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开复 告别大V
病愈归来的李开复,对人生和商业如何重新思考?他又将如何学习面对另一种生活? 下载论文网 一个经历了生死一线的成功投资人,会怎样看自己以前的过载生活? 3年前,李开复去欧洲出差。
16天内,他飞了11个城市,见了45个投资人。
每天千篇一律的行程雷打不动:4点起床。
赶7点的早班机,9点落地,平均每天见3拨人。
看着行程单上的待办事情一项项被划掉,他满脑子弥漫的是很世俗又很抽象的那个东西。
对,“成就感”。
行程即将结束,李开复的右眼上方长出一片奇怪的东西。
他有些惊惶,跑到医院查证,却一无所获。
回到北京,协和告诉他一个坏消息,这是疱疹。
同时他被警告,因为已经侵入眼帘,如果病毒再凶猛一点,眼睛会有失明的危险。
李开复现在回想,这是身体给出的一个警钟。
当时长期高强度的工作,且没有规律的作息,他早已感觉到不适。
最明显的是,除了脊椎,他的后背还长了一根与之平行的“类脊椎”。
几乎所有的按摩师触摸之后都摇头。
是的,无解。
那是因为肌肉痉挛而扭作一团的不明组织。
尽管如此,他半夜躺下时仍然满脑子是工作,心有不甘,经常又爬起来开电脑回邮件。
创投圈的人都知道李开复对工作的热情,他努力把“拼命”当作自己的标签,与人比赛“谁的睡眠更少”、“谁能在凌晨及时回复邮件”。
青年人会说,看看吧,连李开复都如此拼命,我们有什么理由懈怠?他不止是发掘前沿科技的领跑者,更是成功学的布道者,被戴上“青年导师”的光环。
所幸,最后疱疹消除了。
医生嘱托李开复休息14天。
第10天,他确定病情已被控制,不会传染给他人,迫不及待地出院,奔回办公室。
身体发出的报警声被他忽视,后果是身体很生气。
一年后,它满腹怨气地第二次试图发声警告,这次,它按下的选项是癌症。
2013年9月5日晚10点17分,李开复在微博公布,“世事无常,生命有限。
原来在癌症面前,人人平等”。
李开复不是第一个通过微博告诉粉丝罹患癌症的投资人,而且他在创投圈有多位病友。
2011年,天使投资人薛蛮子名声鼎盛,却突然患癌。
在微博上喊了一嗓子,“哥们也得癌了。
”不管是与之亲近的人还是素不相识者,纷纷在微博寄送祝福。
社交媒体似乎成为治愈癌症的一种心灵偏方。
另一位创投圈熟知的投资人也在几年前患癌,但是没有在媒体散播消息,只是像普通人那样治疗、静养。
至令只有小范围的人知道这一消息。
李开复在医院里等待做PET/CT。
这项技术的大概原理是,肿瘤喜欢吃糖,所以将糖和辐射注射进身体扫描。
如果体内没有肿瘤,被注射进的两样东西就会自然散掉;反之,片中发亮的区域很可能就是癌症。
负责拍片的是位年轻的大夫,李希望能从他那里快速得到结果。
理论上只有主治大夫才有最终判定的权力,犹豫片刻,对方勉强答应了。
拍片结束后,他急切地询问对方结果。
这位年轻的大夫双眼紧盯地面。
不愿抬头,两腮肌肉颤动,却又把话吞回去。
对方的紧张情绪引起李开复的猜疑,他请求看一下片子,发现视线中光亮的区域很大,主要集中在腹部。
“比较吓人的不是它告诉你肿瘤有多大,而是有多亮。
看上去,它非常的亮,像鸡肚子里的一颗颗鸡蛋。
此后经过复杂痛苦的一系列检查,李开复被确诊为淋巴癌四期。
王肇辉说,听到这个消息。
他们都很难过。
李开复知道结果的第一反应是立遗嘱。
依照台湾法律,遗嘱必须本人手写,全文没有一个错别字。
写错就要撕掉,最后他花了一天半时间,写了差不多50多页纸,才完成24页的遗嘱,一份6页,一式4份。
他说,除了读小学时的作业,这辈子可能没有手写过这么多字。
如今,他坐在北京创新工场的办公室里,平静地讲述与病魔交手的经历。
他说,之所以能开口,是因为都过去了。
言语轻松,但是真正要做起来谈何容易。
面对病魔,一开始他想,“有没有可能不是我,不会是我吧?不该是我吧?” 然后自问,“为什么是我?我做错什么事了?” 甚至他逐步天人对话,“如果我做了什么错事,我不做了,会不会就让我好起来?” 慢慢地,他清醒了,现实就是如此,该治疗就治疗。
他像研究科技那样查证医学资料,试图找到病毒的特征。
结果让人欣慰,肿瘤没有6公分,没有侵入骨髓,两项关键指标问题不大,比较棘手的是肿瘤数量比较多。
这时候他意识到,遗嘱写得早了点。
病愈后的李开复第一次公开露面是在台湾。
1月14日,在2015创新创业高峰论坛,他做了题为《数位革命:创新创业的黄金时代》的演讲。
从当时的照片来看,他跟之前变化不大,还是一头浓密的黑发。
最重要的是,他与舞台浑然一体,完全没有脱离感。
春节,他去了欧洲。
伦敦威斯敏斯特大学的留学生知道后,邀请他做一场关于择业、创业的演讲。
三百多位留学生塞满会场,有的从剑桥牛津乘火车,甚至从西班牙坐飞机前往伦敦,只为聆听李开复说话。
国内的创投圈很快也见到了李开复本人。
3月2日,作为首期嘉宾,李开复存《科技创新大讲堂》演讲“数字革命与新创业浪潮――从创新工场实践看中国科技创业”。
王肇辉曾调侃他,“刚回国时,大家叫他李博士;在微软时,大家叫他KFC;在谷歌时,大家叫他开老师;在创新工场后,大家叫他@李;今天,大家叫他李康复。
” 李开复能做到在任何语境下,都找到自己的位置并且让人舒服地接受。
在他退出公众视线17个月后,以迭代著称的科技圈依然对他念念不忘。
当他复出时,空出的舞台依然对他期待。
有多少人苦心经营影响力,开个小差回来就发现没有了自己的位置。
然而,生病期间李开复反思最多的恰恰是“影响力”,令他重新认识最为深刻的也是这三个字。
面对复出后扑面而来的热情,他含笑接受,也提醒自己不要沉醉其中。
事实上,追求影响力是李开复过去极力倡导的,他也是如此践行的。
因为他相信,一个人能多大程度上改变世界,取决于自己有多大的影响力。
这个逻辑如今看来似乎也无可厚非。
但是如果一个人行事标准都以影响力做标尺,单纯地追求影响力,会是什么情况?过去有学校请他演讲,场地只能容纳200多人,这个数字令他犹豫,最后还是婉拒对方。
去某地演讲,有学生追着车子要送他礼物,司机问要不要停下来。
他说,不要。
有创业者跑到创新工场,虽然很执着,但是他判断不太靠谱,把他拒之门外。
“今天要不要见这个创业者,取决于他的公司有多大潜力;见哪位记者,通过他们面向的读者群多少来决定。
”李开复说。
2013年10月,徐小平、蔡文胜和杨向阳一行去台湾佛光山探望病中的李开复。
他们每人手上都有数个价值几亿美金的公司。
但是这次,他们没有谈太多投资和项目,而是与星云大师做了一番关于财富和影响力的长谈。
此前,李开复曾与星云大师做过闭门讨论。
他把自己的困惑托盘而出,“如果一个人觉得追求影响力就可以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因此不断追求,把这个当成主要甚至唯一的追求,这是否会陷入名利的怪圈和负面循环?” 星云大师在公开场合总是待人和善,这次却直言不讳,“说这个话是自己骗自己,人真的没有办法剥离这种名利。
”听到此话的李开复犹如当头一棒,其实真相并不复杂,只是有时候自己不愿接受。
“一场演讲没有一千个人我就不去,每天微博不新增一千个粉丝我就不开心。
”这其实就是一种对功利世俗的追寻。
所谓影响力和改变世界的关系,因为夹杂了各种因素,有时候很难厘清。
星云大师的一句话点醒了他。
现在只要有缘相识,时间和身体等条件允许,不管是谁找上门来。
他都乐意交流。
他的心态也随之变化,此前太过用力的地方他在极力避免。
“顺其自然一点”。
而过去,他把运营微博看成人生的一部分,把获取粉丝当作游戏。
因为他发现太多事情不能为我们所理解。
“一个人说我要来改变世界,本身就是一种傲慢。
我们希望世界变得更好,这是人人都有的共同愿望,但是一个人连世界宇宙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不懂,他凭什么说要来改变世界?” 今年春节,他病愈返回工作后,再次前往欧洲。
同样的16天,他只见了15个投资人。
他在微博、朋友圈晒美食、美景,很满足地说,吃胖了。
与三年前不同,这次他要求,“请你们不要把我的行程排得太满,请不要把我的抵抗力伤害掉。
” 即使他重新返回工作,按照医生的建议也只拿出50%的精力。
其余时间,他会放空自己,爬山、跑步、喝茶、读书,陪伴家人。
他经常去朋友家,只知道门前有棵桂花树,如今他惊讶于桂花竟然如此香气扑鼻,生病前却毫无察觉。
此次复出,李开复主要负责创新工场的三个方向,一是团队战略;二是对外沟通,包括社交媒体;三是多参与已投比较大规模的公司。
这是他擅长的地方,自然也会继续做下去。
只是相较之前,力度更温和。
另外,当越来越多中国互联网公司走向海外,寻找新的市场机会,更希望输出影响力。
至于硅谷,他们对中国投资界的一举一动充满好奇和兴趣。
但是他们却彼此陌生,没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