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非丝萝,彼非乔木 丝萝与乔木

斯萝不记得银行对面什么时候多了一家靓汤店

店里整齐地摆满了各式的砂锅,里面五颜六色的汤。

微微地翻腾着。

砂锅前的小老板侍弄汤时,表情专注而虔诚。

斯萝在银行里上班。

小小的临时工。

整日淹没在储户与数字中,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的。

春日的一个午后。

汤店的小老板来换零钱。

那天斯萝感冒了。

发着低烧,昏昏欲睡,有些漫不经心地接过他递过来的钱,听他说换成1元面额的。

她习惯性地收了钱。

往验钞机里一塞,没想到“唧唧”的声音骤然响起,周围的眼神像烙铁一样沾在了小老板的脸上。

斯萝看了他一眼说,对不起,这是张假钞。

老板挠挠脑袋。

叹口气点点头说,没办法了。

斯萝注意到他手指上缠绕的创可贴,还有他身上烟熏火燎的味道,突然有些不忍心,安慰他说,下次要小心了。

说完,她的脸微微发烫。

老板一扫刚才的郁闷。

眼神晶亮地说,谢谢,下班后,我请你喝汤。

临走。

他转过身说,我叫乔木,很高兴认识你。

斯萝对着他笑了笑。

清浅的一笑,就让他的世界完全地繁盛了起来。

他像被一颗高精度的流弹砸到,沉沦得彻底而绝对。

那天的汤,并不美味,斯萝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微微的辣。

后来知道,那是专治伤风感冒的姜汤

回家后,按照他的嘱咐洗了热水澡,躲在被窝里,第二天果然神清气爽。

经过靓汤店时,看到他的身影在一片水雾里影影绰绰,他也看到了她,远远地冲她挥手。

斯萝没想到他会把汤端到银行里来。

看得出来,他是花了心思的,且不说那个雕刻着花纹的砂锅,光盛汤用的骨瓷小碗。

就有说不出的雅致。

他给斯萝的汤是杞菊明目汤,汤色澄亮,花一朵朵地盛开在碗里,亮红的枸杞星星点点地散落在上面。

同事看出端倪,开她玩笑。

做靓汤店的小老板也不错呀,人家可是御厨后代。

另一个嘴快地接了过来,是呀,反正博士也没联系你了几个月前经人介绍,她认识了一位医学博士,风度翩翩,性情和顺,像一剂温良的滋补汤。

两人在一起,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看电影,散散步,难得的是他对她还千依百顺,这让行里其他小姑娘眼睛瞪得像兔子。

博士在某天,突然就消失了。

电话不通,打电话到医院也没有答复。

她想,他终于醒悟了,看清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斯萝常常会打断开玩笑的同事,她不希望别人把乔木当成替补,当成第二的选择。

但她却明显地去靓汤店次数多了。

无论什么时候去,他总会端出一锅专属于她的汤。

她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喝着汤,看他穿着厨师的白色外套,来来回回地忙碌着,觉得岁月静美。

母亲让她跟博士联系。

她拗不过,打了博士的电话,还是关机。

放下电话,有种隐隐的释然。

那天,她正坐在靓汤店靠窗的位置,小口地喝汤,对面坐着开心而满足的乔木

他替她擦干净了嘴边沾上的汤汁。

就在这时,斯萝母亲仿佛从天而降地站在他们面前。

她的眼神像两枚钢刀,切向乔木时有毫不掩饰的凛冽与挑别。

她并没有说什么,只用手挥了挥眼前的空气。

乔木脸上热辣辣的,像被人打了两耳光。

回家后,母亲苦口婆心地劝诫她,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嫁了工人,辛劳一辈子。

斯萝一直低头不语,母亲终于不耐烦,不管怎样,那个汤馆的小老板是绝对不行的。

夜里,斯萝再也睡不着。

她去了楼下的24小时超市,却在楼梯口看到了远远站着的乔木

他穿着短袖,靠在一根电线杆上。

眼神忧郁地望着一个没有灯光的窗户,那是她的房间。

斯萝的心像胀满起来的帆船。

轻快得像要飘起来。

斯萝对着镜子涂唇膏,母亲冷眼看着说。

你就是打扮成仙女,到那儿也被熏成了厨娘。

她不理母亲的讥讽,这是她第一次违背母亲的意愿,执拗得一反常态。

她匆匆地赶去见乔木

他今天给她熬了情人汤。

听起来就很美很甜。

在等车时,她遇到了银行的胖主任。

她一直不喜欢斯萝,不仅因为她拒绝了她侄子,还因为她不像别的女孩那样讨好她。

她似笑非笑地问斯萝

去汤馆?   临上车,主任回头对一边站着的斯萝说,小叶你要注意提高业务水平,行里下半年就要进行考核,不合格的一律不再续约了。

斯萝呆呆地看着她上了车绝尘而去,心里骤然升腾起一种无力感。

看她远远地走过来,他依然喜滋滋地把汤端到桌上。

只喝一口,抬头看着他汗津津的脸,她微微地皱了皱眉。

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到未来。

乔木眼睛看着那些汩汩沸腾的靓汤,无限神往又兴致勃勃地说,他的目标就是做出最好的靓汤。

斯萝说,我记得你是毕业于名牌大学的建筑学专业。

难道你真的愿意一辈子开靓汤店?永远地带着这一身的烟尘气息?……后面的话,她只在心里说。

靓汤固然好喝,然而喝多了总会腻,总会厌倦,正如乔木曾经带给她的宁静平和,也渐渐地变成了淡漠与不谙世事。

那些他们围着一个砂锅熬汤的情景,在她现在来看,也是过家家的闹剧。

她的忧虑他是知道的。

他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失业了就跟我一起开靓汤店吧。

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安慰。

不能接受的同时,也就带了那么一点轻贼,对这个胸无大志男人的轻贱。

那时的她太年轻,以为男人都应谊直着脖子奋力拼杀,以为幸福统统都应该阳春白雪地盛放在水晶杯里。

所以,当消失已久的博士再次出现时,她没有拒绝他的约会。

甚至去美容店做了头发,穿了夏姿的淑女裙、思加图,的高跟凉鞋去赴约。

收获了一路的惊艳,但她却心如止水。

她不再去靓汤店

端过来的汤,她看都不看一眼就顺手递给其他的同事,然后递给他几张零钞。

乔木站在大厅里,对着她递过来的零钞,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终于还是接了,背影落魄地离开。

这样的结果是斯萝母亲乐于见到的。

于是。

有一天。

斯萝在洗澡时,手机响了。

上面显示他的名字,她接了电话,说斯萝不在家,跟男朋友订酒席去了。

乔木知道是斯萝母亲

他以为斯萝会再打过来,但他等了整整一晚上,都没有她的消息。

第二天,斯萝下班前,他等在银行门口。

她最近老说眼睛疼,给她煲了清火的汤。

远远的,斯萝向着他微笑,他整个人都亮起来,然而,她却径直越过了他。

转身,他看到斯萝的手挽在另一个男子的手臂上,巧荚倩兮。

保温盘摔在地上,砸出了一片狼藉的水花。

斯萝是有些故意的。

博士是要给她补课,她报考了注册会计师。

她不想乔木再有幻想,对爱情来说,最折磨人的就是那些不应该有的幻想。

第二天上班,同事们叽叽喳喳地议论。

说今天没喝到汤。

果然,对面靓汤店的门紧紧地关着。

以后的一周,没有可口靓汤喝的同事们,每天都要议论一下靓汤店的年轻帅老板

只有斯萝一言不发。

斯萝在一个周末,从博士家里出来,发现忘记了手机,她折回去时,听到博士正在打电话,提到了她。

他说,开玩笑,结婚?她连注会都不是……斯萝没有打扰他,轻轻地离开了。

再见面时,她仿佛不曾听到过那个电话,只暗示父母想见他,博士用一个很完美的理由,不着痕迹地推了。

斯萝笑了笑,笑容惨淡她想起了曾经那些香浓而温暖的靓汤,还有守着她喝汤的人深情柔软的眼神

斯萝是在拿到注会证书的那天,在最好的咖啡馆里跟博士说了Bye―Bye。

没等脸色青白的博士开口,她转身离去,干净利落。

她也许是利用了他,但他未必不是对她待价而沽,谁对谁都不需要歉疚。

她轻轻地撕了银行给她的正式合同。

曾经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但现在只是几张无关紧要的纸、离开银行时,她突然发现对面的靓汤店又重新开门了。

她的一颗心扑腾得厉害,一步步地走过去,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乔木在里面忙碌,查看汤色的动作都没变,她喊了一声乔木,声音是颤抖的。

乔禾抬起了头,愣愣地看着她,然后说,你好。

只有一个“你好”,再没有别的话。

一个女子从里间走出来,说乔木有客人也不知道招呼,她热情地让斯萝坐下,向她推荐各式的汤,她独独点了红糖姜汤,眼睛灼灼地看着乔木

那是他们的第一碗汤。

女子呆了呆,姜汤不在售卖的范围,但随即快手快脚地进了厨房,请她稍等。

在等候的片刻里,她听到女子轻轻地对乔木说,生意真不错,照这样发展下去,很快可以把靓汤店扩大,然后再开连锁店。

汤端到手里,普通的白瓷碗,姜的微辣弥漫在鼻息问,她看到那个精致的紫砂锅与骨瓷碗,被任意地放在角落,上面落满了灰尘,她知道,他们回不去了。

小巷子里,小孩正念着:妾本丝萝,愿托乔木……听着听着,她泪流满面。

她还是丝萝,但他却已非她的乔木

她在现实里,与曾经属于自己的乔木,终于俩俩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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