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强与儿子的诀别|黄文强

2010年7月6日晚上,文强大姐儿子,分别接到通知,说文强想见他们。

第二天早上7点,两人就被拉到了重庆市第五中院。

随后,他们被带到了一个大房间,文强戴着手铐坐着,身边站着两个法警。

文强还是耷拉着脑袋,看见亲人没有反应,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大姐开始着急了,跺着脚催文强,快说话呀,只有10分钟时间。

文强如梦初醒,徐徐开口,又像是喃喃自语,之后的几分钟,都是他在说话。

他说,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今天早上叫我起来,就过来了。

我写的一些东西都没有带来,还有判决书,都在看守所。

他跟儿子说,不要恨社会,要恨就恨老爸。

不要总上网,少些玩心,多做些事情。

你妈妈身体不好,你要给她去送药。

法院的人说时间到了,再给两分钟。

这像一道阀门让文强突然激动起来。

他带来手铐试图张开双臂,但他随即惊醒,自己是个囚徒,在儿子肩上,他流着泪说,娃儿,给老汉(爸爸)再磕个头吧……   这是2010年7月7日,文强的谢幕。

文强的老家      巴县虎溪曾家镇,文强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当时的曾家镇只有一条街,街上有个综合商店,负责着镇子里所有的日用百货。

文强的父亲是综合商店的经理,母亲是售货员。

五男两女,文强排行老三。

家里七个孩子,条件自然不好。

全村谁都知道文家困难。

文强小时候个子不高,憨笨憨笨的,经常受欺负,但读书不错。

1968年,文革开始,文家几兄弟都没正儿八经读书。

文强由于身高只有1.65米,没有当成兵。

五弟兄里除了他,都进了部队。

1972年底,初中毕业的文强去了曾家回龙大队当知青。

因为干活积极,当了团支部书记。

回龙大队当时有1000多人,文强表现好,100多个知青,就他和另一个入了党。

1977年,社会上恢复高考,文强作为大队里的优秀青年,被推荐考泸州公安学校,没想到竟然考上了。

从公安学校出来,就是吃公务员饭的。

1980年3月,文强毕业分配到巴县公安局。

不久,文强周晓亚结婚,第二年,两口子有了孩子。

因为年轻,又有警校专业背景,文强很快在基层公安局找到了机会。

1983年,全国“严打”开始,文强已经是巴县公安局的“严打”骨干。

这期间,文强遇到了“贵人”张文彬

张文彬当时巴县县委书记。

因为严打,文强经常向张文彬汇报工作,张觉得这个年轻人,“能力过硬,作风雷厉,表现十分突出”。

当时巴县有100多万人口,巴县搞机构改革,县委组建新的领导班子,不久,文强就一跃成为县委常委,分管政法。

1985年,还不到30岁的文强升任县委副书记。

进城      文强巴县县委副书记的那几年,周晓亚文强闹过离婚。

原因是文强忙得顾不上家,而周晓亚文强父母照顾不周。

一家人闹得鸡飞狗跳,兄弟姐妹轮着劝。

1992年,文强巴县县委调任重庆市公安局当副局长。

当时,张文彬重庆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

巴县重庆,文强进城了。

但这对于他却是忐忑的,文强反复提醒正上四年级的儿子,在城里接触的人更多了,要谨慎。

1997年重庆划为直辖市。

重庆下属40余个区县的3000多名干部因此获得升迁。

文强由一名局级干部,跃为直辖市的厅级干部,主管重庆主城区和下辖40多个区县的公安。

初任副局长的日子里,文强亲临案发现场,深入一线指挥,指挥侦破了一大批有影响的大案要案,多次被公安部记一等功。

当时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职位空缺,而文强能力强、资历深,还在西南师范大学在职研修过两年,在重庆公安系统内拥有最高学历,是这个职位有力的竞争者。

但最终,文强没有获得提拔

有人说是他性格张扬,有人说是他野心太大。

2000年,抓捕悍匪张君文强推向了自信的顶点。

张君被制服,文强打手机向领导报告,说“抓获了”,领导问在哪儿抓获了,文强说:“在我脚下!”   此后,文强无数次地在镜头跟前重复着“在我脚下!”他甚至诠释,那是一种武侠小说里才有的情怀。

此后,文强似乎陷入自己营造的独特语境中。

周围的人都发现,文强自我介绍的时候,已经省略了头衔,直接就说:我是文强

仕途受挫      2000年,文强升任正厅级侦察员,此后10年再无升迁,这让他从此以后一切都不免有了点走下坡路的味道了。

2000年下半年,文强的弟媳妇谢才萍开始惹祸了。

一天晚上,文强回到家里发火,说谢才萍和六弟文斌在外面与黑社会老大开赌场,现在有人举报他,叫老婆周晓亚去问一下谢才萍

之后不久,谢才萍文强不在直接来到家里,二话不说扔出两万就走了。

她知道周晓亚是个不会拒绝的人。

熟悉文强的人都知道,文强只收熟人的钱,收钱必办事,而周晓亚却是来者不拒。

之后,谢才萍每到一个地方新开赌场都给周晓亚打电话,希望她吹吹枕边风。

作为报答,谢经常给周买买衣服,或者一些奢侈品。

2005年11月,在观音洞赌钱的谢才萍被抓到渝中分局。

最终因赌博罪在看守所被关了5个月,还登了报。

谢才萍的被抓,对文强影响极大。

当时,文强提拔重庆高院院长,组织部都已经找他谈了话,此事后,提拔最终泡汤。

文强在后来的自白书里有这样的逻辑:自己担任领导职务以后,工作没少干,提拔总没机会。

甚至“下下级”的干部不断受到提拔重用,心里产生失落感,特别是随着自己年龄增大,提拔机会不大了,就“升官”不成乱用权……      父亲和儿子      文强最大的质变发生在2006年。

那时他自知晋升高院院长无望,开始整日吃吃喝喝,陪女人。

而被文强无暇顾及的儿子文伽昊,这些年始终活在父亲的影子里。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胆小、懦弱、内向且无争。

一点都没有父亲那样“张君在我脚下”的气魄。

文强大姐说,文强小的时候也就这副样子,是人们把文强捧得失去了自己。

大姐至今都记得文强小的时候总被人欺负了却不敢吭声。

从来都是大姐和大哥帮他出头。

这和现如今的文强竟然如此的格格不入。

经历改变了文强,在和张君的较量中,他从这个悍匪身上学会了生存的法则和胜者为王的逻辑。

他曾说,“我跟张君的谈话记录有整整六大本,我退休了要给张君写本书。

”   2009年8月,父亲一早起来说去北京出差。

儿子躲在被窝里喔了一声,想不到自此诀别

8月7日凌晨3点多,有自称司法局的人来敲门,文伽昊第一反应是打110报警,当时还以为是社会上的人要来报复。

父亲总给他说,这些年得罪了很多人,陌生人敲门不要开。

来的不是陌生人,是专案组的人。

儿子倒放了心。

九个月之后文伽昊从看守所出来。

(摘自《中国新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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