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路上的不屈灵魂] 顽强不屈的意思是什么

摘要:教坊独绝的杜十娘伴随着百宝箱沉入滔滔江水而进入无情历史隧道,但其短暂的人生轨迹却展现出具有强力生命意志之女性为获取人性尊严的不屈追求

男性视角及以情设教的创作目的定下其命运悲剧的基调,金钱双重性、妓女身份、无情人道、女性灵魂之沉寂使其人生道路荆棘遍布。

被精心挑选的男性抛弃时,她冷静地以自杀方式向世界进行最后的抗争,其悲剧豁显妓女灵魂之高贵和女性追求人格尊严之艰辛。

关键词:杜十娘 妓女身份 人格尊严 以情设教 金钱 爱情贞节      妓女杜十娘在瓜洲江面上悲情地死去,是何种充足理由让她抛弃年轻的生命?是不够坚强还是不够富裕?是她生活没有着落还是碰上了感情危机?通过文本解读,发现这一切皆不是其死亡原因。

如果她不是女性,就不可能成为教坊独绝;如果她不是妓女,就不会自我选择夫婿;如果她留恋肉身快乐,就会随着孙富而去。

心有天高却命比纸薄,身怀巨宝却毫无用处,绝色佳人却得不到呵护,她有强力生命意志却不得不面临追求尊严道路上之重重障碍,其陨灭是女性尤其是妓女不屈灵魂的写照,是对男性践踏女性生命的控诉。

封建社会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妓女则难上加难,做一个追求人之尊严的妓女却难以逃脱旺盛生命力戛然而止的悲剧命运。

杜十娘悲剧是中国古代社会妓女追求做人资格以获得人之尊严而不得的悲剧

一、男性视角及其写作目的之规定性      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女性形象基本上是男性视角之产物,往往受男性标准、男权文化的制约,杜十娘也不例外。

尽管冯梦龙受李贽思想影响张扬人之性情,认为“情为理之维”,却也难逃脱男尊女卑的窠臼。

《金玉奴棒打薄情郎》人话开宗明义道:“妇人之随夫,如花之附于枝,枝若无花,逢春再发;花若离枝,不可复合。

”依附性是冯梦龙思考女性生存方式的逻辑起点和终点,这就为《三言》中众多妓女之人生走向和归宿定下了基调:道德劝谕者以善终而生存,真正爱情和人格追求者以死亡而告终。

没有了李甲爱情,作为追求真正爱情与人格尊严的十娘冷静地用死亡来证明自身灵魂的高洁,这也许是作者期许的结果。

十娘的人格魅力超出了作者的思维空间,使之无法用依附性特征来诠释其最终选择,因此不得不在文本结尾处赐予其“千古女侠”的肯定性称号。

无论现代派文学批评怎样花样翻新,但社会历史批评仍然是文学批评中极其重要的方式之一。

尤其是针对以伦理文化为核心的中国古代文学作品,更显这一方法的重要性。

冯梦龙生活于明末复杂多变的时代:资本主义萌芽,程朱理学根深蒂固,王阳明心学又起波澜,思想界似乎正处在一个重组的时代。

理学和心学可以从国家意识形态层面教化民众,作为注重性情反对礼教虚伪而又热衷科举却又不得意的下层知识分子冯梦龙则力图立足通俗小说开辟情教世人的新渠道。

在《古今小说序》中,他认为通俗小说可以使“怯者勇、淫者贞、薄者敦、顽钝者汗下”。

《情史・序》说:“天地若无情,不生一切物。

……我欲立情教,教诲诸众生。

……盗贼必不作,奸宄必不起。

”冯梦龙创作整理《三言》的目的就是用通俗小说的情感化世俗之心以达到“醒世”、“警世”、“喻世”而重建封建道德规范之志。

其着眼点在用下层民众易于接受的方式将正统思想根植到民众深层潜意识。

因此对于一则社会新闻或是《万历野获编》中《杜韦》或是宋懋澄《负情侬传》的故事,作者进行了符合自身创作需要的改编:通过李杜爱情几经波折及悲剧结局的渲染以达到“极摹世态人情之歧,备写悲欢离合之致”的创作效果,通过十娘自杀而导致李甲终身不痊之狂疾和孙富奄奄而逝之结局以达到劝解世人“不会风流莫妄谈,单单情字费人参”的警世目的。

虽然作者结尾处给予了十娘女侠称号,但其主要目的是呈现红颜祸水的正统观念,无论是高尚爱情还是鄙俗情欲都有吞噬男性的危险。

作者最为推崇的是柳遇春式的旁观者:真正遇春而安然无恙。

二、变脸式金钱妓女追求尊严之无效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正好是法家思想的最好注脚。

尤其在具有资本主义萌芽性质的明末,当货币成为利益载体时,人们自然对金钱趋之若鹜,即使在重视礼仪道德的古代中国也概莫能外。

马克思认为:“在商品社会,在商品拜物教的支配下,经济逻辑对整个社会宇宙进行了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的渗透,它把社会关系变成商品关系,并将自己的意志铭写在人的灵魂深处。

金钱是魔鬼也是上帝,人性之光辉与货币之物性煎熬着人的心灵。

杜十娘悲剧中,金钱之光晕决定着国家、李甲、鸨母、杜十娘孙富乃至布政大人的行动,它是李杜爱情之所以存在、继续、中断、破灭的命脉,其双重性在十娘短暂人生中演绎得淋漓尽致。

金钱成就了十娘爱情追求,也破碎了她的人生。

获取金钱虽然不完全是妓女的自觉选择,却是其职业目的,也是其卑贱人生的无奈旨归。

十娘的凄苦经历就绑定了她与金钱的复杂关系。

父母和鸨母将其作为换取钱财的载体,王孙公子用金钱在她身上换取情欲的满足,她看到了金钱的巨大魅力,也自然想用之作为自己追求人之尊严的法宝。

多少王孙公子为之情迷意乱破家荡产也就成为顺理成章的事,在她拥有足够钱财之时也就是她准备走出教坊司之日。

可是,百宝箱的工具性和情感的人格性之冲突成为杜十娘心中难解的结,爱情的功利性和非功利性得到通透呈现,这就是十娘迟迟未告诉李甲百宝箱的关键。

李甲孙富手中接过千金以解脱拮据之困窘和父亲之重压时,李杜爱情泡沫随之崩溃,金钱对于十娘来说陡然间失去了意义。

她只有尽最大可能地发挥百宝箱的作用才能实现从良之路,可在金钱爱情天平上错误地加重了感情砝码,孙富因看重金钱之现实影响性战胜了十娘所倚重的人的情感性,这是人性物化的悲哀。

杜十娘怒沉财宝,却怀抱宝匣跳进江中,预示出滔滔江水也不能洗刷尽她与金钱的暖昧关系,命中注定她是金钱爱情较量下的失败者和牺牲者。

金钱妓女们的救命稻草,却成不了她们人生前行的保护伞。

于普通人是财富的象征,于妓女们而言则成为耻辱的疤痕,也许白银的光泽远远鲜亮于她们的生命

这一切皆来源于她们那不洁的妓女身份。

三、妓女耻辱身份之永久性      妓女是自古恒有的职业,因其勾引男人破坏家庭而遭到女性仇视,因其暴露男人之欲望而受到男性轻视。

因其近妖而万恶,妓女身份就是永恒的“红字”。

古代中国等级森严,女性依随不同等级的男性而分成相应的亚等级。

妓女是入不了等级的,只是满足和迎合男性生理欲望的“物”,到晚明摇身一变而为商品。

即使如此。

元明统治者还通过法律方式禁止官吏及其子孙购买妓女为妾,《明会典》卷一百六十三条规定:“凡官吏娶乐人(妓女)为妻妾者,杖六十并离异;若官员子孙娶者,罚亦同之。

”所以杜十娘选择官吏之子作为自己从良对象说明十娘对社会制度了解太少。

她将自身全部希望寄托在忠厚至诚的李甲身上是盲目地相信男女爱情如胶似漆时海誓山盟的谎言。

一旦美丽聪明的十娘离开教坊司进入以男性为主宰的人伦社会后,就显得极其单纯、幼稚、无知和无助。

虽然她在教坊司游刃有余,却不懂得妓院以外宗法社会生活的潜规则。

过于自信的她盲目地试图改写妓女从良的血泪之路,简直就可以算作一个完美的理想主义者。

可实际社会中人们一直认定其妓女身份,从来就没有人将她当做良家妇女来看待,就连被她感动的柳遇春也不例外。

李甲准备借钱赎她时,亲友们想到李甲留恋行院就关门送客,当孙富询问“昨夜尊舟清歌者,何人也”时,李甲却道:“此乃北京名姬杜十娘也。

”这说明李甲看重的是被青楼女子陪伴的文人雅士之风流和情趣。

同时,内化为深层潜意识的妓女行为方式使之即使从良后。

仍然与良家妇女式的妾的行为表现大相径庭。

这就是孙富听到她唱一首《小桃红》就可断定“此歌者必非良家”的原因之所在,也是孙富式人物必然会出现在她的生命历程的主要原因。

她想凭借百宝箱通过李甲实现身份的华丽转身之理想被自身生活经历和社会的固定思维击得粉碎。

一失足成千古恨,万劫不复的身份烙印使瓜洲江面上的人们乃至读者都难以弄清楚到底是为十娘生命的陨落同情呢,还是为闪闪发光的珠宝被怒沉而惋惜。

四、无情人道的冷漠性      不容置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人之高贵性就在于其道德伦理之终极追求

善恶较量的结果往往是在撒旦的狞笑中收场,可人类命运悲剧就在于恶之胜利定能激起后来者抗争的崇高精神。

为此,法家思想再实用,可代表中国古代文明的却是儒学。

人类需要的爱、理解和友谊,对于古代妇女,尤其是妓女生命来说太稀薄、太渺茫。

生存环境使十娘陷入到人与非人的矛盾之中,活跃于其周围的绝大多数人们不是在其堕落之路上伸出援助之手,而是在她追求的过程中落井下石,即使有零星的同情也是微弱而隐形的。

杜十娘的结局撕开了传统儒学温情脉脉的仁爱之面纱,呈现出妓女生活世界的无情人道。

杜十娘面对的是怎样一个世界?根据格雷马斯符号矩阵分析,显而易见,出场的鸨母、李甲孙富成为其悲剧的正面因素,而由卖主、为其情迷意乱的王孙公子、以李甲为代表的众监生、以孙富为代表的富商公子、以李布政为代表的官宦人家以及李甲在京的亲戚之流组成了一个潜在的庞大阵营,他们都根据自身利益成为十娘在争取做一个普通人的道路上的重重障碍,成为其生存时代的主流因素。

相反,帮助十娘的力量阵营则十分微弱,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父母、听人使唤的四儿、以卖身求存的谢月朗、徐素素为代表的教坊司院内众姐妹及瓜洲渡口咬牙切齿的旁观者以及赏识她的柳遇春,他们的同情和援助是零星的、微不足道的、不关痛痒的、边缘化的。

而柳遇春是作者特意安排的,只不过作为虚设的“帮手”,以释放人道主义的微光,调节文本的亮度。

位于社会最底层的妓女失去了血缘关系带来的呵护,走上从良之路的妓女基本上得不到来自女性的有力帮助,最多处于宠物状况的身份又如何得到男性发自内心的尊重呢?孙富以冷静客观老成的态度对李甲的劝导一览无余地展出现实世俗规则非人道的真实本质,李甲由情人向对手的角色转化标识出最后一点人道温情的破灭。

被转卖的杜十娘处于无情人道的真空之中,其生死的选择全在她一念之中,能够将她从死神之处唤回的李甲孙富却更加加速了她选择死亡的坚定信念。

没有作为人类的温暖,杜十娘陷入了空前的情感虚无之中。

聪明美丽的她渺小得像一粒尘埃,其抗争是以卵击石,自我毁灭是她的宿命。

五、女性灵魂存在方式的沉寂性      整个女性历史都是男人创造的,女人问题也始终是男人的问题。

男人是人的代称,而女人只能是女人的代称。

因此作为他者之女性,人的意识沉睡了几千年。

女人没有主体性,只是一种琐屑而零星的填充之物,随男性而赋形。

爱情因交互性特征给予女性唯一正面出场的机会,这就是女性钟情爱情的内在动力。

正如黑格尔所说的:“爱情在女子身上特别显得美,因为女子把全部精神生活和现实生活都集中在爱情里,并推广成为爱情,她只有在爱情里才能找到生命的支持力。

爱情男性很大程度上是其生命中虚幻性的一部分。

那么,妓女想要追求真正的爱情不亚于异想天开,杜十娘竟然想利用爱情实现从良而回归传统女性之正途,其理想怎么可能不破灭?   失去爱情杜十娘没有选择肉身的存在,反而坚定了追求人格尊严的决心。

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的高调道德主义为女性营造出爱情贞节(女人单方为男人守节,妓女为情人钟情)的最高女性价值。

“明代对当朝妇女的贞节行为,实录和志书多予以记录。

到清朝修史时,见到女性守贞节的材料有万余例,撰其尤者,《明史》录存了308位。

具有宗教倾向的、带有“自律”性质的贞节枷锁对妇女的伤害程度其实更深。

无论是现实爱情追求还是精神宗教追求十娘与关盼盼、韩爱姐、尤三姐一样,“他们不幸上了历史和数目的无意识的圈套,他的精神,也同他体质一样,成了畸形”,成为沉寂太深的人类灵魂。

现实爱情理想难以重圆。

但精神领域中的贞节则可以永存。

具有强力生命意志的杜十娘没有屈服于残酷现实对其生活方式的安排,她选择了时代所赋予的女性最高价值,她像一个具有鲜明主体性的男性一样奋斗,与性格怯懦之李甲和受驭于欲望的孙富相比,简直就是一个男权的僭越者。

即使她无法超越男性文明为之设定的圈套而灭亡,但仍然豁显出妓女追求人格尊严的生命力度,召唤质疑女性灵魂沉寂现状的思考,其生命轨迹凸显出女性回归人之存在的荆棘之路。

中国古代男性作家总是用非真实方式描写现实中的女性,却不能完全遮蔽古代女性的靓丽。

虽然他们是他者,是依附性性别。

并受到了现实存在的种种绳索的制约,但还是以强大的生命意志来书写有意识有智力女性的高贵。

也许这就是人类之所以生生不息的生命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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