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拉伯雷】拉伯雷

在弗朗索瓦・拉伯雷的《巨人传》第二部《庞大固埃》“前言”中,有这样的一段描写:      ……至于生了梅毒,害了痛风病的可怜人们……呀,曾经有多少次,我遇见他们刚刚敷过膏药涂足油脂(治疗)……三十二颗牙齿,像有人弹奏着的风琴上的键盘,在捉对儿厮打:他们的喉头,又像无路可走的野兽,被猎狗逼进了围场网子,不住地打着白沫。

在这样的时刻,你晓得他们怎么办?其唯一解除痛苦的办法是求人给他们读几页巨人故事。

我便亲眼见过这样的病人,在蒸气浴的炼狱里煎熬着的当儿,如果听到朗诵这些故事而不立时感到痛苦减轻,那亦只有大叫倒霉……(鲍文蔚译)      以朗读故事来缓解患病和治疗时所经受着的痛苦,这在六百年前怕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吧,虽然如今,“艺术治疗”已经几乎普及,莫非是作家拉伯雷的想象和虚构?让・诺安(Jean Nohain,1900―1981)相信,拉伯雷一定是把自己的事写进小说里了。

在他的《笑的历史》里,这位法国文学史家写道:“在里昂的医院里,治疗梅毒患者的托雷拉法,让病人在灼热的窑窟中发汗,同时绝对禁食十五天。

为了减少在治疗过程中发生不幸的患者,拉伯雷经常为病人朗读自己喜剧作品的最精彩的段落。

”(果永毅等译)   拉伯雷是一位医生,同时又是一名教士,双重的身份不免使他感到困惑:他要履行医生的职责,又不能违背神职的约束。

基督教当然提倡仁爱,把助人看成是他们神圣的义务,尤其对病人,认为都应该以基督的精神去悉心护理他们。

但是他们所说的“护理”,主要也只是与病人一起祈祷,相信通过祈祷上帝,使身体获得康复,而不主张让医生解剖刀和烧伤等方法去治病,使上帝创造的人体受到伤害。

于是,拉伯雷就只能如美国著名的拉伯雷译者塞缪尔・普特南在1946年的袖珍本《巨人传》中说的,“他(拉伯雷)认为要用他的文学创作来治疗病人:一种笑的疗法”。

这正是拉伯雷作为医生和作家,是一个具有时代特征的医生――人文主义医生

在经历了中世纪漫长的文化凋敝和停滞之后,从十三世纪末的意大利开始,随后扩展到西欧各国,欧洲迎来一个文艺复兴新时期,十五世纪九十年代初至十六世纪的三十至四十年代是其顶峰,正好是拉伯雷生活的年代。

文艺复兴是一场人文主义的思想文化运动,它以人性及其成就为研究对象,重视人的尊严、人的价值,以人为衡量一切事物的标准。

这就不难理解,积极参与运动的,多数是以研究人、表现人为己任的诗人、哲学家、思想家等人文主义者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既然文艺复兴是要求“复兴”或重振已被丧失的古代希腊人的精神和才智,人文主义者自然要认真专研古代的希腊、拉丁手稿,从那里汲取他们的精神,这是可想而知的。

但是与此同时,研究者注意到,许多人文主义者还都受过医学教育,有的甚至还曾经行医做过医生

这也可以想象,因为直接关系人体健康的医学,从古希腊“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有关疾病的“体液”理论开始,医学还涉及解剖、宗教等问题,使它与哲学有着密切的关系,因而不能不受到人文主义者的关注。

这一并非偶然的现象让宾夕法尼亚大学病理学家弗雷德里克・克雷斯曼的妻子、韩国出生的美国医学史家伊莉莎白・克雷斯曼提出“文艺复兴中的医学人文主义者”这个概念。

例子很多。

意大利人文主义者尼可洛・莱奥尼西诺(Niccolò Leoniceno,1428―1524)是哲学家,曾在帕多瓦、博洛尼亚和费拉拉从事医学教学,是希波克拉底《箴言论》(Aphorisms)的著名译者。

另一位意大利人文主义者吉罗拉莫・弗拉卡斯托罗(Girolamo Fracastoro,1478―1553)是一位诗人,留下《梅毒和法国病》和散篇《弗拉卡斯托罗著作选集》,曾在帕多瓦大学学习医学和天文学,是伟大天文学家尼古拉・哥白尼的学生。

德国的人文主义者菲利普・梅兰希顿(Philip Melanchthon,1497―1560)是宗教改革家,曾在蒂宾根大学学习神学、天文学和医学

英国的人文主义者托马斯・利纳克尔(Thomas Linacre,1460―1524)在佛罗伦萨和罗马研究古希腊文化之后,成为一位医生,曾为著名的人文主义者伊拉斯谟和托马斯・莫尔及沃尔西枢机主教治过病,还翻译了古罗马医生加仑的论文。

另一个英格兰人文主义者约翰・凯厄斯(John Caius,1510―1573)是一位慈善家,曾在意大利帕多瓦大学学医,回来后在伦敦行医,在剑桥创建了“冈维尔和凯厄斯学院”。

法国人文主义者辛夫宁・尚皮尔(Symphorien Champier,1472―1539)是一位史学家,曾编著《萨瓦省编年史》和《骑士贝亚尔传》等书,是查理八世和路易十一的医生,还编撰过希波克拉底和加伦等医学家的著作……此外,还可以提一下马西罗・菲奇诺(Marsilio Ficino,1433―1499)。

这位意大利人文主义者,自己虽然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医学教学,但是受他任梅迪契家族宫廷医生的父亲影响,不但在西方第一个译完柏拉图的全部著作,还研究医学,写出论述医学和占星术的《生活三书》。

如此看来,法国的人文主义者弗朗索瓦・拉伯雷(约1494―1553)既是一位大作家,又是技术精湛的医生,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虽然没有确凿可信的文件证明拉伯雷出生的地点和日期,但是一般认为他是在1483年初或1484年11月生于他做律师的父亲工作的法国西部安德尔―卢瓦尔城附近的希农。

1510年或1511年进丰特奈勒孔特的皮伊―圣马唐方济各修道院,履神职近二十年之久。

在这里,拉伯雷受到十分扎实的拉丁和希腊文化的熏陶。

只因方济各会反对专研希腊罗马文化,他在1525年转至马莱扎尔比较开明的圣比埃尔本督会教堂,做一名本督会会士。

此后的两三年里,他可能在布尔日和奥尔良学过法律,他小说中写到的大量有关习惯法和教会法方面的知识,大概就是凭借这个时候的积累。

从他的此类描写,可以推测到他对社会的不公和人际间的缺乏诚信非常反感,似乎因此而离开,于1528年去往巴黎,在那里待了两年,大概从事医学研究。

但1530年以一个金币注册入蒙彼利埃大学医学院,是确定无疑的。

他当时在注册簿上曾这样写到:“我,图尔教区希农的弗朗索瓦・拉伯雷,为研习医学,自愿选著名导师,本校的医生和董事让・施隆为我的指导老师。

我保证遵守上述医学系所有真诚规定和按照习俗郑重承诺下来的规章制度。

有鉴于此,我在此亲手签下名字。

我主1530年9月17日。

”   在蒙彼利埃大学医学院,获得学士学位通常需要两三年时间,首先要在逻辑学和哲学上过关,并通过希波克拉底、加伦以及阿拉伯医生阿维森纳的理论著作考试,才能取得学位的文凭。

医学人文主义者之间是一门显学,被认为是哲学的一个分支。

无疑由于拉伯雷此前对人文主义和希腊、拉丁的学识上有长期的积累和充分的掌握,才使他比其他大多数学生有坚实的准备,以致他仅仅只化了六个星期,便在当年12月1日,另付一个金币,取得了属于他的医学学士学位。

按照常规,这个新学士和未来的从业者得作三个月的讲座。

为此,拉伯雷选定从1531年4月17日至6月24日讲述,主题是希波克拉底的“箴言”和加伦的《医论》。

可能是为了给听众提供一些新知识,也可能为了显耀自己非同寻常的博学,拉伯雷在讲座中所用的都是这两位医学家古希腊原文的文献资料,并做详尽的诠解,完全撇开当时惯于被引用的中世纪拉丁文译文,及其冗长的不确切的注释。

因此就大大吸引了听者的注意。

这使拉伯雷在文艺复兴时期的医学史中具有先驱作用。

可以想象,在讲解希波克拉底和加伦的医学理论时,拉伯雷无疑是在以他自己所掌握的新知识,对这两位古代医学家理论中的不足或错误之处做了补充或修正。

在《巨人传》第三部《善良的庞大固埃的英雄言行》中写到巴奴日把钱都花在饮酒宴乐上,以致只得“借债度日”,受到庞大固埃盘问时,巴奴日以人体生理的吸收和排泄作比喻来说明他花钱的必要,其中说到心脏“通过右心房完成最后手段,再由静脉流遍全身。

在运行过程中,每一部分都吸收血液,并依照自己的需要吸取营养。

由左心房输出的,一般人称为精华。

右心房由动脉把精华输送到全身,温暖静脉里流动的血液。

肺部的肺叶则不停运动来输送空气。

心脏则把血液输送到肺部。

总之,这一张神奇的网,组织周密……”表明他没有采取加伦那一直被视为真理的所谓血液要经过心隔膜中一条不可见的细管,由心脏的右边流到左边的说法,而吸收了意大利解剖学家里阿多・科隆博的,可能甚至包括西班牙米凯尔・塞尔维特有关血液循环的新发现。

医生从业者的要求另外还有四次测试,内容是前一个晚上指定的四篇某一相关主题的论文。

每次答辩持续一个小时。

八天之后,再加两篇论文,一篇是关于某一特殊的疾病,另一篇是关于希波克拉底《箴言集》的。

每次答辩的时间持续四个小时,内容由校长和系主任选定。

今天的医学生,可能很难想象拉伯雷竟受到如此严格的专业训练了。

在完成了这一切之后,可能是为经济需要所驱使,拉伯雷于1531年10月9日离开蒙彼利埃,于1532年来到法国的智力中心地之一、出版之城里昂,于11月1日出任主宫医院的医生,年薪五十里弗尔。

里昂的主宫医院创建于1478年,是中世纪最早的一家医院,医院主体是一个大厅,可容一百五十多个病人,中间有一个大壁炉,男病人住一边,女病人住另一边。

旁边有一个小小的产科病房和一个传染病病房。

全院由十六名护士――“做过忏悔的年轻夫人”,八名仆人,两名洗尿布护士,一名花匠,一名门厅侍者,一名伙食供应商,一名药剂师,一名做助手的理发师外科医生,和一名内科医生,组成一个治疗集体。

在主宫医院,拉伯雷不需全天从事治疗业务,只要与理发师―外科医师和药剂师一起做一次巡视,回答咨询,必要时才参与救治病人

据说,他的工作干得很好,自他进入医院之后,病人的死亡率降低百分之三。

只因他仍然是教会的一个在俗修士,给病人治病时不允许收费,所以这点薪水对他来说非常必要。

尽管早在1315年,意大利波洛尼亚的医学家蒙迪诺(Mondino de Luzzi,1270―1327)偶然地在历史上第一次公开做了一次人体解剖,随后的一二百年里,在意大利,自觉的尸体解剖甚至渐渐变成各大学的一门课程。

最后,解剖仍然遭到禁止。

基督教宣扬人是上帝创造的,没有人甚至其本人都无权损伤上帝的这一创造物。

拉伯雷的同时代人、比利时医生安德烈・维萨里(Andreas Vesalius,1514―1564)1533年至1536年来巴黎医学院学医,得到解剖人类尸体的机会。

最后因人体解剖被宗教裁判所判处死刑,虽获赦免,仍不得不去耶路撒冷忏悔自己的“罪孽”,在归航时途中不幸遇难,死于地中海的赞特岛。

但是要做一个真正的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缺乏解剖知识是无法从事这一职业的。

因此,有事业心的医生医学系的教授都只有在暗夜里去坟地或死刑场偷盗尸体,回来偷偷进行有限的几次解剖

在法国的巴黎,当时每年只允许进行四次人体解剖,蒙彼利埃是每年一次。

里昂,每年也只能分到一具囚犯的尸体供解剖学家,这算是十分罕有的特殊待遇。

虽然似乎不合教士的身份,拉伯雷一定是出于医学的需要,有一年的夏天,在里昂主宫医院当着同事和学生的面,做了一次人体解剖

他一边解剖,一边用拉丁文讲述生理、病理,受到他们的赞扬。

拉伯雷的朋友、诗人出版商艾蒂安・多雷特地为这次解剖写了一首诗。

在诗中,作者以第一人称“我”,即那个被绞死的人的名义歌颂自己作为一个死者,有幸在这位著名医生的手下,向人展示上帝的创造物――人体的和谐:      被致命的绳索勒紧,我痛苦地悬挂在绞架上。

始料未及的命运,我不敢祈求伟大的天神。

如今我是大群观众欣赏的对象,被最博学的医生解剖,揭示我身躯机械的精密配置,人体构造的至高的美,上帝创造的杰作。

人群专心关注……何等的荣耀,多么的光彩!而一想到我会成为风的玩偶,盘旋在头顶的贪婪鸦群的猎物!啊,对我来说,此刻的命运就是解放。

我像是沐浴在荣光中。

有如此良好的开端,拉伯雷应该很满足吧。

但是看来,他的兴趣好像仍在别处:他名义上在医院执勤,更多的时间则花在塞巴斯蒂安・格里菲乌斯的印刷厂里。

他把这么多的时间泡在这里,有什么目的呢?   地处索恩河和罗纳河交汇处的里昂是西欧的十字路口,吸引着德国和意大利第一流富有才智的人,并得到跨国金融集团的光顾。

早在1473年谷登堡印刷术从德国传入之后,里昂就迅速成为欧洲印刷业的中心之一,并最终发展成为巴黎以外法国最重要的文化中心。

无疑,拉伯雷本来就是怀着创作和出版的计划来里昂这个出版中心地的。

如今,几次未经允许就离开医院之后,他的工资被取消了,就更促使他要勤奋创作、创作出书来,获得经济补偿。

于是就出现了让拉伯雷异常忙碌的1532年。

这一年里,他在里昂出版了不少于四部书。

6月3日,他为来自意大利费拉拉的同事乔万尼・曼纳迪的致古希腊学家和著名法官安德烈・蒂拉奎奥的《医学书信集》的译本出版了。

7月15日又有希波克拉底的《箴言集》问世,他把他翻译的这本书献给杰夫罗・德斯蒂萨克,以表示他对这位开明主教的感恩之情。

同时还出版了他翻译的加伦的《医论》,向这位在史上名列第三的外科医生致敬。

拉伯雷写道:“对于外科学,医生们都把它看成是他们职业中过于低贱而又十分没有技术的事,不仅是外科的劳作,甚至治疗溃疡和不常见肿瘤的方法都被认为是对他们尊严的亵渎。

殊不知,在今天,理发师和外科医生的工作远比其他的医生都要勤奋和好学。

这就是我翻译加伦外科学的原因,我非常希望让外科医生们理解这一点。

”   除了这四册出版的书,还有正在编著和校对的手稿和书,成果是够多的了,表明拉伯雷是何等的不知疲倦;自然,也为了钱,因为古希腊的译本,就像今日的学术著作,会带来很高的荣誉,经济收入却少得可怜。

1532年春,也有说是这年的夏天,拉伯雷把自己的名字Francois Rabelais打乱,重新拼成一个假名,以Alcofribas Nasier医生之名,出版了他的《巨人卡冈都亚之子,十分有名的庞大固埃的骇人听闻的事迹与勋世记》,在当时主要的两个图书发行地法兰克福和里昂出售,取得很大的成功,“超过九年里《圣经》的销售量”。

可能是小说的成功激励了拉伯雷的创作热情,也可能是他爱好写作超过医治病人的工作,让他终于从医学转向于文学,并于1533年继《庞大固埃勋世记》之后,出版了《巨人卡冈都亚的十分骇人听闻的传记》。

拉伯雷的《巨人传》受到读者的极大欢迎,但遭到了禁止,特别是第二部,被索邦学院以宣传非正统思想为由禁止,又被罗马天主教以讽刺宗教而禁止。

作为一个人文主义者,罗马本来就是拉伯雷十分神往的圣地,只要有机会,他一定要去这个文明的摇篮。

直接的动因是那些权威人士,以尼古拉・勒克莱尔为首的索邦的神学家们对他的《巨人传》大肆鞭挞,让他毫不犹豫地觉得要出走去往那里。

正好有个机会是最近受命任法国驻梵蒂冈大使的巴黎主教让・杜贝莱坐骨神经痛,选他担任他的私人医生和秘书,于是拉伯雷在1534年到达了那里,并和主教的兄弟、有弗兰西斯一世为保护人的纪尧姆,在他任教长的都灵待了一段时间。

后来,拉伯雷可能因被列为异端名单而躲藏了几年,所以他这段时间的生活,研究者毫无了解。

几年后,由于纪尧姆・让・杜贝莱的保护,使他得以在1537年回到蒙彼利埃大学,并于5月23日开始,经过历时三天的一系列严格的测试,取得成功,最后在“圣菲尔曼教堂”被授予医学博士学位。

期间,他要求德国人文主义者和书商塞巴斯蒂安・格里菲乌斯出版了一部巴托罗缪・马尔里安尼的七卷本《古罗马地形图》献给让・杜贝莱;又在纪尧姆・让・杜贝莱帮助下,获弗兰西斯一世批准,于1546年出版他的第三部《巨人传》。

但在国王1547年去世后,他的第四部《巨人传》又遭到神学院的抵制被搁置了下来。

他本人也从1545年到1547年,去了有“帝国自由城”之称的梅斯做一名收费医生,以逃避巴黎大学对他的惩罚。

拉伯雷的晚年,先是在法国西北部的萨尔特,最后在巴黎大区的默东度过的,做一名助理牧师。

一个只有四十三岁的人,就有这样的成就,使他有资格行医和从事医学教学,是难能可贵的。

另外,他有关解剖学的讲座也得到好评,病人还特别赞扬他的治疗技术和高尚人品。

他的朋友于贝尔・苏桑尼奥为他写了一首诗,说没有药物能让他受益,“只有你能做到,因为如果我说的不错,你的病人不是担忧患病,而是急于怕见不到你。

他只要看到你宽慰的脸,他就有了精神,感到病患全消,周身完好。

”   拉伯雷希波克拉底希腊文的《预言论》,共讲了一个学期,受到热烈的欢迎。

他这讲述把传说中的科学知识和幽默搞笑交叉在一起,引得听众的笑声。

一个著名的例子是在《巨人传》中也写到的,他描写卡冈都亚“离奇的”出生方式,先是从他母亲嘉格美尔的子宫里窜出,然后闯进了她空虚的腹腔,爬过胃隔膜,一径上了肩膀,腹腔向肩膀分作二道,孩子取道左腔,从左耳朵里钻了出来。

拉伯雷这是在对早期教会的神学进行一次小小的嘲讽。

早期教堂里的画作,常有这样的绘画:当一道光射进圣母玛利亚的左耳时,大天使加百利就报喜圣母玛利亚无罪受孕,光中就常有一个微型婴儿,即圣子耶稣基督。

这就是所谓的道成肉身。

古代基督教神学家圣厄弗冷的“赞美诗”中,就有“啊,圣母,基督之母,受孕于听到天使加百利告知之时”之句。

任纽约医学科学院副院长的美国医学家弗雷德里克・小凡比尤伦认为,这样描写“卡冈都亚的离奇出生,不仅是对这一古怪传说的讽刺,拉伯雷还借此来传播狭隘课堂以外的解剖学和妇科学知识”;“拉伯雷在这里不但嘲笑了当时那些接生婆的愚昧无知,并以这种普遍流行的离奇出生的故事讽刺了一种迷信观念,认为新生婴儿出生时的第一声啼哭特别有意义。

因为作者写道,‘他以落地,不像旁的婴儿,呱呱啼哭,而是高声叫喊:“喝呀!喝呀!喝呀!”’仿佛邀请大家饮酒似的……”   拉伯雷生活的时代,正是哥伦布的船员从新大陆带来梅毒疾病,被法国查理八世一万士兵1494年远征意大利回来传遍欧洲的时候。

所以不难想象,拉伯雷行医时,也像当时的其他医生一样,医治的多数都是性病病人

性病的原因在于混乱的性欲望和性生活。

这些问题在他的作品中都有所表现。

在《巨人传》中,拉伯雷就曾以搞笑的口气,让隆底比里斯议论女人性欲旺盛,是因为大自然在创造女人的时候疏忽了女人个性的完美,而想得更多的是男性的快感和人类的递延,所以“在她们的身上最隐蔽、最神秘的地方安置了一个男性所没有的器官。

这个器官能分泌一种咸性的、酸性的、硼砂性的、苦的、腐蚀性的液体。

由于它的刺激和不安的蠢动,女人的全身都不可抑止地受到刺激。

女人们更得以心神荡漾,更容易情绪勃发……只有在男人那里,它们的全部活动才能达到目的,它们的饥渴才能得到平息”。

拉伯雷无疑十分鄙视性混乱的梅毒患者。

在《巨人传》中,他曾通过庞大固埃和他老师爱比斯蒙德的对话,说这些人最后都下了地狱。

拉伯雷写到,爱比斯蒙德告诉庞大固埃说,他在地狱里曾看到满身抹油的圣西克斯图斯教皇,因为通常医治梅毒的方法是将羼水银的油膏抹在身上。

庞大固埃惊奇地问:“什么,都患梅毒吗?”爱比斯蒙德回答说:“当然,我不知道有多少,但不少于几千万。

拉伯雷以夸张的语气形容了梅毒病人之多,并且以西克斯图斯教皇为例,因为历史上叫西克斯图斯教皇的就有西克斯图斯教皇一世(?―约125)、二世(?―258)、三世(?―440)?四世(1414―1484)、五世(1520―1590)等。

这又让人想起文艺复兴时期的大雕刻家本文努托・切利尼的话。

切利尼本人性生活混乱,也患梅毒,他以自己的亲身见闻,幽默地说:“这种疾病(梅毒)对教士,尤其是他们中间最富有的人非常偏爱。

”   是的,今天在一般人的心中,拉伯雷是一位讽刺和幽默作家,但是他作为医生的荣誉,在他去世之后就被他的同时代人所确认。

法国人文学家和学者、出版家艾蒂安・多雷因三次被控无神论者而最后走上了火刑柱,被称为“文艺复兴事业的第一位烈士”。

他高度评价拉伯雷是当时六名最优秀的医生之一,是医学职业的楷模和典范,能够把人从死神哈德斯那里唤醒过来,返回人间。

同时,拉伯雷医学知识和医学实践也大大帮助了他的文学创作。

《不列颠百科全书》说拉伯雷学医、“任里昂天主教医院医师”以及此前所任的神职,“这两种职业使他……为他的文学创作创造了条件。

”他的代表作《巨人传》中涉及的诸多医学和疾病知识,是不懂医学的作家所写不出来的。

通常,不同的职业差异都很大,所谓“隔行如隔山”。

但是有两个职业,其目的和方法,都很相同,这就是医生和作家:医生的行医和作家的创作,都是为了救治病人,一个主要是在肉体上,一个是在精神上。

也许主要是这个原因,使一些学医的人后来成了作家,一些作家同时也是医生,除弗朗索瓦・拉伯雷外,鲁迅、安东・契诃夫、柯南・道尔、卡尔洛・莱维等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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