难辨出哪只是曾经拥有一身白毛的狐。

而且,它的体格本来就较其他红狐强壮,能抢到更可口、更新鲜的食物,因此它在群体中的地位也蒸蒸日上,生活得幸福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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