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俗语(三章)

老鹰剩一口气。

乡村俗语:老鹰剩一口气,也要给它一把天。

没有见过一群老鹰飞翔。高空中盘旋着一只孤独的黑影,那就是鹰。一只鹰孤独的飞翔,贴着彩云,远离风声。

鹰不喜欢热闹,它捕取猎物要完全保持悄无声息。鹰十分爱惜自己身上的三样东西。一是眼睛。必须高度敏锐。二是爪子。必须十分尖锐和有力。三是翅膀。必须非常快捷和轻盈。

鹰离我们人总是很远。我没有看见老鹰降落在树枝上的情景,却目睹了它俯冲的机灵。它盘旋在高空上,敏锐的眼睛搜寻到了我家屋后的鸡群。那些没有一点警觉,公鸡迈着方步,母鸡在草丛中觅食。我也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老鹰一个俯冲,就像骤然降落的一枚子弹,“咚”地一声落在了鸡群里,叼起一只母鸡,又冲向高空飞远了。几只鸡惊魂未定,倦缩在树林里不敢出来。老鹰整个抓扑过程短暂得像一个流星划过天际。

即便这样,我们人看见老鹰抓小鸡的过程,也看不见它享受猎物的样子。鹰选择隐密的地方,然后快速地把猎物吃掉。哪怕饥饿已经要把自己击昏,它也要选择一处隐密的地方进食,它不希望有别的眼睛望着它。那地方一定是要没有风声,它知道风中有许多东西都将失去真实;那地方要没有人的气味,哪怕是一丁点儿,老鹰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飞远;那地方要没有其他动物的影子,它不喜欢其它动物分享猎物,也不想别的动物远远望着自己流口水的样子。一处悬崖绝壁是可以的,它停下来,敞开肚皮,神速地把猎物解决掉。吃掉和抓捕一样快速。即便是风也不会发现那曾经是鹰美餐的地方。

鹰从不对腐烂的东西产生兴趣,它很憎恨那一群群围在腐烂食物身旁的乌鸦。它觉得那是对飞翔的最大侮辱。它要是看见一群乌鸦落在死牛身上,它会悲伤地哀叫一声,冲上蓝天,飞得远远的。鹰对它们内心充满了不屑。鹰冲上蓝天的时候,它感到了自己的独特,感到了自己的高尚。它久久停在空中,不屑地望着蓝天下的树木、河流。

鹰不愿别的动物看见它,包括人,但它自己能把这个世界看得明明白白。它知道人的习性,它知道人是个什么东西。它离人总是远远的,甚至不要看见他们。人拿着锄头出门的时候,它知道他们是在地里刨拉吃的东西。它很看不起人这个东西,人总是惊惊乍乍的,没有一丝儿安静。它甚至知道人手上握着的猎枪,它知道又有其他动物将在这个地球消失。可人总是打不到鹰,鹰永远不在人的枪声下。有时侯,它停在高空中,看见人端着枪,很是滑稽的样子,它在内心不屑地笑了笑。它知道天什么时候天晴,什么时候有雨。有雨的日子,它绝对不会在雨中飞翔,哪怕是猎食。它很爱惜自己的羽毛和翅膀,它绝不叫一丁点儿的雨打湿自己的羽毛。它甚至知道自己如何重生。

老鹰轻盈、灵巧地飞翔40年后,它身上三样珍贵的东西只有眼睛还机灵外,其它两样已经糟糕透了。首先是它的羽毛又密又厚,轻盈的身体开始臃肿笨拙,再也不能高空飞翔了;再是锋利的爪子开始老化,再也无法敏锐地抓住猎物了;尖尖的喙又长又弯,像一张弯弓,几乎可以碰到胸膛。死亡离它越来越近。这时候,老鹰站在高大的树枝上,望着曾经驰骋的碧空,望着眼下的庄稼地和一些猎物,它有了一丝丝的悲哀。它向天空嘶叫一声,嘶叫声撕开云层,夕阳染红峡谷和森林。这时,它用最后的力气冲向天空,它要飞翔,它要飞到高高的悬崖绝壁上。

停在高高的峭壁上,它开始筑巢,停止飞翔,停止吃喝。它要用那又长又弯的喙击打岩石,一遍又一遍,直到喙脱落,鲜血染红山岩。老鹰静静地站在巢穴里,静静地等待着新的喙长出来。当新的喙长出来的时候,它一刻也不能停留,它要用新的喙把爪子上厚厚的指甲拔出来,一根又一根,十指连心,老鹰一阵阵颤栗。又是漫长的等待,老鹰要等新的指甲长出来。当新的指甲长出来的时候,它又一刻不能停留下来,它要用新的指甲把身体和翅膀上又密又厚的羽毛拔掉,一层又一层,直到那些羽毛脱尽。它颤颤微微站在峭壁上的巢穴里,没有哀叫,没有流泪,只有疼痛让它一次又一次地兴奋。剔除那些臃肿和笨拙后,它又开始漫长的等待。

等待新的羽毛长出来,身体又开始变得轻盈起来,爪子又变得灵动起来,喙又开始变得锋利起来。老鹰获得了新生。老鹰冲向天空,开始新的飞翔。

老鹰以决裂的方式选择生,同样以决裂的方式选择死。它看不起其它动物的死亡,比如最凶猛的虎,在地上奔跑几十年后,死了也不过是腐烂成一堆泥土。还有一种飞鸟,死了挂在树枝上,叫风吹成一付可怕的骨架。它看见这些动物的死,想到自己一定不能腐烂成泥,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腐烂的气味一定会招来那些可恶的乌鸦饱餐一顿。想到这里,它悲伤地嘶叫了一声,它憎恨腐烂。它想自己也一定不能挂在树枝上叫风吹成一付骨架,它不能叫那些惊乍乍的人看见它的尸体。要是那样的话,人一定会惊讶地高喊:那是鹰,鹰死了。它不想听见人的高声喊叫。

70多岁的老鹰感到自己不行的时候,它会停在自己悬崖绝壁的巢中,美美地看上一阵天空。然后把温暖的巢毁掉,用最后的力气冲上天空,飞得越高越好,飞到地上的人,所有的眼睛都看不见才好。最后,鹰会选择一处高耸的悬崖,悬崖下面一定是深深的江河。它毫不犹豫一头撞向悬崖,尸体像一块巨石一样很快落入江河,江河的波涛很快卷得它的尸体不见了一丝踪影。留给天空的是它飞翔的影子,留给悬崖的是那一处血迹,所有的悄无声息。人一定看不见鹰死亡的尸体。

这时候,听听班得瑞的《老鹰之歌》吧,平静的旋律像老鹰滑翔在碧空。不要那翻译的狗屁中文,只听那拨击心灵的旋律就够了。

羊不走单。

乡村俗语:羊不走单,一只过河,十只照样。

羊是村庄山坡上的精灵。

那些羊在山坡上游走的时候,更像一团一团的白云停在山腰。听了一故事:说一个乡为了迎接县上对饲养山羊的情况考核,让全乡的妇女、老人都上山,披上白塑料薄膜在山上扮成一只山羊爬来爬去,扮一上午每人可以获得20元现金。这等好事,全乡的人倾巢出动,全部在山上扮成山羊,吓得一只山羊只好在陡峭的山岩上跳上跳下。在山下一看,满山坡的白山羊。检查组充分肯定该乡发展山羊的成果。听这个故事的人笑了,我却笑不起来。我在想,那些山羊的人们望着山下的检查组,他们是怎么想的呢?那些挤在人群中的真正山羊们,又是怎么想的呢?羊和人挤在一起,望着阳光铺地,望着山下的羊圈和村庄,是怎样的百感交集呢?

那些山羊一定很吃惊,今天挥鞭赶它们的人也成了羊。它们咩咩叫着,人咩咩学叫着。显然人的声音脱不去人气,显得很拘束。羊弄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了?一抹下山的夕阳照在羊的一对角上。它们看着山下的小路。突然,撒起四腿从山坡上跑下来,腾起的尘土还没有回落,羊已经回到羊圈。山上的人只好一步一步走下山。走下山的时候,暮色已浓,天上的星星闪烁。

这些人在拿着20元扮羊的现金的时候,不知道他们感受如何?

春天,一只羊走向山坡,肯定是发现了春天阳光下一大片齐崭崭、绿茵茵的青草。鲜嫩的青草在阳光下散发着恬静的气息。这只羊兴奋了,爱人、孩子都叫来吧,这么一大片青草地。这只羊一时还没有缓过神来,“咩咩”叫着,母亲、爱人、孩子来了,见这么一大片青草地,也兴奋地“咩——咩”叫着,青草被叫醒了。这时,它们互相望了一眼,很平静地、细致地在青草地上吃起来。羊群从一大片青草地走过,羊的细致,没有把青草地搞得零乱不堪,青草地像割草机整理过一样平整。要是一个人在春天走出木屋,去田野转转,也就是转转,他们发现不了这样的草地。

羊不同。羊不走单,我家的一群山羊异常团结。在那只拖着长须,短尾上翘的老山羊的带领下,它们趟溪流、攀山崖,腾空跳跃在山岩间,机灵的像飘来飘去的白云。有时侯,曾我不注意,它们也跑下山岩,冲进庄稼地糟蹋庄稼,任我怎么驱赶,它们就是不出庄稼地。后来,我把那只老山羊赶出庄稼地,老山羊“咩咩”一叫,那些羊群就像听到指令一样出了庄稼地。老山羊站在山坡上,拖着长胡子,望着我笑。我站在阳光里,对它点点头。老山羊摇摇摆摆走进羊群,羊群自然给它让出一条道,让它走在前头。站在明媚的阳光里,我脱口而出:“队长,队,好样的。”我感觉老山羊就像我们生产队的队长一样,每次出工,队长吹一个口哨,男女老少就跟在队长身后,等待队长派工。从那以后,我就叫老山羊队长”了。只要我对着山岩喊“队—长”,老山羊就会高昂着它那长着长胡子的头,跑过来,甜甜地望着我。人没有山羊这么团结。

打斗似乎是山羊的嗜好。在春天的草坪上,山羊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斗。跺着蹄子、摆弄着尖角,那种亲如一家的样子,这个时候一下子变成了仇家。躬起背,放低羊角,用头抵住对方的尾部,互相追逐打转。这时候,“队长”就会冲过来,“咩咩咩”叫骂着,及时排解纠纷,避免无谓的血战。在它的调教下,那些山羊都平静地交配,不敢再争斗。有的山羊很是生气,看着自己的心爱与别的家伙跑远,它就用羊角敲击岩石,摆出一副不满的驾势。“队长”老山羊就会放低自己的角,走到年轻山羊的身边,角对角,安慰一番。人的打斗比山羊狡猾和卑劣。

一天,夕阳快落山的时候。夕阳鲜血一样染红整个山坡,我站在夕阳里,这种鲜红把我压抑得喘不过气,那些染红的树,没有一点动静;那些染红的草坪,像撒满了鲜血;那些染红的山岩,像挂着的一张张红帘子;那些染红的溪流,像晃动的红镜子;染红的羊群,没有一点动静。静静的夕阳西下,羊群还在山岩。我有些迷惑,要是往日,羊群在“队长”的带领下,早就簇拥在了我的身旁。我正要喊“队长”,夕阳一下子落山,鲜红消失了。这时,我看见老山羊站的悬崖晃动了一下,老山羊站立不稳,跌下了山崖,我听见老山羊跌下山崖的响声,“咚——”一声闷响撞击着我的耳膜。我相信,那些山羊也听见了,它们反映过来是自己的“队长”跌下山崖的时候,它们长长的哀叫着。紧接着,一只山羊跳下了山崖,它要去救“队长”吗?紧接着,一只一只,就如同在一个指挥若定的将军号令下,跳下山崖。我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喊叫不出声来。当我明白过来的时候,那些山羊一个个都冲下了山崖

我哭喊着跑回家,说给爷爷听的时候,爷爷很惊讶。他一个劲说,“不是老山羊跌下山崖多好!”爷爷到了山崖,望着山崖下白晃晃一片,泪就流下来了。我问爷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爷爷摇摇头,没有说话,点燃几柱香,默默送羊群的灵魂上天。

这天夜里,我在梦中喊:羊活着,羊活着。我看见一大群羊向我走来。它们要干什么?啊,它们把自己身上的毛全铺开,好大一片,像白云,像棉花,把我包裹得好温暖。它们把自己的血全放出来,输到我的血管里,像山泉水一样流到我的体内,把我滋润得筋骨强劲。它们把自己身上的肉全割下来,送到我的嘴里,像喂自己的孩子一样精细。它们把自己的角全取下来,准备安在我的头上,我大声说,不,不,我不需要你们的角呀。羊说话了,孩子,只有你是我们羊的后代了,没有角怎能生成呢,孩子,来安上它吧。不,不……我大叫着。说梦话了,爷爷推醒我。是梦,幸好是梦,我说,我梦见自己变成一只羊了。你终要变成一只羊的,像我这只老羊一样,爷爷说。

变成一只羊要被吃的啊?爷爷苦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若干年后,我想不明白:为啥扮一只羊可以,成为一只羊就没有人愿意了呢?

牛鼻上穿绳。

乡村俗语:牛鼻上穿绳,哪有情愿的。

春天是一个躁动的季节。

小牛犊跑进春风里,四蹄高扬,腾起的尘土在村头飞扬。山间小路上、空地里,小牛犊轻踏小路,好像在跳着踢踏舞。春风是它的,我站那里都是多余的。小牛犊跑进阳光里,透明鲜亮的光彩打了它一身,这些阳光好像都是奔着它来的,一丝阳光的金黄足够让它欢欣和激动一上午。我陷在春光里,没有多余的语言,没有夸张的动作,我静静的,春天叫一个乡村少年活跃不起来。可小牛犊很在场,它有一种在春天这个舞台表演的欲望。它冲进一块油菜花里,在油菜花里到处乱窜。它一定是把阳光下的油菜花当成了村口的院坝,它一定是在春风里嗅到了诱人的油菜花味道,它一定是听见了蜜蜂在油菜花里的窃窃私语。反正它一趟过去,一趟过来的,油菜花糟蹋了一大片。我看着,我静静的,我没有惊动它的莽撞举动。

老牛很安静,它望着小牛犊,很是担心。它仰起脖子,向小牛犊提醒了一下。小牛犊很固执,它没有听从老黄牛的劝阻。它站在油菜花里正看着一只蜜蜂飞舞,它看得很专注、很陶醉,阳光里满是黄澄澄的气息。我站在油菜花小路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叫着、议论着。我不想这么安静地站着,可没有谁和我说话,我想给小牛犊说说话,但小牛犊高傲地不理会我;我想找那只小蜜蜂说说话,小蜜蜂忙着采蜜,哪有时间和我闲摆;我想与小麻雀说说话,可它们激烈地讨论着,我根本插不进去话;我想油菜花该听我说说话吧,可油菜花摇着身子在忙着跳舞,没有时间听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废话。这个春天注定我是寂寞的。

老牛又呼唤了一声,小牛犊还是没有理会,小牛犊很陶醉这一大片的油菜花老牛看着阳光下不懂事的孩子,它摇晃了几下脖子,牛铃在阳光里格外响亮。它安慰着自己,等孩子大了,就好了。它低下头,啃着那些冒出土的草芽芽,很多时候是把土也啃起来了,土和着嫩嫩的青草咀嚼,更能品尝到这日子里的味道:一点泥土的味道,一点春天的气息。

小牛犊站在黄澄澄的油菜花里,呼吸着这甜蜜蜜的气息。它看见一条花蛇正懒洋洋地从洞里爬出来,小牛犊向前走了一步,花蛇只好退进洞口,只露了头,望着小牛犊小牛犊笑了,再上前一步,花蛇完全退了进去。小牛犊大声武气地笑了起来,它对着花蛇的洞口撒了一大泡热尿,热腾腾的气息上来,惊得油菜花枝上的一只蜜蜂慌忙地飞走了。

我的尿也胀了,我站在油菜花的小路上,热尿冲得一两株油菜花一晃一摇的。一丝春风吹来,一株油菜花拂了我的小口口,拂得我心口痒痒的,我咯咯笑出了声。这个时候,我才感觉春天原来是这么的轻松如意。

爷爷撞了进来。爷爷气呼呼地说了一句:你个小家伙,硬是把你莫法了。小牛犊看见爷爷撞进来了,也听见了爷爷的骂声,它一下子跳出了油菜地。它站在阳光里对爷爷笑了一下,爷爷也狡猾的笑了笑。小牛犊调皮的瞪着一对大大的眼睛,那种清澈、无邪、干净的目光在阳光里闪烁,像油菜花一样晶莹,像青草一样碧绿。小牛犊望着爷爷:老家伙,你要干啥?

这时候,我看见爷爷身后站着几个小伙子,拿着麻绳,拿着粗粗的木棒。它们悠闲地抽着纸烟,满面春风,得意的像是得到了一陀金子。

爷爷干脆坐在草地上,也拿出一支纸烟抽着。小牛犊哪里知道爷爷正在酝酿一场战斗。一支烟抽完,爷爷把烟头甩得远远的。爷爷跟牛打了一辈子交道,他像哄小孩子一样把小牛犊唤过来。小牛犊用一对刚冒出来的角在爷爷怀里试探着。爷爷抚摸着小牛犊脖子上的毛,使了一个眼色,几个小伙子上前捉住小牛犊的腿,爷爷使劲拽着小牛犊的一对角。阳光开始猛烈的摇晃,摇晃,“咚”一声,阳光抖动,小牛犊还没反应过来,它已经躺在了草坪上。小牛犊一个劲地挣扎,不停地哞哞叫唤,四个蹄子在地上乱踢腾着。几个小伙子爽朗地笑着:“这家伙劲好大,是个耕地的料子。”。

老牛远远站在阳光里,没有惊慌,没有哀怨,善意的望着眼前的一切,淡定的望着自己的孩子。听见小牛犊哞哞叫唤,老牛仰天长叫了一声,安慰着那躺在草坪里的孩子。一会儿,老牛阳光里有些战栗,眼里流着泪。它一定是从孩子哞哞叫唤声里,听出了疼痛,听出了撕心裂肺的疼痛。阳光微微晃动,油菜花开始战栗。爱叫的鸟儿们哪去了?那些嗡嗡的蜜蜂哪去了?那些轻柔的春风哪去了?孤零零的我站在阳光里大气都不敢出,我怕老牛哭晕过去该怎么办。老牛的腿在突突突颤栗,我的腿也快站不起了。

我终于大声喊起来:“为啥要把小牛儿按倒?”爷爷没有理会我,用早先准备好的筷子大小的竹针,猛然从牛鼻孔壁扎过,竹针牵着一根综绳也就顺势穿过,然后把棕绳套在牛角上。小牛犊在地上颤栗着,鼻孔的血已经把它的哞哞叫唤声淹没了一半。

小牛犊跳将起来,想摇头摆脱棕绳,可疼痛得很。小牛犊喘着粗气,两个鼻孔流着血,跑到老牛身边,老牛用舌头舔着小牛的鼻孔、脸和身子,眼里全是怜爱。

爷爷笑着对我说:“这是扎牛鼻子,小娃儿,不懂嘛。”我问:“不扎不行吗?”爷爷又笑了:“不扎,它就不听话。”。

小伙子们在阳光里大声说笑,愉快地抽着纸烟。我恨这些家伙,难道他们就没有感受到老牛那注视的眼神和悲伤的哭泣吗?爷爷不再说话,望着阳光里的老牛小牛犊,眼里分明闪着泪光。

若干年后,我明白了牛鼻上穿绳的道理,也一次又一次地想男人喜欢女人就扎耳洞挂耳环,应该是和这牛鼻上穿绳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小牛犊鼻子上穿绳是不情愿的,女人扎耳洞挂耳环是女人们情愿的事情。作为农民的爷爷要一头牛听从他的使唤,只有扎牛鼻子;要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你就给她扎耳洞挂耳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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