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京剧【梨花落】

不能爱她,就找一个长得像她的人来疼爱吧。

楔子   她美丽得张扬,声音婉转高昂,似鸟儿在歌唱。

她在台上演贵妃,贵气逼人,只可惜,她只是个戏子

一个戏子,再美丽,再高贵,也只是戏子而已。

戏罢,她在后台叫他:于先生,你的戏词愈加写得精彩。

他站起来,向她微微欠身:宁班主过奖了。

他俊俏的脸,宁静得没有什么表情。

他的眼睛也是那样波澜不惊。

他总是这样,神情淡然,眼神高傲。

她看着他,许久,才幽幽地说一句:你几时,才会叫我一声梨落呢?   他不应她。

只低头拿起书本说:我得到书院去了。

他走后,她捡起他落在桌上的一张纸,纸上是他写的新戏词:“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此生只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痴。

天生丽质难自弃,长恨一曲千古谜,长恨一曲千古思。

”她轻轻地把那张纸折好,放进她的梳妆盒里。

清晨,她的房里便传出了婉转哀怨的歌声: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听的人都说,京城最好的戏班――宁家班的班主,宁梨落唱词里有了彻骨的相思。

一   这一年,京城的春天来得特别迟。

立春那天,下了一场大雪,院里眼见要开的梨花,未来得及绽放,便被大雪冻得伤痕累累。

丫头念白捧着一瓦缸的春雪走进来:小姐,今年春雪虽好,却冻坏了院里的梨花

梨落轻轻地说:世上多变故,今年的梨花,又要晚开早落了。

丫头又说:小姐,你总坐在屋里,对身体不好。

过几日春光好,你答应褚公子的邀约,去郊外踏青吧!   梨落笑着说:念白思春了。

让我猜猜,可是想见褚公子的侍卫许俊了?   一句话把丫头说得脸火热:小姐

公子,这两年来成为梨落的知交。

两年前她决定不再唱戏,把所有的钱财,都一一分给戏班的人作安家费。

丫头念白五岁被她从乞丐窝里捡回来,说什么也不愿离开她,说要跟她一辈子。

她于是带着念白住在这间只剩空壳的大院里清贫度日。

可这日子,处处是开销,梨落眼见不能支撑下去,惟有考虑将这梨院出卖,换处小些的住所。

想来买院子的,便是这位褚公子

这褚公子,倒算是有礼之人。

宁梨落才貌皆出色,他虽有心,却时时感觉不能猜透这佳人的心思。

二   立春大雪过后,院里的梨花便开了,一夜之间,一院的雪白。

念白忽然唱起: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多年前的那出《梨花落》,念白声音倒是清脆,只是少了几分婉转。

听着,宁梨落忽然掉下泪珠来,吓得念白赶忙住了口:小姐,我不再唱便是。

公子一进门,看着梨花深处安静而忧伤的佳人,不禁发了呆。

他年已三十,家里早有贤妻佳儿。

遇见宁梨落,他绝不仅仅只想作她的朋友,他为她起了相思,只是他已不能给她正妻的名分,而今他这心里,梨落梨落,只有宁梨落

他轻轻叹息,举步穿过梨花走进大厅:梨落

她闻言抬头轻笑:你来了。

念白正煮茶。

他轻轻坐到她的对面,心情安静。

若此生每天皆可与她这般对坐饮茶,那也是人生极致。

三   是夜,宁梨落仍对着一院梨花发呆,念白过来拨了拨灯芯:小姐,夜寒,你该歇息了。

她轻轻应了一声,由念白扶着往里走。

傍晚褚公子走前,忽然问她:梨落,我娶你作平妻,可好?他问得小心翼翼,仿佛只这一句话,已是对她的不敬。

公子的心,她不是不知道的。

公子的话,她也是听到了的。

只是她许久都没应话。

公子起身告辞,眼里似已有波光。

公子走后,梨落便看着一院梨花发呆。

念白看着觉得心里发悚。

小姐又恢复两年前的神情了。

情形果然不好。

第二天一早,念白便见到宁梨落床前的一摊血。

这一天,宁梨落没有起床。

又吐了三次血。

念白吓得哭:小姐,你让我去找大夫吧。

宁梨落不说话,只是苍白着脸摇头。

四   次日,梨落去了城西的书院,又去了往日戏班的旧址。

她用整整一日,来回想她曾与他共同走过的地方,坐过的地方,以及她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

那天是冬至,大雪。

他抱着一捆书,已经饿到晕倒。

她和念白扶他回到戏班,他吃了碗面,那时,他说:我没有银两付面钱。

她笑,随手拿起一本书:我不识字。

你教我读一本书作面钱罢。

他就开始一字一句地教,他那样认真。

他不想欠她的情。

她放他在心头最软处,他却放她在嘴边。

无论她对他再好,他亦只是淡淡的。

科举在即,她悄悄地在他包袱里放银子,她对他说:于先生,明天,就不用来了。

她想,那些银子,足够他专心读书了。

他一心苦读,不就是为着鱼跃龙门吗?她再想每天看见他,亦不能阻着他的前程。

她原以为,再唱一两年,多挣些银两,才结束戏班,没想到,他走后一个月,她竟相思成疾,一天早上起来吐了血,便再也不能开口唱了。

五   一转眼,又是一年过去。

院里的梨花都开了。

念白如往常一样提议:小姐,郊外春色正好,去踏青吧?   原以为宁梨落依然是淡淡地说不去,可今天她却应:去备马车吧。

念白高兴地去拿她的雪色斗篷:不用备,褚公子在门外候着呢。

宁梨落后来想,这一天,她本应当不出门的。

快到城门时,马车停了。

许俊轻轻地对车里说:公子格格额附归省回京,我们且等一等。

只见骑着白马远远走过来的人是那样俊俏的脸,那样淡漠高傲的眼神。

他身后,是华丽的凤鸾,凤鸾上,坐着的是他的妻。

宁梨落硬生生地把自己的目光拉回,急急地转身,胸口一闷,哇的一声,一口血吐了出来,血花溅到对面褚公子的衣上,星星点点。

公子抱住她,急急地喊:快快回头去医馆。

三天后,宁梨落才幽幽醒转,三日来片刻不离守在她床前的褚公子面容憔悴,见她醒来,喜极而泣:我知你不会不醒。

她微微笑:我这样子,你可还愿意娶我?   六   三月,京城春光大好。

公子风光地把一名宁姓女子娶进了褚府,与褚公子结发十二年的福晋平起平坐。

这日,褚公子府有贵客。

额附陪着格格,看望哥哥来了。

哟,哥哥娶的新妻子,当真是清丽出尘呢。

随着银玲般的笑声,一个丰满富丽的女子走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是并排过来的褚公子额附宁梨落一怔,琴弦断了。

原来,她已见到他娶了新妇,而她也嫁了他人,再遇见他,她还是不能心静如水。

公子已走近,伸手扶起她,说:这便是我的妻子梨落

梨落,这是香然格格额附

宁梨落欠身作福:格格

额附

眼泪一直在眼睛里打转,但终于,她还是忍住了。

额附格格,终于告辞了。

公子没去送客,紧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她:梨落,你怎么了?她哇的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公子大喊:快请大夫!   七   大夫一个个来了,又一个个去了。

药端进去一碗又一碗,宁梨落,始终没能再在院里出现。

念白瘦了一圈,褚公子,更是憔悴。

这一日,格格额附来了。

公子轻轻抱起虚弱的宁梨落梨落香然格格额附来看望你。

已多日未曾醒来的宁梨落这才睁开眼睛,病成这样,她仍有几分清丽出尘,那一双妙目,更是顾盼生辉。

香然格格倒是单纯,眼见先前活生生的美人,此刻就快香消玉陨,不住地用手帕抹泪。

额附,也在看她,只是神情虽俊俏,却淡漠,眼神也清冷。

呵,原来呀,他终是对她没有情分的。

所以即便她对他再好,也不算知遇。

更不是知己。

才三年过去,她时时记挂他不忘,而他,却早已当她是陌生人。

只是陌生人,又何须再记挂呢?   宁梨落闭上了眼睛,在褚公子念白的痛哭声里,再也没有醒来。

七日后,尚未足月的香然格格临盆,当晚便产下一位小格格,据说,这位小格格的哭声非常清脆,生得一双极美的眼睛。

额附抱着小格格,大哭。

格格极得额附宠爱。

事事皆顺着她。

她身为皇家格格要去学唱戏,额附便请来京城里最好的戏子教她。

八   每年冬至,额附都会一个人喝酒,整天都不出声。

他在怀念一个女子。

这名女子,曾在他最落魄时救助过他,她长得极美,他甚至不敢叫她的名。

他对她有情分,她却对他无情。

在科举临近那年冬天,她竟把他辞退,他身无分文地离开的路上,又遇着小偷,惟一的包袱被偷走。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路过的香然格格救了他。

他又凭自己的才学,中得状元,并与格格结亲。

本应无所遗憾,不料又在褚亲王府重遇了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在她最后的时刻,在别的男人的怀里闭上眼睛。

为着她赶他走的绝情,他是恨她的。

因为恨,才装得出淡漠。

可淡漠下,他自己知道,他又是爱她的。

所以,视她去后七天时所生的女儿为至宝。

不能爱她,就找一个长得像她的人来疼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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